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秀頭枕着手斜靠在醫院的病牀上,身上套着病號服,一牀透着來福爾味道的棉被半蓋在腰以下的部位。她時而閉上眼睛,時而又睜開,望着病房那扇開啓又關上的門,心裡盤算着。“獵犬你個狗孃養的,到現在你還能穩住勁,不來看看姑奶奶,不給我賠禮道歉,給老孃像掛滴流似的吊在這裡,老孃跟你死磕到底,看誰能抗過誰?”她嚥了口吐沫,感覺嗓子已經不在疼了,脖子上的掐痕透過小鏡子也只剩下了淺淺的印跡。“護士,都嘛時候了?還不給我打針吃藥?”她抓起牀頭的電鈴開關連摁在喊。
“哦!7號牀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一位20幾歲的小護士奪門而進,臉色微紅的站在賈嗓牀前。“你怎麼了?”
“嘔,小陳大夫,今天週六也不休息?還是你的班,真是太好了,我就喜歡讓你給我打針,一點都不疼。我就是問問,這都嘛時間了,怎麼還不給我掛點滴?”賈大嗓門放下立起的眉毛,和顏悅色地看着小護士笑。
小陳護士笑了。“賈阿姨,你別叫我小陳大夫,我不是,我只是一名護士。昨天,趙醫生沒跟你說,你可以出院了,今天沒有針和藥了。一會兒,你就可以回家了,祝你康復。”她轉身就要離開。
“哦!等一下小陳護士。你看我這個記姓,昨天趙大夫是跟我說了,我給忘了。不過,我覺得我的脖子還是有些不舒服,嗓子也不得勁,是不是炎症沒完全消去,我想再打幾針,不着急出院,搞不好我還要回來,你看呢?”賈大嗓門揚起脖子。“是不是沒好利正?我在這兒等着,麻煩你請趙大夫來一下,請他給我看看,再開幾針。”
“呵呵——賈阿姨你真逗,醫院這種地方你還住上癮了。趙醫生今天休息,我給你問一下值班的馬醫生,請他給你看一下。以我看,你沒什麼問題,可能是心裡作用。不過,我說了不算。你先等一下,我這就請馬醫生過來。”小陳護士笑着走出病房。
賈文秀擡起頭,目光跟着小護士道:“小陳大夫,你快點,我等着。哎喲,還是有些不舒服。”她在病房門關上的瞬間,看見距門口不遠處有一個提着花藍的女人在東張西望,尋找着什麼。她立即躺下,閉上眼睛,臉上露出一副很痛苦的樣子。“這不是李科的老婆姚青嬌嗎?她來幹什麼?”
姚青嬌提着一個漂亮的花藍,拎一兜水果出現在醫院的走廊上,她額前滲出細微的汗珠,咬着牙。“奶奶的,缺德的老李,競給老孃找麻煩。”她挨個病房看,沒有看到賈文秀。“出院了?回家了?好事兒。”她心裡在胡琢磨,看到一位漂亮的小護士從一間病房裡走出來,急忙問道:“護士小姐,我打聽一個人,你們病區有位叫賈文秀的病人嗎?”
“有,他就在508病房7號牀。”小護士用手指了一下。
“哦!謝謝。麻煩,我問一下,她的病情怎樣?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嗯!應當沒什麼問題了,這一兩天就可以出院了。”
賈嗓靜靜地聽着,她翻了一個身,將一條白莎布纏在脖子上,繼續閉着眼睛裝睡。心裡在罵:“好你一個姚青嬌,挺會整事兒啊,先摸一下底,然後在進病房門。你摸吧,老孃也不是好惹的,今天非給你點顏色看看不可。哼!不然,都對不起我這兒嗓子。”
母老虎推開門,向裡看着,臉上帶着笑。“哦!7號牀,找到了。賈姐!睡着了?”她將花藍和水果放在牀前的小櫃上,低下頭認真地看着那纏着白莎布的脖子。“賈姐睡了多久了?”她打聽着同病房的患者。
“尅尅——哎呀!這倒黴脖子還是疼,我一閉眼睛就覺得有人掐我的脖子,真是嚇死我啦。該死的獵犬,你是給老孃留下後遺症了。”賈文秀忽地坐了起來,睜着驚恐的眼睛,擦着額頭上的汗。“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又做了一個惡夢。”她拍着頭,一臉痛苦的樣子。
“呵呵——賈姐,我剛到,吵醒你了,真不好意思。來,喝口水。好些了吧?”姚青嬌強擠出笑,拿起桌上的一隻水杯遞給賈大嗓門。
“好嘛,我到感到越來越重了,脖子越來越疼,嗓子也不得勁,沒看到現在莎布還沒摘呢?”賈嗓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將脖子向上用力挺着,一副難以下嚥的樣子,看了看門口。“就你一個人來的啊?”
