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略樓是天府國國都大蓉城裡,最大的一家南館,分天地菊梨四大院,其中天院是主子韓異所住,菊院的菊樓是迎客之處。距其若的尚其樓不過半條街。
在披狼收到那封信的三天前,大蓉城有一場南館青樓三年一度的大賽,名爲“南北之戰”。名字取得再有氣勢,其實就是小倌與姑娘的比試,色藝雙絕者勝出。
南北之戰規定,雙方各出一樓作爲代表,“北”爲尚其樓,“南”則是韜略樓。這兩個樓子各出一人蔘賽,勝負關鍵,只在這二人身上。
在今年的南北之戰上,來自韜略樓的名爲“十七”的男子,初一亮相,便引發了一場血雨、將整個賽場都置於紅河之中、因失血過多而昏厥的觀者不計其數,而後在加賽中一曲古琴豔驚四方。尚其樓放棄加賽,直接承認失敗。
尚其樓的女主子便是在這一場大賽裡,驚訝地發現,南館韜略樓的代表,那引得全場爲之瘋狂的人,竟然就是之前與她說“再不回來”的行過。而後者言行舉止彷彿換過一人,看見她的反應也全似陌生人,若不是他彈的那曲他自譜的曲子與他耳邊的耳釘,其若幾乎無法確認是他。
她不明白本說要走的行過怎會留在大蓉城裡,還居然入了南館!韜略樓的主子韓異與天府國王關係非常,在事情未查明前,她並不敢輕舉妄動,她雖不喜歡披狼,但不得不承認他與行過的關係較常人要特殊一些——至少行過在走前唯一與她特別叮囑過的,便是這人——加之披狼身手過人,能助她救人。因此,她一邊着手去查,一邊便轉頭通知了他。
她倒沒料到,自玲瓏國至天府,乘馬車需三週的路程,披狼竟一週就趕了來。
行過爲何會在韜略樓中她並不知曉,只查出約六月前韓異出外遊玩時帶回了他,此後一直將人留在韜略樓的天院內,由韓異親自“調教”。
披狼匆匆到了尚其樓,在門口光聽了她這麼幾句,到“調教”二字,整個人便已炸了。其若還來不及再說什麼、要他等事情弄清楚後再行事,就已經眼前一花,人沒了影。
還有什麼好清楚的!還弄清楚個屁!他揪心扯肺地想着、尋着的那個人,在南館裡待了整整六個月!作爲被“調教”的小倌!!
……
那一日在韜略樓裡的記憶,披狼終其一生,都再不想回憶起。
包括他闖樓之時那場奇怪的、在他去之前便已燒起的大火;包括他怎樣一路浴血,從菊院一直殺到天院;包括他殺了所有以爲他是縱火之人而圍殺上來的打手、甚至不是打手的小倌抑或路人——他殺紅的眼睛無意去分辨,誰攔路,七煞爪便揮向誰……包括,當進入最後那個院子、推開最後那道門時,所看到的一切。
傷痕、血痕累累至觸目驚心的那具身子,以一種卑微的、奴隸一般的姿態跪趴在別人身下的那個人……
若不是最後一個小倌衝進來,大聲嚷嚷了一句,他會將整個韜略樓,殺得一個不留。
“他要我給你帶一句話,‘這是你欠我的’。”那小倌說。
這是你欠我的。
披狼不明白。
他並不明白行過爲什麼要跟他說這一句,這樣的一句。
也不明白行過爲什麼會在這個樓裡,爲什麼會是如今這樣。
那小倌還跟他說,行過剛進樓的時候,身上畫滿了符,手筋腳筋都被挑斷,整一個廢人。他自己教了那小倌如何治好他自己的手腳,而後自己配了一副讓自己失憶的藥。
——從此再記不得自己是誰,被樓主韓異取名十七,把韓異叫主子,現在的智識儼然三歲孩童一般,最初的幾周,連走路都不會。
沒人明白爲什麼。
身後是熊熊烈火,將整棟韜略樓席捲其中,披狼抱着行過翻牆而出,渾渾噩噩地立在樓外。
他藍衣染血,大部分都是旁人的。只左邊側腰上破了條大口,汩汩往外滲着鮮血是他自己的。那是被天院裡、與韓異在一起的北遲國二公子肖遙臨死前刺傷。原本不深,但喪失記憶的行過爲了救自己的“主子”,後來又撲上來補撞了一下,將劍刃生生地又撞進了幾分。
這樣身體的痛楚,他幾乎感覺不到,崑崙侖昆趕上來跟他說着什麼,他也完全聽不清楚,腦中一片轟鳴,巨響如萬馬奔騰,旁人的聲音從裡頭穿過,不留下一點痕跡。火燒出的濃煙滾滾直衝雲霄,什麼都恍若一場黑色的夢。
只有懷裡這個人是真實的。
但他卻不懂這人。
其若帶着尚其樓幾個人也從後頭追來,喊了聲“阿行!”,便要衝上來。
行過在披狼懷裡抖了一下,瞧着其若的眼神很是受驚,似乎很怕她似的。
當然他也怕披狼,被他抱着,表情一直怯怯的,低着眼咬着脣,一副被山賊搶來的小媳婦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其若問。
