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是安易第一次到七樓的小會議室來。
相比於同時能容納四五百人的科教室,七樓這間小會議室雖然只有百十平方,但裝修檔次卻高了不止一籌。
小會議室本來就是爲接待貴賓而建。
安易來的時候,裡面已經坐着四個中年人,但除了主管行政的副院長肖建山外,其餘的三個人卻沒有一個認識的。
小幹事顯然也沒打算給他介紹,更沒有招呼他坐下,徑直走到肖建山身後坐了下來,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筆記本,一副要做會議記錄的樣子。
“你還有什麼事嗎?”肖建山扭頭問道。
裝模作樣,本來想在副院長面前刷點存在感的小幹事,頓時尷尬了,紅着臉趕緊收拾起筆記本,灰溜溜地從小門走了。
目光在會議室內巡視一圈,確認沒了閒雜人等,肖建山這才把視線落在安易的身上,額頭上的川字紋緊了緊,沉聲道:“你叫安易對吧?知道爲什麼叫你來嗎?”
相比於肖建山的故作嚴厲,以及那三個陌生中年人的冷漠,安易卻顯得很是淡定。
他自行拖過一個椅子坐了下來,目光毫不避違地看着肖建山,微微一笑,道:“我接到通知就過來了,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哼!”
其中一個梳着大背頭,油光滿面,一看就是不是大官就是大款的中年人冷哼一聲,把手裡最新出的蘋果手機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肖建山額頭上的川字紋又緊了緊,加重了語氣道:“安易同學,昨天在科教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一個交待?”
“還有什麼好說的?我師弟身爲你們醫院的主任大夫,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竟然被一個實習生給打了,這件事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答覆,哼,我想,你們江城市中醫院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大背頭中年一臉的不耐煩。
這人的口氣雖然讓人很不舒服,但肖建山知道對方的身份,以及他背後所擁有的權勢和能力,起碼讓中醫院從上到下換一茬人,是絕對沒問題的。
想到這裡,肖建山很容易就做出了決斷。
他乾咳一聲,正要代表江城市中醫院宣佈對安易的處罰決定,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響了。
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姓名,臉色忽然一變,趕緊拿起手機接通了。
“喂,江先生您好!”
肖建山在中醫院向來是以不苟顏笑著稱的,但此刻接電話時那恭恭敬敬的神情和語氣,很難讓人與從前的他聯繫起來。
旁邊的大背頭中年顯然也接聽過類似的電話,知道能讓肖建山如此恭敬的人不多,並且還姓江,他不由得豎起了耳朵,想要聽聽電話裡的內容。
可惜
肖建山把手機捂得嚴嚴的,他什麼也沒能聽到,正想再湊近點,肖建山卻已經恭恭敬敬地把電話給掛了。
“江先生?是不是那個在京城的誰?”大背頭好奇道。
“哼哼……”
肖建山隨便哼哼兩聲,把手機放入口袋裡。
“還跟我保什麼密?”大背頭眼中閃過一抹慍惱,但也知道今天來的目的不是爲了這個,所以雖然有些不滿,卻也沒再說什麼,轉而瞟了安易一眼,道:“趕緊把這小子給打發了,下午我還得去通城一趟呢。”
“喬院長,你這話說的有點過份了吧?安易怎麼說也是我們江城市中醫院的人,就算跟同事鬧了點小矛盾,我們江城市中醫院自己內部也會進行調解的,你一個省城的院長,跑到我們江城市中醫院來找茬,是不是有些超出你的業務管轄範圍了呢?”
肖建山的臉忽然一板,朝大背頭拍起了桌子。
大背頭頓時愣住了。
連安易也都有些意外,他剛纔還在心底盤算着待會被辭退以後,自己還能領到多少工資,夠買多少藥材呢。
“姓肖的,你這是什麼意思?”大背頭終於反應過來,忽的一聲站了起來,怒顏瞪着肖建山:“你發什麼瘋?”
“哼,我發瘋?恐怕你喬院長是把手伸得太長了吧?”
