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遇悶聲坐在桌子邊上,伸出手拿過常看的那本書,還要翻。魏汐月一把給奪了過來,推了推楚遇,一點都不客氣:“你聽見沒有?別聽別人幾句好話就開始犯糊塗了!”
魏汐月將手中的書“啪”的一聲反扣在桌子上,心裡又是羞愧,又是氣惱,乾脆就嘟了嘴,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楚遇身子往後一仰,兩隻手枕在腦後,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椅背上。也不去看魏汐月,一隻腳翹起來,用腳尖去勾那本書。
魏汐月斜簽着身子坐了,眼角餘光掃到楚遇的東西,伸出手狠狠地拍了拍楚遇的腳。誰想楚遇的靴子是皮子做的,她一巴掌下去,自己的手卻疼了起來,禁不住就要往嘴邊攏。
楚遇動作快,坐直了身子,將她的手攏到嘴邊,吹了幾口熱氣,才笑道:“疼不疼?”
魏汐月含羞帶怒地嗔了他一眼,要抽回手去,楚遇那幾口熱氣卻已經將她的心都給融化了,有那個想頭,手卻動彈不了,只得嗔道:“天還熱着呢,你怎麼連皮靴子都穿上了!”
楚遇料想她並不是真的生氣,捏着那隻手就沒有鬆開。
魏汐月是慣常擺弄藥的,每日裡不調撥幾回藥就心裡不舒坦。別人身上都薰了香,甜得膩人,偏她身上卻染了藥香。
細巧的雙手,白嫩嫩的指尖,指甲染了蔻丹,襯着一雙手越發地雪白白的。
楚遇低了頭,那股子藥香就幽幽地往鼻子裡鑽,他深吸一口氣,忍不住用雙脣輕輕地碰了碰那溫暖的指尖。
魏汐月甚至一抖,聲音越發軟下來:“大白天的,你要不要臉了!臭流氓!”
她越是這個模樣,楚遇卻越發喜歡得不行。只恨自己中了毒,不能夠動情,不然早就摟着她行周公之禮,何需這般忍得辛苦。
“問你話呢,你好端端的,又不騎馬,怎麼還穿起靴子來了?是家常的鞋子短了你嗎?我讓紅杏她們幾個立馬做起來。”
魏汐月畢竟從根兒上不是這個時代的人,縱使原主還有一些記憶存在,但她也不願意就此拿起針線來。雖然說話行事都遵從了這個朝代的禮數,但於女紅上,實在是一竅不通,頂多能穿個針。
楚遇將魏汐月的手放在掌心,揉了一陣子,纔開口道:“原是昨晚上三公子送了帖子來,說是今日要請我們幾個去城郊圍獵的,想是吃了晌午飯就要去的,我就換了衣裳等着。”
魏汐月抿抿嘴,將那本書拿起來,看着封面寫了《九域志》三個草書,便道:“一個雲汐國還不夠你看的,竟然想看了天下去?”
楚遇鬆了魏汐月的手,將書奪過來,放在手裡胡亂翻了幾下,忽然笑道:“等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看看這天下,如何?”
魏汐月也不應他,扭了身去,將那隻被楚遇摸過的手揣進袖子裡,半晌才問道:“我跟你說過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有?”竟還沒忘西門錦榮的事兒。
楚遇嘆口氣,將魏汐月的身子扭過來,道:“西門城主是隻老狐狸,若不鬆了口,他怕是不肯給通關文牒。”
“急什麼?”魏汐月白了他一眼,道,“溫陽那兒還沒有個信兒呢!我們再好好地等上幾日,看看誰更着急。”
楚遇皺皺眉頭:“二公子那裡怎麼還沒有消息?”
魏汐月抿了抿嘴,那
日西門錦寒早就將話都給遞出來了,那個雙目失明的安樂便是溫陽公主。一聽這話,魏汐月已經鬆了一口氣,只是不知道溫陽公主的雙眼是怎麼了。西門錦寒只說是受了重傷,魏汐月倒是爲溫陽公主懸了心。
小丫頭的命已經夠苦了,若是沒了一雙明目,怕是以後的日子會不更好過。
不僅僅是她,這一隊跟着出使浩清國的人,回到京城之後都沒有好果子吃。
這一樁倒還好。魏汐月自信醫術高明,這一路也能夠想法子將溫陽公主的眼睛治好,讓她憂心的是西門錦白。
星城府中上上下下都知道西門錦白在外頭自己中意了一個姑娘,叫做安樂。回頭這安樂變成了溫陽公主,也不知道後面要怎麼收場。
她眯起了雙眼,長而翹的睫毛撲閃撲閃,西門錦白手裡留着溫陽公主的小像,自是已經知道了安樂的真實身份,卻不緊趕着過來告知,還死死地瞞着,這就說不過去了。
若說他不是安了心思,連西門錦寒這個親弟弟都不相信。
“說是中秋宴的時候就要回來了,說不準那個時候就會遞了消息了。”
楚遇嘆一聲,外頭紅杏敲門,說是晌午飯已經擺上來了。
魏汐月看他一眼,道:“你答應了西門城主了?”
楚遇點頭:“西門錦榮現在躺在牀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已經是廢人一個了。三公子從萬金枝那裡問明白了,憑他想怎麼處置,前頭都有一個西門城主擋着。不管以後星城局勢如何,如今我們還不能夠得罪了西門城主。”
魏汐月斜睨了楚遇一眼:“你難道還怕那個老狐狸嗎?”
