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蘇被魏南音一吼,頭先垂了下去,肩膀也跟着抖了起來,像是又在哭的樣子。
溫陽公主只瞟了一眼,就很快收回了目光,就着玲瓏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糖水兒。
玲瓏怕她燙着,便跪坐在車裡鋪着的綿軟虎皮上,雙手捧着那瓷碗,低了頭,正好看到楚蘇的眼淚吧嗒一聲,落入虎皮裡。
她心中不落忍,用手捅了捅溫陽公主。
溫陽公主擡眼看看她,掃了一眼魏汐月,見魏汐月正瞪了魏南音一眼,便仍舊低了頭,笑眯眯地喝着糖水。
魏汐月在頭疼。
老天爺怎麼就讓她攤上這麼一個傻妹妹啊!
“既然王爺和大皇子都這麼說了,那楚姑娘就留下來吧。”
“大姐姐。”魏南音馬上就搖着魏汐月的胳膊撒嬌,“幹嘛讓她留下來?她身世來歷不清不楚的,萬一是個山賊可怎麼辦?”
魏汐月的頭更疼了。
她方纔只是生氣,等氣性過了,也覺得大皇子和楚遇的考量是對的。一來,這楚蘇要真是個孤女,他們將這樣一個弱女子扔在這裡,倒不厚道。二來,黑白無常不會無緣無故地殺人,楚蘇身上必定有什麼緣由想要讓他們除之而後快。
就算楚蘇真的是黑白無常的同夥,將楚蘇留在身邊,也能夠摸清楚他們的目的。
偏偏魏南音講話不過腦子,大咧咧地就嚷了出來。
“三小姐,你怎麼還爲這個生起氣來了?”
劉越琴一手摟了楚蘇,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三小姐爲什麼生氣,三小姐定是看着楚蘇姑娘美貌,想着楚姑娘留下來之後,會將三小姐的相貌給壓了下去。依我看啊,楚姑娘和三小姐,春蘭秋菊,倒是各有千秋。三小姐爲這個生氣,倒是不值當的。”
魏南音好哄,別人說幾句軟話,她就軟了下來,況且她這一陣子和大皇子有了隔閡,腦子也清楚一些,倒還分得清好壞,曉得大皇子盯着楚蘇,也不是楚蘇的錯,全在大皇子心志不堅。
火氣一消,話語先軟上幾分:“誰真的是爲這個了!她要留就留,我可犯不着和她比!”
劉越琴拍了拍楚蘇的手,笑道:“這可好了,三小姐是同意楚姑娘留下來了!楚姑娘,你還不趕緊謝謝三小姐!”
楚蘇忙依着劉越琴的話,果真給魏南音行了個禮。
溫陽公主細細地喝着糖水,眼睛眯成一條縫兒,看着對面的蕭冰玉一直給魏汐月使眼色,而魏汐月卻擰着袖子,一雙眼睛放在了劉越琴摟着楚蘇的那隻手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魏汐月在想劉越琴。
劉越琴爲人最是圓滑不過,事情不關她的事,她是再不肯開口的。原本好好的一個千金小姐,家逢鉅變,孤身流落到星城,沒過上幾天好日子,又被葉傾城所逼,淪落到宜蘭園。
雖然身子不曾被人糟蹋,但是心性兒已經是被磨得差不多了。那樣的地方,好胚子進去個三五載,也得被薰壞了。
劉越琴是明哲保身的命,這幾番話下來,可不是在設了一個套子讓魏南音鑽進去麼?
“這糖水好喝得很。”
溫陽公主不知
不覺間,已經將一碗糖水喝得見了底。玲瓏掏出帕子,給溫陽公主按了按嘴角。
溫陽公主乖乖地由她服侍,還笑道:“可還有多的不曾?”
玲瓏忙點頭:“有的有的,田大人預備着殿下要用,已經是調好了一大碗,正用熱水燙着呢。”
溫陽公主笑道:“正好,我還想喝,你再去端了一碗來。”
她嘴刁,少有說吃了什麼還想再吃的,就是這一貫愛喝的糖水,也不曾一日飲上兩碗的。
玲瓏興高采烈,答應着要去,卻被魏汐月給唬了臉:“這會兒喝下兩碗水,一肚子都滿了,待會兒還要不要用飯了!”
這還是在路上,一定得先將溫陽公主的臭毛病一點一點地改正過來,讓她自家都覺得好,也讓她身邊的人都看着。這樣回到京城之後,才能夠讓宮裡的娘娘們都看在眼中,魏汐月纔有機會時時進宮。
玲瓏早就被魏汐月一手醫術給折服了,現如今,但凡魏汐月說吃什麼對溫陽公主的身子不好,她再不敢反對的,便立了柳葉眉,嗔道:“方纔田大人說了,一會兒午膳就得了,殿下好歹忍一忍。”
有了這麼一個小插曲,車裡的氣氛又活絡起來了。
覃小妹從後頭的車上蹦過來,多了一個人,車裡立馬就顯得擠了起來。
那覃小妹乍然看到楚蘇,眼前一亮,拉了楚蘇的手,就把楚蘇誇得是天上僅有,地上絕無,早就將溫陽公主和魏南音給忘到腦後跟去了。說的興起,覺得口乾舌燥,還順手拿起了魏南音的茶杯,將裡頭所剩不多的茶水都喝了個精光,氣得魏南音直咬牙。
等再次口乾舌燥的時候,覃小妹看了看劉越琴,又看了看窩在劉越琴懷裡的楚蘇,忽然就不說話了。
劉越琴騰出一隻手,推了推覃小妹,笑道:“怎麼不說了?”
