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大主教前來覲見,請求建造教堂以紀念前代聖子,請決策是或否。
這是張迅之前面臨的決策內容,他的選擇爲否,結果國運下降了5%。
出於楊薇那一次的經驗,張迅先將王國的背景交代了一下,也就是一個經歷了疾病侵襲,之後又飽受鄰國強大困擾的處境。
之後,纔在此基礎上說出了具體的決策內容。
“建造教堂?”白襄認真地重複道,陷入思索。
每當她認真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極爲幹練敏銳,單薄小巧的鏡片後面,眼珠反射微光。
“這個國王之前經受過傳染性疾病,就連國都都被感染了?而現在則仍處於恢復期?而且,國庫裡錢也不多?”
她又重複了遍張迅的話,對此後者唯有點頭。
“如果是這樣的話……”
白襄思索了一陣,才說:“這個問題其實同意與否都有利弊,既然是經歷過大動盪,國庫裡又沒多少錢,那麼建造教堂無疑是一個勞民傷財的事,所以如果拒絕,是可以省下一筆錢來恢復民生。”
張迅點頭,這也是他的思考方向,在他眼中,只有先讓自己的子民吃飽了肚子才談得上去弄什麼紀念活動。
“但是……”白襄忽然說道,“雖然拒絕可以省下一筆錢來,但是卻未必是好事。”
“什麼意思?”張迅問道。
“你說的,在設定中,這個王國是類似中世界的小國?”
“是。”
白襄緩緩道:“那麼既然如此,我想你可能低估了宗教的作用。”
張迅做出洗耳恭聽狀。
白襄兩手蔥白合攏,說:“無論東西方,從最早的時候人類出現,就有了各種各樣的敬神拜鬼,崇祖尚先之事,無論是星河日月還是自然生滅這些死物,還是動植物等活物,都有被當做信仰對象頂禮膜拜過,對於這種原始的崇拜有很多種說法談及成因,比如說因恐懼,因感恩,因苦難,還有祖靈崇拜等等,當然,這種原始的崇拜顯然和我們談的‘宗教’不是一碼事,但兩者總也是先後承啓的關係。”
“總之,無論是原始的時期的崇拜萬物,還是古希臘那些和人沒什麼區別的神祇,還是後來的人爲創造出的無慾無求虛擬神靈,都是人們的一種需要,一種精神寄託。”
白襄平靜地說道:“總之,信仰這個東西,從古到今都是沒有斷絕過的,尤其還是在你設定的那種背景下,它顯然是那時候的人的一種必要的需求。”
“吃飯穿衣是物質需求,神靈就是精神需求了,有需求就要滿足,在中世紀背景下,人們愚昧,對神靈深信不疑,這種情況下,維持人們的信仰穩定與維持物質生存保障這兩者未必哪個高,哪個低。”
白襄緩緩道:“尤其是之前剛剛經歷過疾病,既然你看我那個帖子,就該知道,這種事對於信仰是有一定的衝擊的,如果說連教廷的那羣神靈代言人都染病了,那麼對普通民衆的精神衝擊勢必很大,這個時候我覺得作爲國王反而應該幫幫教廷,把動搖的地位穩下。
張迅皺眉道:“幫他們?君權神權不兩立,幫他們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白襄搖了搖頭,她咬了下嘴脣,忽然說:“可是作爲國王,是需要他們的,而且是非常需要,假如使用好了,更是一股絕不遜色于軍隊暴力的力量。”
“尤其是在你談及的背景下,這股力量不可或缺。”
張迅陷入了思考。
白襄又道:“尤其是你說的王國還很弱小,這個時候反而不用太擔心教會如何如何,畢竟仍有共同利益,至於什麼君權神權這些,還是等國家強大一些再頭痛吧,你需要的是穩定謀發展,而不是破除舊習,搞改革。”
張迅沉默下來。
他不笨,經白襄一說,他大概就理解了,在現在的情況下,加強宗教力量,有助於穩定在災難後開始動搖的民心,雖然此事看起來勞民傷財,又是花花架子,但是有時候這種東西還真的是必要的。
至於對神權的擔憂他實際上有些過於敏感了,畢竟歷史告訴我們,想要發展還是要走先那啥再那啥的老路。
張迅並不是想不到這一點,只不過他是現代人,思想觀念不同,尤其還是在這片土地上往上數並無多少西方那種神權凌駕皇權的過去,因而對宗教一項重視不夠。
“我明白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麼在他選擇“否”之後,國運之下的“民意”和“宗教”兩個光點亮度都有所下降。
白襄看他明悟不由笑道:“其實……我說的也只是我自己認爲的而已,在那種情況下,損害財政也同樣是很大的危害,所以我覺得兩個選擇都有利弊。”
張迅點頭,或許正因爲利弊皆有,才造成他否決之後,只下降了5%的國運。
解開困惑,張旭卻並不開心,而是心中沉重。
這個時候白襄則問道:“說起來,我還是有些好奇,你想這些……莫名其妙的問題究竟是爲了什麼?別說是爲了編故事,我可不信。”
張迅無奈一笑,他也知道這個理由不可信,但一時的確找不到合適的藉口,好在白襄雖然好奇但也不強求,於是他只是笑笑:“讓我想想吧,哪天想明白了,再和你說。”
白襄微笑:“也好。”
長夜已深,白襄要回家裡去,順便也送張迅回了天安大學。
工作已經談好,張迅便着手搬家事宜。
對他而言,其實真沒有太多要搬的,收拾一下,東西很少,不算被褥,一個小車後備箱都能塞下。
比較麻煩的是房子退租,不過這個也頂多是稍微費些事而已。
當夜張迅收拾好東西之後,搬着凳子來到陽臺,卻無睡意。
今夜暗月無星,夜色濃郁。
“幽夢之靈?”