這話說出來,魏汐月自己都不相信,先掩了口笑了笑,道:“我知道啦,反正當着人說人話,既然要我治病,我去就是了,這病治不治得成,能治成什麼樣,那可就不是我說的算了。我又不是真的神醫,就算我說一句實在是治不好,那個老狐狸也不能夠把我怎麼樣。”
楚遇卻渾似沒有將這話聽進心裡,只道:“你如今笑得和從前不一樣了?”
魏汐月立馬收了笑容:“從前是什麼樣兒?我如今又是什麼樣兒?”
她心裡是隱隱約約有些害怕的。
自從穿越到了這裡,借了原主人的軀殼,她沒有一日不在擔驚受怕,生恐被別人給看出來,當成妖怪,綁在柴堆裡燒死。
等到有了自己的勢力,一日一日地強大起來,魏汐月就再也不懼怕任何人了。
可是一旦心中有了牽掛,魏汐月就又重拾了往日的小心翼翼,生怕會被楚遇給瞧出不對勁來。
她越是在意楚遇,就越擔心楚遇會看出來,遠了她。日日夜夜這樣擔心着,唯恐行事說話露了餡,因此楚遇一說,她自己倒疑心起來。
“不過笑起來比從前秀氣一些。”楚遇已經站起身,預備出門去了,“從前,你笑起來分外爽朗,從來不掩了口。”
他還想着魏汐月方纔對着西門錦寒張牙舞爪的樣子,這話說出口就帶了點酸澀。
這酸澀聽在魏汐月的耳中,不知怎地,卻讓她想起了青湄來:“你覺得我身邊跟着的那幾個人怎麼樣?”
楚遇不意她問這個,有些摸不着頭腦:“哪個?”
“叫青湄的那個。”魏汐月怕他
不清楚,又加了一句,“就是那個平素喜歡穿青色衫子的,總是低眉順眼,話也不多說一句。”
楚遇還當真不清楚白淘青湄這幾個人哪個是哪個,細細想了一回,才道:“看着是個忠心的,人也謹慎。”
魏汐月抿了抿脣,猶豫了會兒,才道:“她似是中意了西門錦寒了。”
楚遇驚疑不定地望了她一眼:“什麼時候的事兒?”
魏汐月也做不得準:“這個倒是不知道,我也是才得了消息。”
楚遇又坐了回來:“她可是揹着你做了什麼事兒?對你有什麼妨礙?”
魏汐月先還對楚遇這話不明白,過後就想明白了。原來是他怕青湄背主,將她的事兒都告訴了西門錦寒,心裡一暖,臉上就帶出了笑模樣來:“你放心,青湄對我那般忠心,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
楚遇面上鬆了神色,卻打定主意要讓自己的人盯緊了青湄。
西門錦寒看着大咧咧的,實則是個最有主意不過的人了。這當口要是讓他在魏汐月身邊安插了眼線,將來勢必會對魏汐月有妨礙。
“我今日問過了西門錦寒,他似乎也有意青湄。”
楚遇喉頭一澀,想必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就是在和西門錦寒說這件事兒。楚遇是知道魏汐月和西門錦寒從前的舊事的。魏汐月瞞得死死的,可他自從知道了《飛星秘籍》,就着意派了人打聽,總有打聽出來的時候。
兩個人有舊情,說話也不忌諱,看着就讓人生羨。
“你怎麼想?”
魏汐月低了頭,聲音糯糯的:“若西門錦寒果真待她是真心,我就許了她。”話說得乾脆,到底還是帶上了幾分不捨。
楚遇點點頭:“既然你已經有了主意,這樣辦便很好。”說着又要站起來。
魏汐月卻急急地抓住了他的袖子:“我有話要問你呢。”
楚遇喉頭堵着那一點子酸澀,耐着性子看她。
“我問你,你從前可有意中人?”
楚遇身子一抖,喉頭的酸澀就變成了苦澀。
“我說的意中人,是情深如海的那種。”魏汐月想了想,又道,“譬如西門錦寒對碧荷。你可有那種?”
楚遇緩緩呼出一口氣,一雙眼睛已經轉向了別處:“沒有。”說出口的話無波無瀾,一絲情緒都不帶。
“諒你也沒有。”
魏汐月先笑了起來,楚遇緊繃的弦也鬆了。
“我發愁的就是這個。西門錦寒對碧荷用情至深,我打聽過了,碧荷的性子和青湄的有些相像,都是乖乖巧巧的,低眉順眼的模樣。我就是怕西門錦寒並不是真的中意了青湄,而是把青梅看成了碧荷了。別的都還好,就這個讓我放心不下。女子嫁了人可是一輩子的事情,要是另一個對她不是真情意,哪裡來的天長日久?”
外頭紅杏又請,楚遇便站起身來,這回急忙忙地往門外走,生怕魏汐月又扯了他的袖子:“反正我們還要在這裡多待幾日,你回頭想個法子,好好地試一試三公子,不就成了?”
聽着門被掩上了,看着那玄色繡着金色五爪團龍的袍子消失在門後,魏汐月臉上的神色就冷了下來,拍了拍雙手,頭也不回,冷冷地道:“去查他,查個徹徹底底,清清楚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