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前,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蠻橫的席捲了整個西北,也奪走了原本屬於七月的陽光燦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蕭條。
天氣預報上說,上一次出現這樣惡劣的天氣,還是在六十年前,暴雨引發了山洪,沖毀了無數村莊,有近百人遇難,一些親身經歷過那場災難的老人,至今想起來還是瑟瑟發抖。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早在暴雨來臨的前兩天,氣象部門就發出了預警,從中央到地方,一級一級的安排部署下來,各項防範措施都落實到位,居然沒有發生一起事故,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蹟,當然更應該歸功於社會的發展和進步。
儘管如此,這場暴雨帶來的影響還是無可估量的,城市的排水管道和供電線路,幾乎全部癱瘓。
直到今天,暴雨雖已離去,但卻餘威猶在,雨還是不跟罷休的下着,不過,基本上已經不影響出行,只是會比較不方便就是了。
往日繁華的街道,因爲這場暴雨而變得空曠蕭瑟,路燈被刮的七扭八歪,有些直接“倒地身亡”,總的線路已經被切斷,都成了擺設。
街道兩邊的營業房裡,傳出淡淡的蠟燭光,城市一片昏黃,而這種昏黃,看在陳治癒的眼中,卻是無比的溫暖,那是別人的家。
咚!
原本安靜行走的陳治癒,突然粗暴的將一個已經損壞的垃圾桶踢出好遠,雜七雜八的垃圾滾落一地,散發出腐臭的氣味,已經一個星期沒清理了。
陳治癒穿着一套灰色的衛衣,帽子扣在頭上,拉鍊拉到極限,捂得嚴嚴實實。
五官僵硬,雙眼通紅。
咚!
可憐的垃圾桶,遭受了來自陳治癒的二次傷害,已經有些變形了。
“賊老天,瞧瞧你給我安排的身世,你的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陳治癒在內心無聲的吶喊着。
“生我的人不養我,養我的人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人……媽的,看不起我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一個兩個。”
嘴裡唸唸有詞,陳治癒似乎從這隻可憐的垃圾桶身上找到了樂趣,他將這垃圾桶當成一個足球,在雨中奔跑了起來,垃圾桶不斷的在地上滾動,發出鐺啷啷的聲響,很刺耳,但陳治癒充耳不聞。
路上行人不多,披着雨衣或者打着雨傘,全都行色匆匆,間或對陳治癒投來鄙夷的目光,但陳治癒視而不見。
一個小時前,他剛和自己的養父母大吵了一架,並不是負氣離家出走,而是被華麗麗的趕出家門。
“給老子滾!老子就當是十二年前瞎了眼,領養了你這樣一個不爭氣的東西!既然你也已經長大了,從此咱們兩不相欠,老子沒有你這個兒子!”
養父陳旭堂的喝罵聲強制性的充斥着陳治癒的腦袋,讓他頭痛欲裂。
“窩囊廢!”
“爛泥扶不上牆!”
“養條狗也比你好!”
……
養父平日裡慣用的那些形容詞,全都跑來湊熱鬧,無情的嘲笑着陳治癒。
汪汪!
一條瘸腿的流浪狗,髒兮兮的在垃圾桶裡翻找食物,對陳治癒投來兇狠的目光,連聲狂吠。
這一幕,直接是讓原本就瀕臨崩潰的陳治癒徹底爆炸!
居然是一條狗!還真的是連你也來欺負老子?
陳治癒怒了!
“我草!”
他大吼一聲,朝着流浪狗衝了過去!
流浪狗被陳治癒嚇了一跳,拔腿就跑,嘴裡還叼着半截臘腸。
這是一隻瘸腿的流浪狗,跑起來跌跌撞撞,但是速度不慢。
陳治癒雖然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可平日裡缺乏鍛鍊,完全可以劃歸到好吃懶做的行列中去,還真是追不上這條狗。
越是追不上,陳治癒心裡就窩火,同時也越悲涼。
媽的……
老子好像真的還不如一條狗。
吱!
電光火石之間,一聲刺耳的尖嘯聲扎的陳治癒腦仁生疼。
一輛奔馳的轎車在公路上來了一個急剎車。
但是雨天路滑,汽車的制動性能大打折扣,轎車又是高速奔馳,硬生生在地上滑出了三十多米。
嘭!
轎車狠狠的撞上了一名過路的行人,行人如同斷線的紙鳶,在空中滯留了片刻後滾落在地,鮮血頓時流淌而出,和地上的雨水混雜在一起。
這一幕吸引了路上行人的關注,甚至引發了女人的高聲尖叫,但是,並沒有人願意走過來看看,這行人到底是死是活。
“老公,車禍哎,我拍個視頻發朋友圈!”
