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住了,說不定邁過這倒坎兒,前面依然還是萬里坦途。可是,你要是自己站不穩,在被別人踢上一腳,摔上一溜兒跟頭,那結局可就很難說了。
未來會怎麼樣?沒有經歷過,誰心裡又能有底呢?
就像老爺子自己說的那樣,對於派系,他自己也是深惡疼絕的。可偏偏就在他的身邊,數十年來日積月累,形成了以劉家爲首的龐大政治團體。
所謂樹大根深莫過於此,這也不是能夠以哪一個人的思想爲轉移。只怕,在大多數平民化幹部的眼裡,劉系實則是某種官僚集團的代表,不論你本心是怎麼樣的,但在外人看來,劉系卻的的確確是影響了國家走向的政治實體。
爺爺離世後,不管人們對爺爺是真心的尊重還是礙於形式不得不尊重,不管他們對這個團體的行事風格認同不認同,分化消弱、直到消滅這種官僚集團的存在,則是高層勢在必行的舉動。
幸好,還有大伯二伯在前面傲然挺立,要不然的話,自己失去了爺爺的庇護,從此只怕就要直面來自各個方面的各種壓力,那種突然而來的重壓,一定是足以讓人窒息的。
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大伯也要退下來了,只怕到那個時刻,纔是真正考驗自己的時候。雖然睡得朦朦朧朧,但是趙建輝卻覺得自己的頭腦好似從沒有現在這麼清澈過,他閉着眼睛,一動不動的默默思考着,讓外人看來,他好像依然在沉睡一般,居然連睫毛都不曾閃動一下。
“快,快,強心針,劉老不行了……”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人從裡面拉開,馬院長那張帶着汗珠的臉從門裡面伸了出來,大聲的叫着在外間的護士。趙建輝所在的休息室其實就是外間的套間,。剛纔父親和姑父出去的時候沒有關嚴實房門,馬院長的聲音還聽得清清楚楚。
他猛的驚醒,騰一下站起,沒有注意到一直靜靜坐在他身邊的龍凌雲,快步的向門口跑過去。
大伯母、二伯母、二姑一家子,還有劉美玉、劉美琪等幾個堂姐,劉豐劉軍幾個表哥表弟的,大多都在醫院賓館休息,休息室裡現在根本就沒有幾個人,只有趙建輝、龍凌雲小兩口以及大風二鳳幫着看着小龍龍。聽到了這一嗓子,全都一窩蜂似的跟着趙建輝涌出去。
當趙建輝急步衝到病房的病榻前,見到爺爺微微張開的眼睛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呢喃着似乎想說什麼,但只是輕微蠕動着嘴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趙建輝心如刀絞,眼睛一下就溼了。
劉宗信和劉慶斌兩個人也從走廊上跑進來,劉宗信一邊往裡面跑還在不知道給什麼人打着手機。
趙建輝幾乎是顫抖的伸出手,握住爺爺蒼老冰涼的手,想說什麼,卻張着嘴什麼也說不出來。眼眶裡面,大顆的淚珠滾滾落地。
老爺子似乎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就亮了一下,嘴脣蠕動的頻率快了起來,好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看口型,爺爺好像在呼喚自己的名字“小輝……”
“爸,你老人家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啊?你說出來,兒子一定給你辦到……”劉宗信一下子撲到了病牀前,聲音裡面發着顫抖。
老爺子的眼睛卻一直盯在趙建輝的臉上,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劉美玉扶着奶奶,後面跟着三個兒媳婦,在後面是一幫孫女外孫子一起涌了進來。
奶奶一進來,就直接撲在了老伴兒的懷裡大哭起來:“老頭子,你這一輩子好強,從來都是說話算話的,怎麼就在這件事情上說了想賴賬呢?當初咱們剛認識那會兒,我就說你比我大十好幾,到時候剩我一個人怪孤單的,不想嫁給你個老頭子的。你說你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身子好,肯定會陪着我一起走,怎麼老了老了耍賴皮你這就要走了啊,嗚嗚……”
她也是八十多歲的老人了,這麼哭可是不的了,於是大家都強忍着悲痛勸她。老太太一輩子和老伴兒相濡以沫,風風雨雨六七十年,那份感情絕對夠真摯。眼看着老頭子這就要走了,她怎麼能不從心裡難過呢?