覃小妹的聲氣兒忽而就低了下去:“琴娘子不疼我了呢。”
劉越琴伸手打了覃小妹一下,笑罵道:“胡說什麼呢,我幾時不疼你了?”
覃小妹也很快就笑了起來,偏了頭去看楚蘇,道:“打眼一瞧,楚姑娘和琴娘子長得真像,活脫脫兩姐妹。”
劉越琴的手抖了一下,很快又鎮定下來:“我哪裡有這樣的好福氣,這麼天仙一般的妹妹。”
魏汐月都看在眼裡,順了覃小妹的話去打量劉越琴和楚蘇,越看,越覺得相像。再聯想劉越琴方纔的種種失態之處,一個十分大膽的猜測就在腦子裡呼之欲出了。
有小丫頭子來傳飯,一行人掀了簾子下車,見竟然是連帳篷都搭了起來,人在裡頭吃飯,還吹不到風。
就這麼幾個主子,也不分什麼男女席了,今天多了一個楚蘇,席上倒是少有的沉默,只除了溫陽公主一個人還在挑嘴。
她坐在大皇子身邊,一雙筷子在手心裡把玩,看看眼前的菜,嘟了嘟嘴,也不說要吃。玲瓏站在她身後,用筷子夾了菜,往她碗裡放,她吃幾口,就不再吃了。
大皇子嘆一口氣,撿了個水晶鴨脯,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裡:“看你瘦的,多吃點肉!”
溫陽公主低頭一笑,兩排小貝齒就咬住了鴨脯。
魏汐月也跟着一
笑,大皇子這是又看見了美色,想要做出一副好兄長的樣子來了。
還沒用上一半兒,門口李副官過來報,說是星城的三公子派人快馬加鞭趕了上來。
幾個人頓時就停住了筷子,面面相覷。
楚遇吩咐讓把人叫上來,人一來,就沉了臉,問道:“可是你家三公子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那人急慌慌地道:“是家中的大公子和阿珂姑娘不見了,三公子遣小的來問問貴人們,可曾見過大公子和阿珂姑娘。”
“荒唐!”大皇子先撂了筷子,“你家大公子身患重病,行走不便,怎麼會跟了我們來?”
他這話一出口就露了破綻,魏汐月用筷子夾了幾根銀絲芽菜,眉眼彎彎,笑盈盈地說道:“大皇子殿下,有什麼話慢慢說,可別着急聽錯了。人家這位小哥說的是,問問咱們可曾見過了大公子和阿珂姑娘,可沒說人是跟着咱們來了。”
大皇子一張臉就素了下來,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汐月,又祭出了他最近常說的一句話:“阿遇,管管你媳婦兒!”
楚遇一攤手:“我想管,可實在是有心無力。”
魏汐月順勢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楚遇一腳。還沒跟他算賬呢,他倒跑到這裡來裝無辜了。
楚遇疼得直吸氣,趕緊低頭扒飯。
這邊廂大皇子裝模作樣地打發了那個傳信兒的,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
溫陽公主早就離了席,衆人還在吃,她卻趴在軟墊上不肯起來,等衆人吃完了再去叫她,她竟然已經睡着了。
玲瓏要推了她起身,被魏汐月給攔住了:“她身子虛,別叫醒她。”
指了楚遇把人給抱到車上去,這回再啓程,這車子裡坐的人可就變了。
溫陽公主、魏汐月、蕭冰玉、魏南音和劉越琴、楚蘇一輛花車,也不要人伺候,反正只顧着趕路,人人都打着瞌睡呢。後頭幾個有頭有臉的丫頭分坐了幾輛車,也在車裡搖晃着打瞌睡。
魏汐月等人乘坐的花車依舊是由聾公公趕着,魏汐月幾次留心看他,見他趕車還算是盡心,也就漸漸地放鬆了警惕。
她倒還有精神,盯着劉越琴和楚蘇一個勁兒地看,楚蘇先前還想睡覺,這會兒被盯得心裡發毛,已經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因要趕路,衆人行進的速度要比往日裡快,又是在戈壁灘上的官道上,路還算平坦,行進得也快。
忽然,花車晃盪了一下,竟然停了下來。
溫陽公主倏然睜開雙眼,狠狠地瞪着前頭紗簾外趕車的那個背影。
一瞬間,魏汐月竟然心頭一顫,再定了神去看,溫陽公主還是那個乖乖巧巧的小女孩,揉着雙眼,打了個哈欠,問道:“怎麼停了呀?”
魏汐月嘲笑自己定然是太累了,眼睛花了,小狐狸性子傲,眼神偶然犀利一回也沒什麼,恐怕是心裡惱怒聾公公趕車不穩當吧。
溫陽公主這麼問,也沒人回答她。聾公公是個聾子,哪裡聽得見。
魏汐月就撩了簾子,探出身子去,還待要問,一支箭就“叮”的一聲,正正插在她耳朵邊,耳垂頓時就火辣辣地疼,上手一摸,黏糊糊的,全是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