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初春的天氣還有幾分寒涼,即便是江南,也不例外。
百花樓又在暮色的掩蓋下,漸漸告別了白日的喧囂。
一切都平平常常,彷彿同往日裡沒有什麼區別。但有些事,卻已經在悄然的改變着。
在輾轉反側中終於睡去了,幾個時辰後,又將是在黎明中迎接着嶄新的一天。
清晨比想象中還要快來到。
但喚醒楚南晴睡眠的,卻是窗外灑入的陽光。
頭頂的天窗是用名貴的水精製成,便是陰天也有光亮透出。此刻,耀目的光芒正從那裡闖了進來,迫不及待的向榻上的女子招手。
沒有熟悉的飯香,沒有苦澀的藥草味道……楚南晴漫目看去,窗邊的紅木交椅上,空空的,只有在陽光下飄忽的灰塵。
終究是不能忘卻,有關於他的存在。
“叩叩!”
房門被輕輕敲響,莫乾的聲音自門外傳來:“少主,廚房已經備下了早膳,要一會兒給您送來嗎?”
“先送些熱水來罷。”她說道,掀開被子,趿拉上鞋子,取過屏風上的一件外袍隨意披好。“什麼時辰了?”她隔着門板問道。
“已經是巳時初了。”莫乾道。
楚南晴一愣,不想自己竟睡了這麼久。“去準備熱水吧,稍後我要洗漱。”
待莫乾離開後,楚南晴才收拾好被子,換上乾淨的衣袍。站在鏡臺前,看着裡面那張熟悉的容顏,她只覺好笑。任誰都能看到,她的眼中深藏着的思念和懷念。
楚南晴坐在繡墩上,拿起梳子開始梳理自己的長髮。手邊有一支墨玉釵,讓楚南晴一怔。她怎麼不記得,她有這樣一支釵?這樣想着,她取了妝奩中的一支紫檀木釵插入發間。
莫乾叩門後,便端着溫水走了進來。
“莫叔,這是從哪裡來的?”楚南晴舉着手中的墨玉釵問道。
“這個……”莫乾仔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這是顧公子留下的,說要給少主你當作臨別禮物的。
昨日老奴隨手交給初一了,不想原來竟是一支玉釵啊!這墨玉可稀罕的很,他也算有心了。”
手中的玉釵質地溫潤,雕工卻是一般,觸手略有艱澀之感。楚南晴默然無語,這種模樣絕非是出自一般的首飾匠人。這樣一想,那玉釵是何人所做,也就躍然而出了。除了顧念,別無他人了。
楚南晴一嘆,道:“臨走時,還讓人惦記着!”
莫乾扯了扯嘴角,偷偷笑了。少主心中對於顧公子分明也是有幾分情意的,只是過往之事對她傷害太深,讓她不敢輕易觸碰感情之事罷了。正兀自開心着,驀地想到顧念此去乾江城,還不知道能否平安歸返,心中的踊躍之情,便又被壓下。
而此刻,顧念等人日夜兼程,已經走了很遠了。怕耽誤前方戰況,連夜間也未曾休息。此刻,纔在路邊埋竈煮飯。
這支集結了江南各地的軍隊,共有二十萬人。只是,其中卻有近三分之二是未曾經受過訓練的新兵。好在言無心事先考量過,讓老兵們遍佈各支小隊,纔沒有鬧出手忙腳亂的麻煩來。
炊煙升起,燒上熱水,頓覺暖和了許多。
捧着熱氣騰騰的疙瘩湯,舒舒服服的喝上一碗,已經是在戰場上最爲奢侈的食物了。現下的他們還不知,是否能在抵達乾江城後,吃到這樣一碗飽飯。
疙瘩湯裡飄着蔥花和一些野菜的葉子,對於飢腸轆轆的年輕人來說,很是一頓難得的美味。
顧念捧着碗,驀地想到了百花樓,想到了楚南晴。也不知她此刻有沒有吃上早膳,沒有人叫她起牀,她可是習慣?思及那支墨玉釵,顧念有些臉紅。他本來是想慢慢雕刻,製作的精緻一些再送給她。不想時不等人,只能將那樣粗糙的釵送出手。
那塊墨玉是他早年自大漠中偶然得來,一隻都未曾派上用場,隨意丟在他的藥箱裡。月前,他忽然發現,便有了主意。他的手指可以爲病人細緻的診脈,卻抓不穩一支刻刀,一塊墨玉險些給他糟蹋了,還是在店家那裡買了一些毛料夜夜偷偷的練習。本想給她一個驚喜的…
…
顧念見不到楚南晴,不知她到底是否會喜歡。他陷入沉思中,連言無心在他身邊叫了數聲,都沒有反應。
“顧念。”無奈中,言無心只能一手拍在他的肩膀上,才勉強喚回了他的神智。“想什麼呢,我叫了你好幾聲了。”
“無事,發呆而已。”
顧念坐在一個土崗上,腳下就是一片剛剛吐綠的草地,以及不遠處熱鬧的人羣。
言無心在他身邊坐下後,笑問:“怎麼纔出來一日就想的慌了?”
顧念道:“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自然。除卻你家那塊木頭,哪裡有人會讓你這樣牽腸掛肚的!”
顧念一曬,頗爲無奈道:“真的這麼明顯嗎?”
言無心答:“也幸虧你是坐的離着他們遠,不然大家夥兒可都要欣賞一下你這懷春的模樣呢!”
“聽你這話,同他們相處的不錯?”顧念不善於同人相處,來了也有兩日了,知道名字的卻沒有一個。
“你知道的,我的人緣兒一向不錯。”言無心一笑,回答。
“倒也是。我倒是同他們沒有什麼瓜葛……”
這一點言無心從不否認,畢竟這些年來,顧念身邊的人一隻巴掌就數得過來。他不擅同人相處,雖偶爾也會帶着笑容,但笑意多是冷漠的很。
“同他們聊聊天也挺有意思的。”
“怕你倒是就捨不得看着他們去送死了。”
言無心沉默了,半晌才道:“這纔剛剛出離臨安城不久,你就曉得給我的心頭cha刀子了。”
顧念微彎嘴角,對他說:“你覺得聊天有意思,我倒是覺得說出這番話來,有趣的多。”
言無心無奈,嘆道:“你在楚南晴面前若也是這般,難保她不會討厭你。”
這下,沉默的人換成了顧念。因爲他忽然發覺,在楚南晴面前,他說過的話比對言無心還有過份幾分。擠兌也是尋常之事,不覺任何稀奇。若是因爲這樣的讓楚南晴不喜的話,他還真是冤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