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不懂朝堂,她眼瞧着楚遇、魏汐月、魏南風的臉色都漸漸地凝重起來,還以爲王爺王妃是在怪罪白衣男子。
不知怎地,她很想維護這位素昧平生的公子。
“你別胡說!”錦繡撲過去,將那被墨汁染成黑色的畫紙扔到了地上,繡花鞋在上面踩了幾下,才低聲道,“你這個賣畫兒的,什麼都不懂,好好地賣你的畫兒就行!”
又過來拉魏汐月:“夫人,我們走!”
魏汐月搖搖頭:“錦繡,你又忘記了,叫我‘姐姐’啊。”她看得很明白,白衣男子看着錦繡的時候,一絲破綻都沒有的眼神會出現那麼一剎那的恍惚和慌亂,而錦繡也會下意識地去維護白衣男子。
這兩個人若是能夠在一起,倒是很般配。
白衣男子坦坦蕩蕩,凜然而立:“大人覺得我這幅畫值多少錢?”
“千金難求!”楚遇俯下身,將那杯錦繡踩皺了的畫紙拾起來,重新撲在了案上,“只是要公子解說一下,爲何會是黑的?”
“當今聖上治國有方,只是溺愛太子。試問大人,太子那樣的人若是坐穩了雲汐國的江山,這萬千百姓頭頂上的天,豈不是就如這畫紙一般,烏黑一片?”
好一個敢做敢說的白衣書生!
這個書生一定要爲他所用,若是跟了別人,將來定然是個禍患。
“公子如今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白衣男子這回沒有任何遲疑:“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元洲姜仲宸是也!”
“姜仲宸!”
楚遇和魏南風異口同聲,兩個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姜仲宸。
魏汐月也對元洲姜仲宸有所耳聞。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姜仲宸應該是三年前雲汐國的狀元郎。
元洲是個禮儀之鄉,書香氛圍十分濃厚,自古以來才人學子大多出自元洲,因此科舉考試的時候,考官們對元洲考生的試卷就格外注目。
白淘的家鄉就是元洲的。魏汐月能夠知道姜仲宸也正是因爲白淘老唸叨的緣故。
據白淘講,這姜仲宸家中也算是個殷實的鄉紳了,姜家幾代單傳,人丁稀薄,到了姜仲宸這一代,更是隻有姜仲宸和他的孿生妹妹兩個人。
這姜仲宸三歲就啓蒙,七歲做詩詞,九歲做文賦,是元洲遠近聞名的才子。
三年前科舉的時候,白淘就格外地關注這個元洲才子。聽說姜仲宸得中狀元郎,白淘還好一陣子高興。可惜好景不長,也不知道爲什麼,姜仲宸忽然就不告而別,姜家也自此沒落,這世間就好像從來沒有姜仲宸這個人一般。
如今姜仲宸竟然在這個偏僻的小鎮子出現,實在是令人驚訝。
楚遇和魏南風對視一眼,兩個人都知道,這姜仲宸是一定要拉攏到自己這邊的。
“你可知道我是誰?”
姜仲宸直視了楚遇片刻,忽然就抱了抱拳,笑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正是逍遙王楚遇。”
楚遇驚訝地挑了挑眉頭:“姜公子是如何得知的?”
姜仲宸環視了四周一圈,壓低了聲音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我租住的房子就在攤子後頭,如果王爺不嫌棄的話,不妨到寒舍一聚。”
魏汐月還有些遲疑:“溫陽……”
“不用管她,溫陽聰明,自然會有辦法回到客棧中去。”
錦繡幫着姜仲宸收拾了書畫攤子,衆人就隨着姜仲宸到了臨街的一處小小的宅院裡。
進了屋子,姜仲宸忽然就朝着楚遇跪下了:“小人求王爺收下小人!”
楚遇趕忙扶住了姜仲宸:“姜公子請起!有什麼話起來再說!”
姜仲宸這才起身,給衆人倒了茶,才道:“王爺一定很想知道,爲什麼三年前我會不告而別。”
“這是自然。”楚遇正色道,“三年前姜公子失蹤之後,本王也曾經派了人手去查訪姜公子的下落,但始終都沒有找到。”
“王爺自然找不到了。”
姜仲宸的嘴角又露出了嘲諷的笑容:“當今聖上的手筆,王爺怎麼能夠找得到?”
“姜公子此話何意?”
“王爺,並不是我大逆不道,而是當今皇上做出來的事情令天下人寒心!”
