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人平靜的面容下,透着一股血濃於水的激動,更有着某種鬱結得以磨滅的釋懷,楊寧這一刻,眼角有些不爭氣的溼了溼。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人呢喃着。
看着老人臉上的欣慰與喜悅,楊寧內心一直壓抑着的疏離感,很快就變得分崩離析。
或許,他曾無數個日夜,在埋怨着老人昔日的心狠,可當真正面對這位血濃於水的親人後,他才發現,那種源於內心的埋怨,是多麼的可笑與幼稚。
試問,還有什麼比得上一家人的團聚,其樂融融的親情?
“爺爺。”楊寧忍不住又喊了一句。
“孩子,來,讓爺爺看看。”楊清照撐着柺杖,朝楊寧揮了揮手。
楊寧趕緊上前,很自然的攙扶着老人,爺孫倆此刻雖說沒有言語,但四目相對中,卻透着濃濃的親情。
看着這溫馨的一幕,無論是寧國鈺,還是小妮子,都露出微笑,同時,這一大一小,更是眼圈泛紅。
這一天,她們等了很久了。
“現在,我只想跟自己的孫子好好吃頓飯,說會話,你們該幹嘛幹嘛去,都別來打攪我。”
當一陣略顯凌亂的腳步聲從樓梯傳來時,只見好幾個男人,正沉默着站在那,臉上透着些許好奇。
這些男人,楊寧自認沒見過,但他們每一個身上,都透着一股久居高位的氣勢。
聽了這話,他們沒有堅持,一個個笑着朝老人點頭,同時好奇的看了眼楊寧後,就在張姨的引領下,離開了這棟洋房。
“他應該就是楊老的親孫子楊寧吧?”
“對,聽說很有能力。”
“這孩子已經十幾年沒回來了,也難怪楊老放下這麼大的事,也要先跟親孫子聚聚。”
“我聽說,當年是楊老將他這個孫子給送到…”
“行了,別私下議論楊老的家事,眼下咱們應該先回去,商討一下該怎麼彌補後續,等明早再過來。這件事,可不能一直耽擱下去。”
…
原本停在楊家洋樓外的那幾輛軍牌車,此刻陸續啓動,在夜幕下,快速離開清泉中心。
整個餐廳,只有楊寧跟楊清照爺孫倆,寧國鈺跟楊芷薇都默契的去做她們的事了,比如給楊寧收拾房間,整理牀鋪之類的。
“恨爺爺嗎?”席上,楊清照自顧自喝了一小口酒,忽然問了句。
“恨。”
楊寧的答案似乎並沒有出乎楊清照的意外,老人也沒對此表態,反而靜靜等待着楊寧接下來的話。
停頓片刻後,楊寧繼續道:“很小的時候,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惹得您、還有爸爸跟媽媽不要我,甚至我曾覺得,自己真是從河裡撈起來的孤兒,沒人要的小孩。”
“等漸漸長大,我恨爺爺的殘忍,竟然忍心把我扔在外面這麼多年不管不問。”
“等我上了中學,我恨爺爺的冷漠,我想跟爺爺說聲新年好,卻聽媽說,爺爺不接電話。”
“等我上了高中,我恨爺爺的無情,竟然整整十年,都不跟我說一句話。”
“那麼,你現在還恨爺爺嗎?”楊清照緩緩問了句。
“恨。”楊寧一字一頓道:“直到現在,我都恨爺爺,爲什麼騙了我這麼久。”
老人深深的看了眼楊寧,緩緩道:“騙?何以見得?”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它總有一個理由。”
頓了頓,楊寧望向老人,“我想知道這個理由。”
“重要嗎?”老人嘆了聲,這一刻的他,老態又多了幾分。
ωwш¤тt kΛn¤co 深深的看了眼自己這位爺爺,看着他臉上的老態,看着他隱隱透着的無奈與內疚,楊寧忽然升起一股歉意。
通過這一段談話,楊寧很清楚,楊清照對他的感情始終沒變,或許友情會出現欺騙,但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卻不會!
他猜到老人內心有苦,有着他不瞭解的苦,老人選擇將這份苦深埋心底,恐怕,這十二年來,老人也一直飽受着跟他一樣的煎熬。
這一刻,楊寧忽然覺得自己太任性了,他眼角滑下幾滴淚,搖頭道:“不重要了。”
“真不重要了?”老人看着楊寧。
“不重要了,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楊寧搬着凳子,坐到老人身邊,低聲道:“爺爺這麼做,一定有不能說的理由,或許之前我還迷茫,可如今,我知道爺爺內心的苦,知道爺爺對我的感情始終沒變,這就夠了。”
“記住,無論什麼時候,也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你,都是我楊清照的孫子!”老人露出欣慰之色,他緩緩站起來,拍了拍楊寧的肩膀,然後轉身離開。
“爺爺,我扶您。”楊寧就要起身。
“不用了,爺爺能走,還能走很久很久,能走到自己的孫子成家立業,拼出一世榮華!”
老人拒絕了楊寧的攙扶,留給楊寧的,是一個透着老態,卻又執着的背影。
直到邁上樓梯,楊清照才低聲呢喃:“孩子,不要怨爺爺,爺爺當初的執迷,就是爲了你能健健康康活着,對着爺爺說一句,你還恨爺爺。”
楊寧坐在餐椅上,他早就沒了繼續動筷的慾望,此刻的他內心複雜,有迷茫,有惆悵,有欣喜,也有感動。
先前與楊清照的對話,看似簡短,但實則卻解開了結,兩個人的結,長埋在內心十二年的結。
直到這一刻,對於這棟既陌生,又熟悉的洋樓,楊寧纔沒了疏離感。
“有家的感覺,真好。”
楊寧呢喃着,他想說這句話,很久,很久了…
第二天一大早,楊寧就起牀了,當下樓時,他就瞧見老人正坐在餐桌前喝着稀粥,旁邊還有一小碟鹹菜。
老人旁邊,陳洛正拿着報紙在旁念着,看到楊寧下樓,投來一個微笑,然後繼續念着報紙。
“早睡早起是個很好的習慣。”楊清照用紙巾擦了擦嘴,似想起什麼,笑道:“既然回來了,就抽空去祭拜一下薇薇的父親吧。”
“好。”就算老人不提,楊寧也早有過這樣的打算。
年幼時,每年老人都會帶着他跟小妮子,去一個叫望江的地方拜祭,楊寧知道,讓爺爺每年到此的人,是小妮子的父親,一個叫白景暉的男人。
“小陳,待會你就開車帶着他們去吧。”老人臉上露出些許惆悵:“想必,你白叔叔知道你回來了,他也會很開心的。”
楊寧低下頭,對於老人提到的白叔叔,他沒有太多印象,只是兒時聽父母提過,這位白叔叔在他出生那年,抱過他,他更是在這位白叔叔懷裡撒過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