一直以來,天道都自視甚高。
這不是別人評價的,而是他自己給自己下的評價。
他覺得,這是個褒義詞。
自視甚高的人,必須要有自視甚高的資本。
而他天道,恰恰擁有這個天地間最大的資本。
所以,他從來看不起人類。
哪怕後來爲了奪取姬文軒的信任而故意爲那些人類掉過幾次眼淚,卻也只是虛情假意罷了。
可是如今,他倒是覺得,眼前這個姬成,確實算得上是個不錯的人類。
“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你們人類是這個世界上最不應該出現的生物。”天道,忽然開口說道。
姬成淡淡道:“可是我們人類,卻恰恰是這個世界如今的主人。”
人族以天爲被,以地爲牀,生生從一個微末的種族慢慢發展壯大,最後終於在現代社會,佔據了世界之主的地位。
天道搖頭否定道:“不,這個世界的主人一直都是我,你們人類也好,創世神也罷,都只不過是這個世界的寄居者而已。”
他指了指自己說道:“是我,給了你們存在的權利。”
姬成問道:“既然如此,你能不能回答我這個寄居者剛纔的問題呢?”
他不想,再和天道討論這個問題。
天道被破壞了興致,本來會覺得很生氣,卻發現他沒有。
看來這個人類,果然是讓他覺得有點不同了。
“你的妹妹嘛,本來其實她很快就會死的。”天道笑着說道,果不其然看到了姬成臉上微不可察的波動。
人類啊人類,哪怕掩飾得再好,還不是一種有着情.欲的生物。
“可是,你的妻子,就是那個姬漣吶,不知道爲什麼,給你妹妹下了個永生的標記,因禍得福,讓你妹妹得以憑着這幅容貌活得長長久久。”
天道說完,仔細看了眼姬成。
可是這次,他卻沒有看到姬成臉上出現波動。
奇怪,姬成難得不奇怪他的妻子爲什麼會爲他妹妹下永生標記?
畢竟一旦下了永生標記,那可就等於永遠都無法長大,隔絕了一切希望。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妹妹返老還童嗎?”姬成明白天道的言下之意,可他與姬漣相處多年,早已瞭解彼此的心性。他相信,姬漣一定是因爲怕曦妹子最後死去他會難過,纔會爲姬溪下了永生標記。
“沒有辦法。”其實是有辦法的,畢竟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天道的規則本身就總會留有一線生機。
但是,天道覺得姬成並沒有露出那種他想要有的反應,所以他決定就讓姬成這樣絕望下去。
就在天道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天邊也傳來一聲巨響,一路穿越空氣,透過了這層姬成佈置的類似於雙面鏡的結界。
天道和姬成同時擡頭,看了過去。
天空中,最後一輪圓日,也終於崩潰破散。
“你妹妹的事情,我們可以在勝利了以後再商討,否則我們輸了,就算治好了你妹妹對於你來算也是費了無用功,你說對嗎?”天道笑着望向姬成,等待他的回答。
天道知道,姬成一定會同意。
畢竟,他不同意所帶來的後果,不是他能承擔得起的。
如他所料的,姬成回答道:“好。”
只不過,姬成在來到一旁抱起姬溪時,拋下一句:“如果真有勝利的那天,希望你還能記住今天你做的事情。”
然後,姬成散去結界,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天道饒有興致地重複了句姬成的話,低聲笑道:“難不成,你還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
居然還敢威脅天道,看來人類,果然是一種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似乎人類之中還流傳着一句“與天鬥,其樂無窮”的話,難不成,他們真覺得區區人類,就可以和天作對?
天道嗤笑一聲,離開了這個地方。
原地,只剩一跪印,見證着這裡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此時,跪印的主人姬成,卻早已來到了任愛玲和姬安天的住處。
姬成在空中聽着大殿裡邊的歡聲笑語,靜立良久。
他低頭望着懷中的姬溪,輕輕將姬溪繚亂的白髮別在了耳後。
然後,他低下頭,在姬溪的耳邊悄聲說道:“曦妹子,你放心,總有一天,我要他跪在你面前,磕頭認錯!”
如今,爲了億萬衆生的性命,他忍了。
可是,這卻不代表他,會一直忍下去。
在飛昇之前,他一定會將這個世界一切的恩怨全部了結!
姬成心念一動,輕飄飄地落在了小院內。
他想了片刻,終於還是,走了進去。
“爸,媽,我回來了。”姬成對着驚愕看着他,或者說看着他懷中姬溪的兩位老人呼喚了一聲。
緊接着,他忽然跪地,朝着兩位老人說道:“對不起,我讓姬溪變成了這個樣子。”
姬安天快步走過,看了眼姬溪,忍不住就想提手朝姬成臉上揮一巴掌。
可是當他看到姬成臉上那股悲痛欲絕的神色,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知子莫若父,姬安天知道,造成這一切對姬成來說也是一個非常大的痛苦,自己何必要再讓姬成傷心呢?
他嘆了口氣,將姬溪抱了過來,交給了一旁的任愛玲。
“成成,溪兒怎麼變成這樣了?”任愛玲愛憐地撫摸着懷中的姬溪,低聲問道。
知女莫若母,哪怕姬溪變得年老色衰,可是任愛玲卻還是能從那面貌中依稀見到姬溪的樣子。
姬成沉默了下,只是說道:“媽你放心,曦妹子一定可以恢復青春,也一定可以成爲她應有的面貌。”
只有姬成和天道那兩人知道,姬溪青春年華時的面貌,是多麼美麗動人。
“好,媽相信你。”任愛玲深深地看了眼姬成,吃力地將姬溪拉起。
姬成見了,剛想幫忙,卻聽任愛玲說道:“不用,我自己的女兒,我自己來。”
姬成瞧着任愛玲打開自己的手,怔怔不語。
半響,見到任愛玲離開,姬安天才嘆了口氣,對姬成說道:“你媽也只是小性子上來,她不是有意怪你的。”
“我知道。”姬成嘆道。
所以,他才更恨自己。
爲什麼,他會一次又一次地讓親人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