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揮營地。剛剛結束一場作戰會議的餘閒揉着太陽穴,與會長老們帶着凝重神色繼續忙碌。
元堯從外面走進。餘閒放下手,稍微坐直了些,問道:“回來了,怎麼樣,找到霍師弟下落了沒?”元堯手掌一拂,桌上出現一根玉簡和若干瓶瓶罐罐,道:“他誤入了前人的傳承洞府。”餘閒一愣,
“誤入?傳承洞府?”邊說邊拿起玉簡閱覽。元堯:“我勘查了事發地的遺留痕跡和地理特徵,那裡地下極深處有一不明空間,外圍布有雙向類陣法。從現場留下的線索看,霍師弟一式刀法觸動禁制,陣法判斷他符合進入洞府的標準,於是將他掠走。”玉簡中詳細記錄了勘查過程,證據列舉,以及結論闡釋。
元堯手指在那些瓶罐旁輕敲,同時說道:“根據當地地質演變,輔以歷史朔源,再參照微量信息的分析對比,那處不明空間有九成可能性是一位古時散修大能——湛刀真人的傳承地。”他停了停,又道:“湛刀真人,修爲大乘境,究竟是大乘哪一階段已不可考。他的傳承地如果想強行破禁,且不傷害到霍師弟,至少需要同等修爲之人出手。”餘閒放回玉簡,取過瓶罐之一打開查看。
裡面乍一看空無一物,神識一掃才發現底部躺着幾顆細小顆粒,像是取自岩石。
她換了一個瓶子,裡頭裝的是某種植物的半枚葉片。其它容器裡,有的裝着一滴液體,有的裝着一撮碎屑,還有的裝着空氣——被瓶口的禁制封印住以免外泄。
不管餘閒如何研究,也最多分辨出這些分別是何種物質,至於它們攜帶的線索及信息,她是無論如何也感知不出來,遑論對其進行分析和推斷。
無奈地搖搖頭,她道:“得虧有你在,不然換了別人去,光是把這些東西送回宗門查驗,等個結果少說也要幾個月。”元堯澹澹道:“如果大乘修士親臨,不用這麼麻煩,一看就知真相。”餘閒攤手:“問題是這會兒上哪找大乘修士。別說大乘,替代霍師弟的人都難找。”她嘆了口氣,拿出特製玉簡給宗門傳遞訊息。
“總之先報上去,霍師弟這事超出咱們能力和權限範圍了,讓老傢伙們頭疼去。不過這事對霍師弟來說也許是個機緣,宗門不一定插手……”元堯等她傳完消息,問起會議結果:“新的部署安排得怎樣?”餘閒指指自己的臉:“你難道看不出來?”元堯沉默。
他自是能從餘閒及其他人的神態動作等推測出大概。情況不太妙。餘閒給自己倒了杯茶。
“改動不大,主體上還是沿用原來的,畢竟外援也就那麼些人,用不着大改。”元堯握了握拳,低聲道:“這都不能讓所有人團結麼。”餘閒笑了一下。
“可能要等到重現人族勢弱那一天才行吧,”她眯了眯眼,
“只針對我們三派這一招,缺德到家了。”不知是聯想到了什麼,元堯眉目間浮現一抹迷惘。
他閉了閉眼,重新堅定了神色,問:“接下來怎麼做?”餘閒身體往椅背一靠,吐出一個字:“拖。”元堯皺眉。
看出他的疑慮,餘閒提示一句:“擒賊先擒王。”元堯:“‘王’找到了?”餘閒沒有正面回答。
她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寫出一橫。
“三天前,逆涯宮尋寶的那玩意兒終於改裝完,開始利用敵人當初那式神通的殘留物反向搜索對方行跡。”接着再寫一橫。
“兩天前,無鋒劍派那把蛾子劍完成第四百三十八次探測解析,確定這次獸皇集體實力上漲與那名敵人有關,屬於某種分賦力量的神通。通過對它們之間同源力量的朔源,可以查出敵人活動過的地區。”然後寫出第三橫。
“昨天,本門傳信,陣法進入收尾階段。”餘閒用一豎把三橫貫通,成了一個
“王”字。
“時機一到,三方印證,它就甭想再藏。”話落,她在字上打了個大大的叉。
元堯默然良久,神情不見欣喜。他目光落在空處,眼中涌起濃濃悲憫。
“還要死多少人……”……無鋒劍派邊境。歷經一路輾轉,由花春寧二人和數位太初觀門人組成的護送隊伍,終於將五千凡人送至目標地點。
有無鋒劍派弟子前來接應,預備接手將這五千人送到更靠內更安全的區域。
雙方交接事宜由兩邊的弟子代表進行,花春寧帶着閔萱去照看那些疲憊不堪的百姓。
生了病的幼兒哇哇大哭着,花春寧取一枚丹藥,拿大量清水化開,仍有些猶豫,擔心經過稀釋的藥力幼兒脆弱的軀體還是承受不住。
正當這時,旁邊伸來一隻手,遞上一件物品。
“用這個沾溼藥水給他擦拭全身。”物品是一方散發靈氣的帕子。花春寧視線循着手臂上移,看清對方是無鋒劍派的一名元嬰弟子。
無鋒劍派門風嚴正,門下弟子也多清風朗月之姿。然而眼前這人卻鬍子拉碴不修邊幅,一張臉暗寂消沉,連眼睛也像凝着暮靄。
花春寧道聲謝接過帕子,閔萱不想她勞累就把活兒攬去,拿了帕子用化開丹藥的水浸溼,笨拙地給幼兒擦起身體。
得閒的花春寧看回那人,又望了眼遠處作爲無鋒劍派代表、正在和太初觀門人洽談的金丹弟子,心頭產生疑惑。
彷彿看穿她所想,對方說道:“我只負責保護。”隨即他又道:“你們是昆煌宗的那兩個人?”花春寧點頭應是。
那人垂下眼簾,片刻後擡起。
“當初被楚蒼當作人質的那些弟子,當真是被你們掌門所殺?”這句問話無異於在花春寧心中投下巨石,聽到對話的閔萱錯愕地轉頭看來。
強自穩住心緒,花春寧作不解之態:“事情發生時我二人被困禁地,並不在場。道友何以有此問?”那人定定地凝視她,看不出信或不信。
那雙暮靄沉沉的眸子裡沉浮着某種東西,恍若一輪血色殘陽。
“隨便問問。”許久,他回答道。花春寧不動聲色,道:“還未請教道友姓名?”對方收回視線,殘陽被沉霧遮掩。
“我叫邵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