披狼看了行過一眼,將他抱得更緊了一些,道,“我會處理,有事自會通知你。”
他不再多話,侖昆那邊駕了馬車過來,他抱着行過徑直進去。
不需要交代什麼,他救出來的,自然歸他帶走。行過是他披狼的,其若那兒最多算個孃家。
其若也沒上來阻止,只神色複雜地一直目送他馬車遠去。
……
披狼明顯感覺到行過輕了。
比那時姝女峰懸崖邊上抱起來,要輕上許多許多。
他將他放在車內榻子上的時候,幾乎要感覺自己抱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堆皮包的骨頭。
那堆骨頭一碰到榻子上柔軟的褥子,就將自己陷了進去,而後縮成一團躲在褥子後頭,戒備地看着他。
披狼被那樣的眼神看得心頭又一陣抽痛,任是如此,還是隻有勉勉強強擠出一個自以爲溫和的表情,哄着說“你別怕,讓我看看”,一邊湊上去。
行過往後頭一縮,靠着車壁無法再退,兩眼往周圍一看,朝着窗戶就求救似的低聲叫道,“主子……”
披狼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行過叫的是韓異,在披狼看來就是糟蹋了他數個月的變態,之前被披狼折磨了個夠嗆,也不知道現在死了沒死。
但在行過現在的腦子裡,那就是他主子,養了他的主子,除了韓異,他還有個“遙主子”,他自有意識開始,就幾乎成日與這兩人一塊,那兩人教他,他的名字叫十七,他們倆就是他的主子,世上只此兩個主子,他要乖乖聽話地伺候他們,讓他們高興。
之前他親眼見着眼前這眼神陰冷的男人衝進來,凶神惡煞地將大家都打倒在地,將他異主子弄得慘叫不已,而遙主子已經不會動了,那兩個經常陪他玩的小倌也被弄得很痛苦的樣子——怎麼不將此人當作可怕的東西,想離他越遠越好。
窗外透出一點點月光,並不見他“主子”的影子,他害怕地抖着,卻當然地無法躲開伸過來的狼爪子,擋在身前的褥子很快被扯了開,只能閉了眼咬了脣,等着接下來的痛。
但……除了有些微涼,並沒什麼壞的感覺。
他睜了眼,見披狼小心翼翼地剝開裹着他的那層牀單,舉了油燈往他身上細細地看着。
他胸前穿着一對翠玉環,是遙主子上次從外面回來專程帶的,戴的時候痛得他死去活來。腰腹間紋着一株巨大的紅梅,往下一直蔓延到fen身處,是異主子興致來了的時候親手紋的,也害他疼暈過去,在牀上躺了好幾日。股間那個位置,還紅腫着、往外滲着血絲,但並不特別痛,因爲一直插在裡頭的琉璃臂之前已被眼前這男人取出來了。身上雖然傷疤累累,但是是幾日前的舊傷,並不礙事,多抹幾次那個紫脣的漂亮小倌送來的藥,也就消失了……
——這些他都不覺得有什麼,它們長期地出現在他身上,他都已經習慣了,並且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事:主子說就該這樣的。
但,眼前這個男人卻看得雙目赤紅,嘴脣哆嗦,手腳發抖,一副快要不能呼吸的樣子。一雙手微微抖着,從懷裡摸出一瓶傷藥來,動作輕柔地敷在他身上各處傷口,接着用褥子將他裹起來,把他抱在懷裡。
他感覺奇怪地眨了眨眼,雖然被這樣溫柔地對待,但心裡頭還是怕,咬着脣一動不動,被由背後抱在懷裡,也不敢轉頭去看對方。只感覺到對方的身子一直在發顫,不知道是爲什麼。
他也怕麼?這樣兇狠的男人,在怕什麼?
環在他腰間的手臂箍得緊緊的,那人將臉埋在他肩窩上,一言不發。
而後漸漸地感覺到肩上的溼意。
什麼東西一滴一滴墜在他肩上,有些發燙。
……
就這樣呆呆地坐了許久,突然間身後沉了許多,原本環在腰上的手臂也軟軟地垂下了,行過吃了一驚,卻仍不敢動彈,好半天才悄悄轉了一點點頭——
油燈光線微弱,只能見地上一灘黑紅紅的東西,沿着身後那人的腳邊,越淌越多。隨着馬車的動盪,順着地板一直蜿蜒到車廂外。
“老大?!”外頭傳來驚叫聲。
沒算好,糖罐子還等等。。。
這幾天爹孃在身邊盯着,沒法開壇作法召喚妖孽。。。SORRY
居然無法在月底完坑,偶哭TAT 。。後面會變得很忙了,orz匍匐。。真的不會坑,但數量好像不能保證。。儘管偶還是想堅持一天一章,儘早完成。。。偶想。。
後面內容真的不多了,大綱4頁,就剩半頁鳥。。
崑崙侖昆放後吧。。可憐孩子,當孃的還挺喜歡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