“啊,是是,我們家老李覺得沒臉見你,這兩天他也是滿嘴大泡,後悔地不得了,真不應當掐你的脖子。我擔心你見了他更煩,就沒讓他來,我代表他向賈姐賠禮道歉,請你原諒他。”母老虎接過水杯,滿臉堆笑。“損色,少在老孃面前扯犢子,就你這演技也好意思露出來?護士都說你沒事兒,馬上可以出院了,還裝嘛啊?不就想多訛我們幾個錢嗎?小樣,不知道的,還被你唬住了,看剛纔那情形,要馬上擡出去了,說話都搗氣,夠嗆啊。”
賈嗓拿出一個塑料袋咳咳地往裡吐了幾口,丟在牀下。眼睛失神地看着姚青嬌,手無力地拍了拍牀。“坐下來說話。我還以爲李科不敢來了呢,怕我訛上他,怎麼會呢?我這人雖然沒什麼文化,以前在總工辦幹了好多年,從來沒跟那位同事打過仗,甚至連臉都沒紅過。這次,董主任不在,我給部裡的同事們開個會兒,不知哪句話得罪了老李,上去就拽我頭髮,掐我脖子,要不是大傢伙攔着,我非死在他手裡不可。”她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眼睛也亮了起來,看着牀邊坐着的母老虎。
“對,對——賈姐你說的對,我們家老李,就是脾氣不好,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與工作環境有關。突然,從領導崗位上下來,有些不適應。但,他人不壞。是有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想故意整他。”姚青嬌看到病房裡的其他患者和家屬都不說話,在靜靜地看着他們,聽他們說話,所幸將自己的聲音也提高了,並用一雙不太友好的眼睛看着盛氣凌人的賈大嗓門。“呵呵——你真誤會我們家老李了,他真的病了,而且還發着高燒有些感冒。最近的天氣也不太好,總刮邪風。他過來的話,我怕會傳染給你,沒讓他來。”
“是是,你說的正確,我這人兒啊真的弱不經風,讓李科掐了一下,就趴進了醫院,而且還不見好,今天一直上痰。尅尅——”賈文秀拿起一隻塑料袋大聲咳嗽後,又吐了幾口。“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還要再住幾天,讓你和老李要破費醫藥費、治療費、牀費、各種檢查費、化驗費、營養費——你們真是好人,我真的感謝你們。特別是青嬌你,外面的空氣這麼不好,還冒着邪風來看我,着實讓我感動。”
“嘛完意,賈文秀你跟老孃說明白,你不是好了嗎?怎麼還賴在醫院不走,你當我家老李是冤大頭啊?你跑這兒養老來了,讓我們給你掏錢,這不是訛人是什麼?大家評評理,有這麼欺負人嗎?你不是傷沒好嗎?纏着幹嘛,打開晾一下,好的快。”母老虎在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騰地從牀上跳了下來,伸手就去抓賈嗓脖子上的莎布。“我就不信了,一點點小小的皮外傷會幾天不好,還用住醫院,有這樣熊人的嗎?”