肖建山毫不退讓,那架勢,好像要打起來一樣。
大背頭被氣得臉都白了,看了看左右,怪自己來的時候太過託大,連個助手都沒帶,而旁邊這兩位,全都是肖建山的人,真要動起手來,不說以後的面子能不能過得去,恐怕自己馬上就得吃虧。
“行,姓肖的,你牛,你給老子等着!”大背頭抄起桌子上的蘋果手機,丟下一句狠話,轉身往會議室外面走去。
“隨便!”
肖建山冷哼一聲,卻是一副有執無恐的模樣。
等大背頭走遠了,他才忽然換了個臉色,對安易和顏悅色地說道:“聽說昨天你跟神經科的馬建鬧彆扭了?年輕人,火氣挺大嘛。”
剛纔還要追究打人的責任,現在突然就給定性成鬧彆扭了。
安易摸了摸鼻子,這個世界變化太快,教他無法適應。
“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的,以後注意點就行了。這事你放心,只要我肖建山還在咱們中醫院一天,就絕不允許任何外人對我們指手劃腳的。”
說着,肖建山還特意繞過寬大的會議桌,走過來拍了拍安易的肩膀,笑着誇讚道:“小夥子挺厲害的嘛,竟然還知道玄鍼通神療法,不錯,有上進心是好的,剛好我也研究過這種療法,等改天有空了,咱們切磋切磋……”
肖建山對安易的拉攏之意,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一直送到七樓的電梯旁,誇讚的話語都沒有停過,
許多莫須有的先進事蹟,都被他安在了安易的頭上。
直到安易的電梯來了,肖建山纔看似隨意地叮囑道:“待會在辦公室裡別亂跑,江小姐有事找你。”
果然是那個電話的作用。
安易寵辱不驚地笑了笑,卻不置可否。
回到疫病科,廖紅早在科室走廊裡等了許久,一看見安易回來,趕緊迎了上來。
“怎麼樣?肖院長怎麼說的?”
“你猜呢?”
看着比自己還着急的廖紅,安易的笑容是由衷的。
“該不會是被開除了吧?那你有跟他說你會玄鍼通神療法嗎?”
“沒有,不過肖院長覺得,我是咱們醫院這批實習生中表現最出色的,並且年底的時候,還要推薦我參加咱們醫院的十佳青年醫生評選呢。”
“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有心思瞎扯呢?不行,我得給我爸爸打個電話,他好像認識咱們醫院的領導。”
廖紅說着,就要拿手機,這時手機剛好響了。
她接通後,也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臉色忽然變得像紙一樣白,嬌小的身軀更是劇烈地顫抖起來。
安易皺了皺眉,剛要開腔,走廊裡的警報器忽然響了。
“疫病科請注意,疫病科請注意,城南東方藥材種植基地發生嚴重疫情,非當診醫生請立即到停車場集合,非當診醫生請立即到停車場集合……”
呼叫器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警訊通知。
安易看着廖紅,心猛然一沉。
東方藥材種植基地,正是廖紅爸爸開的!
“快,都趕緊去地下停車廠!”
有人催促道。
安易拍了拍廖紅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沒事的。”
也不知道電話裡究竟說了什麼,廖紅掛斷電話後,臉色白得嚇人,卻始終沒有吱聲。
安易回到辦公室,把可能用到的防疫器械和一些備用藥材打包裝進箱子,然後拉着廖紅的手,來到停車場。
直到登上已經發動了的救護車,廖紅依然木木的。
這樣可不行!
安易嘆了口氣,伸手在她的耳根上輕輕掐了一下。
頓時,廖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安易,我媽媽死了,嗚嗚……我媽媽被蟲子咬死了……”
安易沒有吱聲,只是默默地把失聲痛哭的廖紅摟入懷裡,借給她一個可以抱着哭泣的肩膀。
三輛救護車一路尖叫着衝出停車場。
醫院門口,一輛奔馳商務車剛好過來,看到這一幕,趕緊避讓到一旁。
坐在車裡的江雨桐愣了一下,待發現安易也在救護車裡後,她心中一動,拍了拍前面司機的肩膀,吩咐道:“跟上這幾輛救護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