也許是聽到了奶奶的哭聲,病牀上的老爺子情緒好像和很激動,他的眼神好像變得很明亮,剛纔已經蒼白的臉色又變得有點潮紅。
好不容易纔勸住了奶奶,大伯劉宗昌,二伯劉宗誠兩個人也腳步匆匆的走了進來。這個時候老爺子實際上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但卻依然強留着一口氣沒有閉上眼睛。他的臉色越發的潮紅,喉頭蠕動着,發出咯咯的聲音。
看上去,老爺子好像很痛苦的樣子。
宗昌眼裡含着熱淚,深深的彎腰,把嘴幾乎靠在了老爺子的耳朵邊上,低沉的聲音說道:“爸,你爲革命工作辛苦了一輩子,也該好好安息了,你就放心的走吧。”
宗誠也在一邊哽咽着說道:“爸,兒子們一定會把這個家看護好的,你就放心吧……”老爺子的眼珠轉動了兩下,好像聽到了兒子說的話。但他依然圓睜着雙眼,不肯閉上那雙還有着一絲牽掛的眼睛。
宗信在兩個哥哥都說完了之後,也忍着悲痛說道:“爸,你就不要強撐着了,我們三兄弟一定會秉承您的意願,把劉家發揚光大的。”
老爺子的喉頭響聲似乎更響了起來,一雙眼睛也瞪得越來越大。趙建輝從父親的身後擠過來,輕輕的在爺爺耳邊說道:“爺爺,還記得咱們說過的話嗎?孫兒會一直牢記在心裡的。當留則留,當退則退,只要是對民族。對國家有利益的事情,個人榮辱得失又算什麼?
隨着趙建輝的話,爺爺臉上好似露出了一似笑容。是啊,天下大事榮辱成敗,在這個盛極一時的老人心裡,卻只是過眼雲煙罷了,他最關心的,還是生養他的這個國家。
公曆2010年2月6日,2009年12月23日,下午四點23分,劉老與世長辭。
在隨後電視臺播出的悼詞中,高度評價了劉老的一生,稱其爲“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政治家,久經考驗的戰士,黨、國家和軍隊的卓越領導人。”
康靜安總書記和郭繼儒總理以及常委班子,在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在劉老的病房內對着老人的遺體三鞠躬。康總書記帶着黑邊鏡框的眼睛,閃耀着晶瑩的淚花。除了劉宗昌之外的八大常委個個面帶悲容。
遺體告別儀式,追悼會等等議程都是早就已經制定好的,中央電視臺全程播放了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國務院、全國政協、***爲劉老舉行的追悼大會。當總書記眼含熱淚以悲痛的聲音緬懷劉老的豐功偉績,表達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的深切哀思時,電視畫面中萬衆垂淚,幾百個城市哀樂不停。很多人自發的聚集在追悼會現場門外,胸懸白話,默默地向這位令人尊敬的老人致哀。
載着劉老靈柩的麪包車披掛黑紗,在警車護衛下緩緩西行。十里長街擠滿了自發前來送行的人們,路兩邊停放着的汽車自發的鳴笛,向劉老表達着哀思。
劉老的骨灰被安放在八寶山,在這裡,他終於再次和他的老戰友們團聚。
視屏幕上,黑紗、花圈、遺像,九常委當先,引導着參加葬禮的人繞墓一週,軍樂團奏起了悲壯的哀樂。
在這一刻,飛龍大酒店會議室內,以葉秋雨爲首的衆女帶着孩子,也全部默然肅立,以虔誠的心爲這位現今世界上可能最有影響力的老人送行。
隨着攝像角度的變幻,站在前排一臉肅容的趙建輝也出現在電視屏幕中。甘曉靜出神的盯着他那張有點清瘦的面容,心裡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你可千萬要挺住啊,這個房間裡面,還有這麼多人需要你來守護呢。
這種規格的葬禮,並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參加的,衆女現在是不適合露面的。想去劉老的墓前哀悼,也只能等過了這兩天了。
江南省莫中天是有資格參加劉老葬禮的,還有鄧巖榮、陳耀武夫婦,南粵省的徐元仲,監察部部長閩南風等人,劉家三子兩女帥子女一一答謝。
等回到家之後,趙建輝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呆呆的發愣。龍凌雲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也難以安慰他那顆悲傷的心靈,於是就什麼都不說,只是緊緊地挨着他坐下,趙建輝一頭撲進了龍凌雲的懷裡,放聲嚎啕大哭。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因爲未到傷心處。
龍凌雲輕輕的摟着他的頭,柔軟的手指不住在趙建輝的頭部摩挲着,低聲道:“哭吧,哭出來就好受了……”
被她這麼一說,趙建輝的哭聲反而戛然而止,他直起身來,有點不好意思的搖頭道:“好了,我不哭了,越是在這個時候,我越是要振作起來,不能讓爺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