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淺,眷戀着凡塵俗世,傾斜了一地的清冷塵埃。
夜間,靜立在暖房中的一株白曇,迎着月色,緩緩綻開自己的花瓣。那猶如白蓮一般聖潔的花瓣讓多少人都吟詩誦詠,卻無人知道它們先前是如何猙獰可怕的模樣。
素白的指尖摩挲着還幼小,並不足以綻放花瓣的花苞。那是一層細小,帶着絨毛鱗片一般的物什。有着微微的涼,彎曲着頸項,竟像是向人撲來一樣。
那是猶如可怕蛇頭一般的東西,可是它卻綻放出了那樣美麗的花。那是世間美麗的花,被無數人用詩詞誦詠的美麗。即便,在大多數人眼中,那是絢爛到了極致,一剎那間的風華。
“這便是人不可貌相的詮釋嗎?”楚南晴似乎是覺得有趣,勾起嘴角,輕輕笑了。眉眼中的溫柔彷彿也被夜色沖淡了,只剩下清冷和諷刺。這白曇並非是這花房中名貴的品種,另有一株子夜幽曇,纔是難得一見的品種。會在夜裡散發迷人幽香,花瓣呈現淡淡的幽藍色澤,十分罕見的品種。且花朵有着藥用價值,對女兒家的一些病症很有療效。子夜幽曇是楚南晴偶然得到的,她計算過,以爲它今夜會盛開,不想因爲幾日前的一場春雨,讓氣溫驟降,竟延遲了子夜幽曇開花的時間,倒是讓一年四季皆可開花的白曇給搶了先。
“白曇啊白曇,這麼積極的話,可是會遭人嫉妒的哦。尤其是……”那十根總是愛惜每一片花瓣,連路邊的野花也都會憐惜的纖細手指,竟毫不憐惜的將漸漸綻放的花瓣從花托上揪下,扔在地上,一腳踏過。
“普通的東西,果然不值得憐惜啊。”似囈語一般的嘆息飄散在空氣中,隨着消逝了的白曇香氣一同。
淡青色的衣角從暖房中一閃而過,這裡又恢復了一如往日的寧靜。
在楚南晴離開後許久,在距離白曇稍遠的地方,莫乾從一株高大的茶
樹後顯現身形。他走到白曇旁邊,將地板上掉落的花瓣小心翼翼的拾了起來,撫了撫殘破的花瓣,將花枝憐惜的放入懷中。一雙眼睛,竟漸漸溼潤了。
“秦湘漓啊秦湘漓,當年讓你那麼輕易的死去,果然是太便宜你了。”男子的低吼飽含悲痛和恨意,是無法感懷親人受苦的難過和無能爲力的挫敗。
月色被一道烏雲遮住,人間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而在黑暗的掩蓋下,一些陰暗瞬間掩藏起來,再也無跡可尋。
昨夜將至夜半之時,起了一場大霧,直至今晨仍未散去。
臨安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巷已經熱鬧起來,緊鄰臨安河的百花樓就猶如掩在一片繚繞霧氣之中的仙家樓閣一般。
晨光穿透薄薄的雲層,灑在一朵朵嬌嫩的鮮花上。夜霧化作露珠,點綴其中,宛若顆顆晶瑩剔透的晶石一般。輕柔的腳步聲並未驚擾花兒們觸摸陽光的心情,靛藍的衣角一閃而過,輕輕碰了碰放在木質樓梯一旁的一盆茉莉。
“少主,馬車已經準備好了。”莫乾一如往常的恭敬,即便是對着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女子。
楚南晴一襲靛藍色男袍,外罩一件素白紗衣,如同清晨霧氣下的一抹煙嵐,飄飄渺渺。這位被迫長大的少女眉宇間除卻柔和,隱約還有幾分堅毅。才雙十的年輕女子,沒有這個年紀女子該有的一切,沒有華麗的衣裙,沒有精巧的首飾,甚至連一盒簡單的脂粉都沒有。可是她從未叫過苦,叫過累,好像天生就是爲了忍耐而生存的一樣,褪去時間的洗禮,在她臉上留下的竟然只有那一派似乎是不屬於俗世的安然。
“好久都沒有外出了,竟感覺有些不習慣了。”楚南晴朝着莫乾所在的方向微微一笑。
莫乾走上前,靜靜站立在距離楚南晴一臂之遙的地方。“臨安雖地處江南,但冬日也並不溫暖,若是少主總是喜
愛在冬日裡外出,屬下才要感到爲難呢!知道少主素來喜歡會春樓的膳食,屬下已經命人訂好了位子。是臨街的包廂,可以不被外人打擾,但能聽得到街上的聲音。”
楚南晴笑笑,說道:“莫叔辦事我向來放心的,尤其是這小事上更是事無鉅細,細緻的很。”
莫乾也笑:“少主就莫要再繼續誇獎屬下了,若是去遲了,這早膳也成了午飯了。”
兩人一路行走於一條開滿鮮花的石板路上,嗅着各種芳香的味道,來到了大門口。
百花樓是並不對外人開放的,即便是有訪客也只能同莫乾見面,一般是相約在酒樓一類的地方。商議之後,纔可進入百花樓,挑選花卉,直接付款成交。因此,只有在百花樓買過花的人才知道這裡是什麼模樣,而且此處只經營一些名貴的花種,普通人自然是難得一見的。
楚南晴當初訂下的規矩也並非是看不起普通人或是窮人,只是不想讓人上門煩擾罷了。畢竟這百花樓除卻是百花盛開之地,還是她本人居住的地方,若是每日門庭若市,當真同市集無異了。臨安城中,有一家小鋪,是以經營各種花卉花種子甚至是花盆花土肥料的地方,而主人便是楚南晴。從此處可以買到不同品種的花卉,應有盡有,饒是普通人家也足以消費的起。根據花種的不同,價格也有細分,而那些需求名貴花種的人並不佔多數,因而百花樓才能清靜一回。
這鮮花小鋪楚南晴是交由專人來打理的,平日很少過去,別看鋪面雖小,但收益卻十分可觀。而且除卻這唯一一間鮮花小鋪的生意,在城中她還開設了幾家酒樓茶館,甚至在花街還擁有一家花樓和幾艘畫舫。
在商業上,她並沒有太大的追求,也只希望比普通人富足一些就好。她所承襲的是從父輩那裡繼承的願望,將祖傳的血線墨蓮養好,其他的倒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