一個女人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一幕,然後在老公的催促下很快離開。
很多人就通過女人的朋友圈瞭解了這場車禍。
轎車的主人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腦袋,看清了躺在地上的受害者,又四下觀望了一番,幾個熟練的操作之後,開着車揚長而去。
等陳治癒反應過來,轎車已經消失在了雨幕裡。
陳治癒朝着轎車消失的方向咒罵了幾聲,這才身子一顫,急忙跑過去看那名被撞的行人。
是一個女人。
四十歲上下,衣着樸素,頭髮散着,原來染的顏色已經基本上褪去,恐怖的是她渾身都是血,猶如地獄爬出的厲鬼。
“醒醒!醒醒!”
陳治癒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連朋友圈裡的車禍都沒見過,更別說現實中的了,慌亂之下只能將女子抱起,不斷的搖着。
女子還沒有斷氣,身子微微的抽搐着,眼睛微微睜開了一條縫。
“太好了,你還活着,你的手機呢,我來打電話叫救護車!”陳治癒下意識的摸向女人的褲兜,但是裡面空空如也。
一擡頭纔看見,女人的手機已經散落在地上變成了零件。
很顯然,被撞的時候,女人的手機就拿在手裡,甚至很有可能正在看手機。
“誰能打電話叫一下救護車啊!”陳治癒仰天長嘯。
在他的催促下,路邊的行人躲得更加遠,走得更加快了!
“草!這可是一條人命啊!你們都瞎了嗎!”陳治癒又急又氣,但卻無能爲力。
“小……小夥子,別喊了,你吵的我腦袋疼。”女人掙扎了一下,氣息奄奄的說道。
陳治癒的喉嚨咕嚕一聲,差點噎死,大聲呼救也有錯嗎?我是在喊人就你啊!
“我不行了,就差着一口氣吊着了,叫救護車也沒用。”女人搖頭道。
“那怎麼辦?怎麼辦啊?”陳治癒着急的問道,他心裡也害怕啊。
“我叫你一聲阿姨,你可別訛我,我沒錢,只有爛命一條。”突然間,陳治癒想起了電視上經常出現的碰瓷新聞,腦子一下子清醒了,這女人要是死了,我豈不是要背鍋?
“別怕,我訛……訛不着你。”女人咳嗽一聲,滿嘴都是血沫子。
陳治癒鬆了一口氣,可不能讓好人寒心啊。
“我只求你幫我一個忙,看在我就快死了的份上。”女人繼續說道。
“什麼忙?我就是一個遭人嫌棄的窩囊廢,半點本事沒有。”陳治癒說道。
“但你心裡至少還有良善,還有正義。”女人搖頭說道,現任並不贊成陳治癒的自我評價。
“我小時候搶過鄰居家小女孩的棒棒糖……前兩天剛偷了新鄰居家的錢……”陳治癒羞愧的自我檢討道。
“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說,你聽着。
我脖子上有塊玉墜,你……你要幫我好好收着,等我女兒長大以後再交給她,我女兒還小,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她。”女人已經快不行了,斷斷續續的說道。
“這玉墜是幹什麼用的,你女兒又是誰啊!”陳治癒不解的問道。
“我女兒叫許子君,今年,她會去未名中學讀書……”說完這一句,女人身子一軟,就徹底斷氣了。
“阿姨?阿姨?”陳治癒心上一緊,抱着女人又是一陣狂搖,可惜女人再也沒有醒過來。
“死了,真的死了……死了……”陳治癒嚇的手一鬆,語無倫次的說道。
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接近死人,而且這個死人現在就躺在他懷裡,還滿身是血。
“玉墜!玉墜!”
陳治癒想起來了,他仔細一看,女人的脖子上果然戴着一塊玉墜,猶豫了片刻,他還是一狠心,將玉墜拽了下來,揣進衣兜裡。
“人已經死了,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真要是被訛了,我可一點辦法都沒有。
阿姨,不是我心狠,我實在是沒辦法再給你料理後事了,我今年才16歲啊,原諒我,原諒我……”陳治癒將女子安放在血泊中,掉轉頭狂奔而去。
走遠了,停下腳步看看,終於是頭也不回的離開。
跑着跑着,陳治癒突然感覺到身後有東西。
他不由得冒出一陣冷汗,報應來的這麼快?
陳治癒心中默唸,阿姨,要說我也算對得起你了啊。
汪汪!
就在陳治癒拼命祈禱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狗叫,驅散了他心頭的恐懼。
一轉頭,先前那隻瘸腿的流浪狗,正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