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對於有心人,就是漫漫長夜。
方不言一夜未睡,迴轉谷縝居所,閉目打坐,時間卻是轉瞬即逝。
而在天將亮未亮之時,谷縝回來。
“方……叔叔。”
谷縝遲疑一陣,纔講後面兩個字說出口。方不言雖然看似比谷縝還要年輕,但是幾個世界的經歷加起來,在心理年齡上恐怕比穀神通還要大不少,谷縝這聲叔叔他是當的。但是方不言看着谷縝這麼一個外表看來和他差不多的人,一口一個叔叔叫着,着實有些不自在,含笑道:“咱們各論各的罷。”
若是以往,谷縝聽着能佔穀神通便宜,說不定就要和方不言拜把子,但是現在卻怎麼也不願意,後來就以方不言現在在東島的職務稱之。
不知他們父子倆個聊了什麼,谷縝臉上依稀看到淚痕,只是眼神中已經沒有了那種戾氣。
方不言並沒有多問,但是知道谷縝的心結已經解開大半,內心即便還有一些介意之處,在時間的化解下,也會慢慢消散。眼見他們父子兩個即將和好,方不言心中就有些滿足。
谷縝經受兩年多的磨難,全靠心中一口心氣支撐,現在心氣已消,又是一夜未睡,陣陣疲憊涌上心頭,只來得及向方不言告罪一聲。回到牀榻,倒頭就睡,轉眼間進入夢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嘴角卻不自覺綻出微笑,顯然是做了一個好夢。
方不言替他掖好被角,帶上房門離開,看見施妙妙一身淡素衣裙,正在谷縝居所不遠處徘徊。
“施尊主。”
方不言招呼了一聲。
“谷縝睡着了,你可以進去看看他。”
施妙妙對谷縝的情愫方不言是看在眼裡的,對這一對璧人組成cp樂見其成,他雖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跑,當即主動挑破。
施妙妙俏臉一紅,臻首低垂,不知道說什麼好。
“哈哈,這有什麼害羞的,東島誰不知道你的心意。谷縝是個好孩子,這些年着實苦了他,我看他對你也有心意。施尊主你心地善良,溫柔體貼,想來谷島王絕不會反對。”
方不言宛若一位長輩對後輩諄諄叮囑。
施妙妙看着方不言如此老氣橫秋,不由一笑,她對方不言能爲谷縝洗脫冤屈一直心存感激,更是對他的武功敬佩不已,對於方不言的話並未感覺不妥,只是被戳中心事,嬌羞之下道了一聲:“以後方島王叫我妙妙就是。”旋即如受驚小鹿一樣,匆匆離開。
“還是年輕好。”方不言似模似樣的感嘆一句,有意無意的道:“大哥也是如此認爲吧。”
“什麼也瞞不過你。”
穀神通從一旁走了出來。
與谷縝一夜交流,卻是放下了所有心事,穀神通雖然一夜未睡,仍是精神奕奕。
“幸不辱命。”
方不言只對他說了一句。
穀神通道:“謝謝你了。”
方不言道:“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隨即,他又道:“還要恭喜你。”
穀神通嘴角也掛上一絲微笑,道:“妙妙是個好孩子,我就怕谷縝配不上人家。”
方不言道:“虎父無犬子,何況我看谷縝將來怕是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若是你信得過我,不如把谷縝交給我,不說他能震古爍今,超越你是綽綽有餘。”
“求之不得。”
方不言與穀神通一邊隨意的說着話,一邊漫步。不覺已經來到一片奇峰突起,形勢崎嶇之地。他兩人都是當世絕頂人物,尋常人眼中的絕崖峭壁在他們眼中不過等閒,所謂的地勢繁複之處只不過擡腳就能邁過。
最終兩人站在一處絕壁之上,絕壁危樓百尺,如擎天之柱,刺破蒼天,立足於此,放眼盡出,整個東島之勢一覽無餘。
“唉。”
穀神通一聲嘆息,打破無聲局面。
這兩天所發生之事太多太過出乎穀神通意料之外,寄予厚望的人成了叛徒,親近的枕邊人也是同牀異夢。穀神通仍是要一派風輕雲淡,這不是他的心冰冷無情,而是現實需要這麼做。他的背後,還有數千上萬的人在看着他。東島四周,無數雙眼睛在覬覦,無數的利爪正在暗處隱藏,等着他露出弱點,然後一擁而上,將整個東島蠶食鯨吞。
他是東島島王,身擔重任,任何時候,誰都能亂,唯獨他不能亂,他若亂了陣腳,東島也就徹底亂了。
現實逼得他不得不做出一副絕情絕義的面孔,唯獨在方不言面前,他纔能有片刻的放鬆,露出自己的無力的一面。
“你太累了。”
方不言由衷說道。
穀神通這些年在東島衆人眼中就像一個巨人,似乎無所不能,沒有什麼能夠戰勝他,任何的難事在穀神通這裡都不成問題。他不是人,而是穀神。
唯有方不言知道,這些都是穀神通的面具,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有生老病死,也會哭,也會笑。
一個人的面具帶久了,就摘不下來了。
“還去見見狄希明夷嗎?”
方不言提議道,不過他並沒有提到白湘瑤,可憐之人也有可恨之處,白湘瑤不值得同情。但是不管怎樣,白湘瑤都是穀神通的妻子,是穀神通爲數不多的家人,親人。
“算了吧,我自問沒有對不起他兩人,無愧於心,對於他兩人,就依你的處置罷。”
方不言注意到,穀神通提起狄希時,語氣中那一絲痛惜。
事情若只是如此,世間也不過是多了一個穀神通的仰慕者,以及他的支持者。
事情的轉折,就在於谷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