原來,姜仲宸三年前得中狀元郎之後,當晚就被太子請進了太子府。太子藍靖直言欣賞姜仲宸的才能,希望姜仲宸能夠成爲他的幕僚。
姜仲宸是個有氣節的學士,早就聽聞太子荒誕不經,自然不肯答應。
誰知道太子早就準備下一切,不知道什麼時候將遠在元洲的姜家一家人都軟禁在了太子府,還把姜仲宸的孿生妹妹給糟蹋了。
姜仲宸氣憤不過,說要去告御狀,還沒走出太子府,就被皇上的人給帶到了宮中。
皇上命令姜仲宸從此以後隱匿天涯,不許將事情說出來,否則的話,就殺了姜家滿門。至於姜仲宸的父母和妹妹,就暫時住在太子府。等皇上確認姜仲宸是真的老實了,纔將姜家人放出來。
皇上還說,之所以不殺了姜仲宸,是因爲皇上惜才。
爲了父母和妹妹的安全,姜仲宸忍辱偷生,以賣字畫爲生。本來以爲這輩子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半年前,妹妹的貼身丫頭逃了出來,找到了他,並告訴姜仲宸,當年姜仲宸離開京城的時候,姜家人就已經被活活餓死了。她命大,從太子府的狗洞裡逃了出來。
姜仲宸悲憤難當,發誓一定要找太子報仇。因爲聽說逍遙王要護送郡主和親,而安寧鎮是和親之路的必經之地,所以就蟄伏在這裡等待楚遇。
“你真心想要報仇?”楚遇問道。
姜仲宸睚眥俱裂:“如果王爺不肯幫我,我這就上京城去,就算被五馬分屍,也要殺了藍靖!”
“姜公子別激動。”楚遇看了一眼魏汐月,才道,“既然姜公子找到了本王,那本王就卻之不恭了。公子如果想要報仇,現在還不是時候,不知道公子肯不肯等上個一年半載?”
“不要說一年半載了,只要能夠報仇,就算讓我等上十年也算不得什麼!”
“好!”楚遇撫掌而起,“本王十分欣賞姜公子的
這份魄力。實不相瞞,本王想要公子去一個地方潛心研究學問,等本王需要用公子的時候,自然會通知公子,不知道公子肯不肯?”
“什麼地方?”
“陽城!”
陽城屬於圖林國的地盤,城中謀士居多,也是天下間學子的嚮往之地。可惜陽城規矩甚嚴,且學金不菲,所以鮮少有學子能夠得償所願。
“王爺真的能夠讓我去陽城?”
楚遇點點頭,笑道:“是,本王有法子讓姜公子在陽城學謀術,學金姜公子也完全不用擔心。”
“不過姜公子一個人在陽城,恐怕生活多有不便呀。”魏汐月將錦繡拉到自己的身邊,笑嘻嘻地說道,“我這個妹子可勤快着呢,什麼都能夠幹,不如就跟着公子去陽城,照顧公子的起居吧。”
魏汐月本以爲姜仲宸會推辭一番,文人不是大多都這樣嗎?誰知道姜仲宸果真和一般的文人學士不一樣,光風霽月一個人,大大咧咧地就問錦繡:“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隨我一同去陽城?”
陽城?
錦繡茫然地擡起了頭,她也不知道。陽城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她只知道,姜公子身世十分可憐,和她一樣,都是苦命人。她還知道,王爺和王妃需要她陪在姜公子身邊。只要王爺王妃要她做的事情,她就一定會做好。
那魏將軍呢?
錦繡又看向了魏南風。魏南風緊抿着雙脣,一臉掩飾不住的焦急。
魏將軍是在爲公主殿下而擔憂吧?
心裡一陣疼,錦繡不由自主地就點了點頭。
楚遇揶揄地看着魏汐月笑,魏汐月還一本正經地道:“錦繡就別回去了,跟着姜公子吧。回去人多眼雜的,別壞了王爺的事。你放心,別人要是問起來,我就說你在花歌節上走丟了。至於你的衣物首飾,那些東西在路上買就行。”
楚遇也點點頭,同意了魏汐月的話:“錦繡,你安心跟着姜公子,銀子我自會派人送給你。不要怕,離開了京城,離開了逍遙王府,反倒對你來說很安全。”
錦繡很想到更廣闊的天地去看看,可一想到真的要離開從小到大依賴的人,錦繡又忍不住想哭,鼻子一酸,眼珠子就“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魏汐月也感傷起來,畢竟是跟了她這麼久的人,又實在是乖巧懂事。若不是察覺到最近大皇子看錦繡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她和楚遇也不會就這麼倉促地把錦繡推出去。
正傷感着呢,外頭忽然就響起了悽清的笛聲。
“是公主殿下!”錦繡擦了淚,就要跑出去,被魏汐月給拉住了。
“別露面!”要是讓那個小狐狸知道了錦繡要跟着姜仲宸去陽城,說不準楚遇的計劃就要泡湯了。
笛聲本來該是偏輕快的,然而在溫陽公主的吹奏下,卻十分地哀婉淒涼,嗚嗚咽咽的,像是一個找不到家的小孩子在街頭哭泣,聽得人心裡酸酸的。
忽地,一聲簫聲猛然間拔地而起,將那嗚嗚咽咽的笛聲一下子蓋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