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歲之前的生活,對於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自打我出生以來,我便是別人口中的“小雜.種”、“狗孃養的”、“小畜生”、“臭要飯的”……各種難以入耳不堪的話,都曾被人罵在我身上過……
一開始我雖然小,還聽不懂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我能看懂他們臉上的那些嘲諷,不屑,鄙夷……
我沒有玩伴,因爲每當我要靠近鄰家的小孩時,總是會被人狠狠的推開,亦或者是有人朝我身上扔石子、泥巴,用各種東西打我。
最嚴重的一次,有一個小男孩竟直接毫無理由、毫無徵兆的拿着一塊板磚向我的頭用力的拍了下去……
疼,只是在那一霎那。我伸手摸了摸,看到了手上那鮮紅的血跡,站在原地像個傻子一樣不知所措。
而那個始作俑者,則指着我哈哈大笑,周圍的孩子們也跟着一片鬨笑。
不明白爲什麼他們會這樣對我,更不明白爲何這樣小的孩子臉上,會有那樣讓人心酸寒心的表情。
難道是因爲我身上的衣服是孃親用舊衣服改的?還是說腳上的鞋子破了,露出了我的腳趾頭?
當然,當時我還不能理解,只是後來想起來才明白那是大人們纔有的冷漠殘忍,麻木不仁……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對他們產生了恐懼,即便他們只是一羣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然而害怕被他們欺負,也害怕看到他們看我那異樣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小怪物一樣……
在大人們的眼中,我更是一個連狗都不如的東西。
每天,我和孃親過的都是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日子。
孃親平日裡以給人靠倒夜香爲生,乾的是最髒最累的話,還要受盡人們的白眼和惡毒的語言。
我跟在孃親後面,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吃力的推着糞車緩緩前行,多次想要幫她一起推,可是孃親總是對我柔和的笑笑拒絕了。
孃親會將每日倒夜香換來的錢給我買一個饃饃,然而她自己卻從未捨得吃一口。破鍋裡的米湯,除了幾粒米外,真的只剩下了清水,而孃親卻笑着說,“我的妍兒要長身體呢,孃親喝粥就好。”
那日,我走在街上,看到路邊有賣肉包的鋪子,我從未聞到過如此誘.人的味道,更從未吃過。
我眼巴巴的瞅着那籠屜裡的那小小白白的一團,嘴裡的
口水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老闆看着我如此,厭惡的像揮趕蒼蠅一樣趕我走,嘴裡還罵罵咧咧的叫我“小叫花子”……
就在我一步三回頭離開的時候,一隻大手伸到了我面前,拿着剛纔讓我移不開眼睛的肉包子。
我擡頭看到了一張滿面油光,肥頭大耳的臉,他嬉笑着對我說,“小乞丐,想要包子嗎?”
因爲我好想將這包子給孃親帶回去嘗一嘗,所以我急忙受寵若驚的點點頭,“多謝大爺。”
當我的手還未伸向包子,那人卻擡手將包子往遠處一丟,喊了一句:“去吧,旺財!”
我不知道“旺財”爲何意,也不在意這包子落到地上是否還能吃,看着包子在天空中滑了一條弧線,我下意識奮力的向前跑去。
就在我蹲下身子快要撿起包子的那一刻,忽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條小黑狗,它朝着我齜牙咧嘴的亂吼,嚇得我手一抖,包子瞬間掉了。
黑狗張口咬住了肉包子就要跑,我急的哭了起來便跟在後面追趕,後來不知道人羣中又是誰故意伸腳絆倒了我。
因爲前日剛下過雨,所以我的臉直接撲在了泥水裡,全是泥巴。
我看到那個說要給我包子的人捧腹大笑,那臉上的橫肉隨着笑聲一顫一顫的;我看着那狗像個勝利者一樣故意在我面前舔了舔舌頭,似乎在告訴我那包子有多好吃。
“旺財,回來!”那人一聲令下,那該死的旺財便頤指氣使的用尾巴狠狠抽了一下我的臉,然後朝着他的主人奔去……
我不懂,真的不懂。
爲何同樣是人,同樣是活在這個世上,爲何有人天生富貴,而有人卻生來卑賤?
爲什麼我與孃親明明什麼都沒有做,明明是那般努力的想要活着,卻只能一次次的任人凌辱,被人踐踏尊嚴?
這就是命麼?我不知道,也想不透……
除了孃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我,沒有人疼我,我感覺不到一丁點溫暖,所以有一段時間我總是躲在連遮風擋雨都不能的破舊茅草屋裡。
那個茅草屋,便是我與孃的家,一個連馬圈豬圈都不如的地方。
下雨天,屋頂漏雨,屋內一切都跟受了水災一樣,連站腳的地方都沒有,而且被子褥子也全都是溼的,我們只能縮在土炕的角落裡,拿着衣服撐在頭頂上勉強避雨;冬天的風呼呼的颳着,僅有的一條被子
還是打了補丁,裡面續着乾草的破被子。我們緊緊依偎在一起,每艱難的熬過一天後,便慶幸自己還活着……
漸漸的我好像發現了自己與他們果然是有所區別的,那就是他們都有爹有娘,而我卻從未見過我爹爹,亦不知道我爹爹是誰,長得什麼樣子……
有一次,我懵懂的問孃親,爲什麼別的孩子都有爹爹,而只有我沒有呢?是不是,如果我有了爹爹,我們就不會再被人欺負,就不會再過這樣的苦日子了?
我永遠記得孃親當時的表情,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就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立馬條件反射的將我推開了好遠。
過了良久,孃親重新將我拉到眼前,聲音顫抖:“妍兒……你是不是怪孃親沒有給你一個爹爹?”
孃親佈滿血絲的眼裡蓄滿了淚水,她眸子裡的哀傷和無助驀然的讓我心裡一慌,我急忙搖頭,“不,妍兒有孃親就夠了。孃親你不要生氣,妍兒以後再也不問了。”
雖然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爹爹的消息,可是我更害怕看到孃親如此傷心難過的模樣。
興許,我的爹爹早已死了,亦或者是他拋棄了我們母女,所以孃親纔不願意提起……
後來,我的身上總會帶着大大小小的傷痕回家,或者是額頭淤青,或者是臉被打傷……
孃親看到我這個樣子,總是會將我緊緊的摟在懷裡,一個人默默的流淚。
我靠在孃親懷中,擡頭看着她淚流滿面的臉,無所謂的笑道:“孃親,妍兒不疼的。”
孃親聽罷,往往眼淚會更多。
那些傷,都是與人打架而來的。
人,被欺壓久了,被壓迫久了,就會懂得反抗。
正如那句話“狗急跳牆”、“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所以這世間的冷漠,殘酷的現實讓我學會了反抗,學會了向之前那些凌辱過我,欺負過我和孃親的人還擊……
他們打我一下,我便還給他們十下;他們用石頭扔我,那我便舉着磚頭砸回去……
軟弱只能讓人更加的卑微可憐下去,只有強大了才能保護自己,保護孃親。
只是,五歲那年,孃親還是離開了我,我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沒人養沒人要的孤兒……
長大後的我,再去回顧往事的時候,才覺得是童年的經歷造成了我的早熟,造成了我嫉惡如仇的性子,爲我之後的心如蛇蠍做了鋪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