“你住手,姚青嬌你幹嘛?”賈文秀身體向旁邊一躲站了起來,手捂在莎布上。“你們倆口子也太不是人了,一個在單位差點沒掐死我,一個又跑到醫院來謀害我。幹嘛?想幹嘛?誰說我好了?你讓他站出來?你們家獵犬拿不起醫藥費可以直說,不用假星星地來看我,催我出院。我們公事公辦,讓公安局來解決吧。我這算不算重傷害,讓警察來鑑定一下。”她轉身從包裡掏出手機。“小樣,跟我來這套,我現在就報警,讓你們家老李等着吧。”
“隨便,我來看你是瞧得起你。你怎麼回事兒心裡清楚,我們家老李到什麼地方也不怕。大夫都說你馬上可以出院了,別懵我,我都問了。你告我們家老李,我還要告你訛詐呢。想算計老孃,你也不打聽一下,我姚青嬌是好惹的嗎?別錯翻了眼皮。”母老虎拉開病房門向外喊着。“大家都過來看看,什麼叫不要臉的女人,爲了訛錢跑醫院裡來裝病,真是恬不知恥。”她的喊聲過後,門口和走廊裡擠滿了人。
賈文秀坐在牀上,將手機放在一邊,呵呵地大笑起來。“姓姚的,別血口噴人,我訛你什麼了?要不是你老爺們掐我,我會被120送到這裡來?大夫說我好了,是那位大夫說的?你把他給我找來。我們對證一下,看誰說假話?怎麼,你家老爺們掐我還有理啦,在單位沒鬧夠,還跑到醫院來欺負人,你還讓我活不了。天啊!這世界還有講理的地方嗎?我明明是一個受害者,還要受如此欺負,天理何在啊?老天爺,你長眼了嗎?惡人如此猖狂,你老到底管不管啊。嗚嗚——”她的嗓門格外洪亮,震得病房裡的人耳朵疼,大哭了幾聲兒,眼睛向上一翻倒在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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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護士7號牀暈倒了,快來救人啊!”門口看熱鬧的人們大聲叫喊着,有的直奔護士站和醫生值班室。
“讓一下,你們都聚在這裡幹什麼?”護士小陳和一位中年男醫生跑進來,馬醫生翻了下賈文秀的眼皮,拿起聽診器,按着她的脈博,認真的聽着。看了一眼站在一邊,臉色變得滲白的姚青嬌。“你是患者家屬嗎?”
“不是,我是她同事的愛人。醫生,她怎麼樣?沒什麼大事兒吧?”母老虎看着大夫,幾乎要哭出來。她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爲什麼會這樣衝動?要是賈嗓在醫院再出事兒,自己和老李誰都跑不了,怎麼就沉不住氣啊?今天是來幹什麼的?”
“哦!沒事兒,由於激動出現了短暫的休克。你都跟她說什麼了?讓她如此激動。”馬醫生放下賈大嗓門的手。“7牀,你好點了嗎?哪裡不舒服?聽到我說話嗎?”
“哦——這是在哪呀?”賈文秀慢慢睜開眼睛,好象一切都不記得了,直愣愣地看着大夫、護士、姚青嬌和病友。她晃了下頭坐了起來。“馬大夫,我就是痰多,脖子有些不舒服,其他沒什麼。”
“正常,要變天了,你這些反映都是正常的,空氣質量不好,不要緊。一會兒,讓小陳給你拿些排痰的藥,就可以——”
“我懂了,謝謝馬大夫。一會兒,我就去拿,真是麻煩你和小陳護士了。”賈大嗓門打住馬醫生的話,後面大夫想說什麼她聽明白了,就是讓她出院。她本來就沒什麼,剛纔這一舉動也是裝地,就是要嚇唬一下母老虎,堵上她的嘴,給她以警告,打消她的氣焰。馬醫生沒說穿是在給她留面子。她跳下牀,送馬醫生到門口。“小陳護士,你都給我準備好,我一會兒過去取。”
姚青嬌雖然感到賈嗓對護士小姐是話裡有話,也不敢在問什麼,更不敢對證什麼,只是立在門口眨着眼睛衝那個她想殺了地女人在笑。“賈姐,你好好休息,我過幾天再來,你放心治療,錢不是問題,就算我和老李砸鍋買鐵也要挽救你的生命。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她拎起牀上的小皮包,瞟一眼那隻手機,轉身就走。
“呵呵——青嬌嫂子,我給你嚇着了吧?沒事兒,你坐一會兒。我這人脾氣不好,有時什麼話都能跑出來,嘴沒把門的。我怎麼會讓你和老李砸鍋買鐵呢,那我成什麼人了?我沒嘛要求,你回去告訴你家老李,以後別犯驢脾氣,動不動就打人,我是瞭解他的,要是不瞭解,他不招大麻煩了。萬一那天,把經常在一起唱歌的小姐掐了,後果會是什麼樣的?好啦,我不說了,你還有事兒,先回去吧,有時間到我家坐。”賈文秀將一臉通紅的母老虎送走後,回到牀前開始收拾東西。
“好啊!獵犬你在外面不光掐了賈大嗓門,還經常和歌女混在一起,我說你怎麼讓我陪你來呢?原來是有貓膩啊?老孃今天即丟人又憋氣,你到好躲清靜去了。搞不好,又與那個小妖精去唱歌了——”母老虎越想越氣,一陣風回到家,打開門,丟掉皮包大喊起來:“老李,你給老孃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