張迅心中輕叫,卻只呼喚出了光幕。
他定定地看着單調的頁面,陷入思索。
經歷了三次決策,他對這東西也有了一定的瞭解,眼看着有了新的工作,他覺得也是時候靜下心來,真正的思考一下,未來的路怎麼走。
“天賦是重要的,但是卻不能完全依靠。”
這兩次實驗,都證明了察納天賦標記的智囊的確對決策非常有幫助,無論是楊薇還是白襄,其實都做了正確的選擇。
但是一方面,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想要取得目標的信任和幫助很不容易,另一方面,類似白襄喝醉了這種情況未來想必也不會少。
也就是說,天賦標記的智囊非常有幫助,但自己決不能完全依靠,必須有其他的打算。
“那麼是靠自己,還是靠別人呢?”
面對黑夜,張迅發出了疑問,卻只有他自己可以解答。
平心而論,他當然更希望所有的事都經由自己,他本質上是個很有主意的人,不願意全聽他人,但是兩次失敗的決策則讓他認清了現實。
“我不是網絡小說裡那種聰明絕頂的普通人,我沒有充足的知識,沒辦法穿越到古代之後憑藉知識搞那麼多的工業發明,鍊鋼鐵造玻璃。”
“甚至連最簡單的抄詩都做不好,還能記得的只有牀前明月光這個等級的幾首。”
“同樣也沒辦法在穿越之後就能臉不紅心不跳地和大人物掰手腕,和皇帝談笑風生。”
“就算是重生,我甚至除了能想到瘋狂買房等升值這種最簡單的賺錢法子之外,都也同樣記不起多少時代細節。”
“所以,我又怎麼可能無師自通,能做出明智的決策,一下子就能成爲一個有能力有抱負的好國王呢?”
張迅不斷地衝着夜空質問,也在拷問自己。
如果說自己如今成了國王,這也算是奇遇的話,那麼自己究竟何德何能去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巔峰呢?
憑什麼?
就憑自己是什麼國王?
就憑自己普通本科的學歷和看不見的主角光環?
在這個流行吊打主角的時代裡,他張迅或許只是個下一步踏錯就要駕崩掉的配角。
他沒有任何資本去驕傲,更沒有任何道理去研究怎麼裝逼打臉。
他現在要想的只有怎麼才能一步步儘可能地走對,怎麼才能讓自己的王國健康強盛。
在最初的時候,他覺得應該提高自己,於是去圖書館找書去看去讀,這並沒有錯,但是就像老董說的,這是個水磨工夫,沒法解決眼前之事,況且,就算是他有所成就,難道真能依靠自己的智慧將一個王國帶上強盛之路?
“假如我都有這個本事,那不說皇帝,單說歷史上那些無數的大臣官員們,豈不是乾脆拿塊豆腐撞死比較爽快?”
張迅喃喃自語,衝着夜空使勁嘲諷,上一次做決策,他在打電話問楊薇和自己決策之間選擇了後者,這其中的確有不想麻煩楊薇的考慮,但是又未嘗沒有對自己的某種迷之自信。
現在他就是要讓自己清醒一下。
“我,一個剛畢業的學生,憑什麼覺得自己在這種事上能比教歷史的大學老師強?”
“警醒,警醒,要警醒啊。”
張迅幽幽一嘆,主動毀掉那種迷之自信,他也終於定下了未來的路。
“就像白襄回覆我的一樣,假如有機會有能力,最好能聚起一羣有智慧的人,組成一個智囊團體,這纔是正路。”
“假如真的有可能做到,那麼憑藉如今這個世界上無數的有智慧的人,或許真的能單憑遙控,就創造出一個偉大的國度。”
“那肯定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在濃郁的黑暗中,張迅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的雙目則漸漸亮起。
“而我要做的,就是努力聚起這樣一羣人,然後……努力學習,學習如何成爲一個真正的,合格的君王。”
這一刻,在多日的迷茫後,張迅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看似荒誕不經的宏偉藍圖。
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於無聲處,那幽夢之靈發出了一聲低微不可聞的含着欣慰與期待的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