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汐月見他竟然是真心欣賞溫陽公主的樣子,就有些不舒服起來。收回了小馬靴子,規規矩矩地站在那裡,臉上的紅暈也褪去了一些。
楚遇看出她不高興,也不明白自己哪裡惹着她了:“怎麼了?是淋了雨不舒服了?怎麼不去換了衣裳?”
紅杏和黃桃的水已經燒好了,大皇子等人都胡亂洗漱了一下,楚遇也是收拾乾淨了纔出來的:“你快進西偏殿去收拾一下吧。”
“楚遇,你說,廟裡的佛像有穿鞋子的嗎?”
楚遇很自然地看了看魏汐月身後的佛像,視線停留在佛像的腳上,頓了頓。
“怎麼沒有?”
魏汐月知道楚遇看出了名堂:“這座廟裡的佛像修建得也奇怪,鞋子是新加上去的呢。還是八瓣梅的式樣。”
大皇子出來了,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魏汐月見着大皇子就沒有個好臉色,自己就走開去,看到白淘和青湄連同那幾個長勝鏢局的侍衛都換了乾淨衣裳,正縮在大殿的角落裡,混在送親隊伍的士兵中間,嘻嘻哈哈地烤着火。
白淘衝着魏汐月點點頭,魏汐月知道那幾個長勝鏢局的人身上的傷怕是已經沒有大礙了,一顆心徹底放下來。
西偏殿應該是和尚唸經的地方,空空蕩蕩的。地上鋪了厚厚的棉被,上頭又鋪了她們自己的鋪蓋。
紅杏笑着解釋道:“是王爺帶着奴婢們從後頭的僧房裡找出來的。應該是那羣合上的,看着還蠻幹淨。”
不乾淨也沒關係,反正上面已經鋪了層錦布,又鋪了她們自己的鋪蓋。魏汐月坐在了自己的被子上,由着紅杏和黃桃收拾自己。換了衣裳,喝了口熱茶,心底裡一片熨帖。
蕭冰玉懷抱着匣子,坐在了偏殿中的蒲團上。
這裡沒有椅子。紅杏說這座廟裡的和尚窮得很,從前也應當沒有香客住進來,因此後頭的小破房子裡竟然沒有一間是佈置成預備香客進來住的禪房的,全是僧房。僧房裡也沒有一把椅子,都是蒲團。只能委屈魏汐月她們將就將就了。
魏汐月不在乎這個,也坐在了蕭冰玉身邊,讓丫頭們自去收拾自己了。
長路漫漫,要是丫頭們病倒了,可不是鬧着玩兒的。
唯有溫陽公主遠遠地離了她們,小小的人兒臨窗而立。
她已經換了裝束,那身讓魏汐月不舒服的灰色斗篷撤了下來,裡頭也不是男裝,而是半新不舊的道袍,顯見得是常穿的衣服。那道袍做得也精巧,精良的灰色布料上繡了星星點點的不知名的小花,給這晦暗的顏色平添了幾分俏麗。
又是灰色!
魏汐月就打趣地笑道:“公主殿下似乎很喜歡灰色呢。”
溫陽公主聞言回過身來,笑道:“趕路嘛,灰色的耐髒。”
倒有幾分道理。溫陽公主愛挑剔,也十分講究,穿灰色的袍子趕路,倒也說的過去。
“汐月嫂嫂不要對我這麼生分,叫我‘宸兒’或‘溫陽’就好。”
魏汐月從善如流:“溫陽,你過來坐啊。站着多累。”
她這話是發自內心的。醫者父母心。魏汐月是看出溫陽公主
體內不足,又趕了這麼多時辰的路,剛剛還淋了大雨,怕是要生病。
這裡條件不足,柴火又不多,還要預備做飯,紅杏她們也沒有燒多少水,剛好夠每個人擦身的。
溫陽公主是整個人都被澆透了。卻也和魏汐月她們一樣,只擦了擦身子,溼漉漉的長髮披散在腦後,玲瓏正拿着面巾使勁地絞乾。
溫陽公主和楚遇他們不一樣,楚遇和大皇子等人都是熱乎乎的男子漢,她還是個柔弱的女兒家呢。
溫陽公主遲疑地看了看那蒲團,擺擺手,笑道:“待會兒吧。這會兒我頭髮還沒幹呢。”
魏汐月也就不強求她。
窗外的風雨越發地大了起來,廟裡的樹木被風颳得“嘩嘩”直響,雨點子打在屋檐上,打在窗臺上,噼裡啪啦的,簡直就像過年用的炮仗。
玲瓏已經退了下去,和紅杏她們一道收拾自己去了。
溫陽公主忽然一把推開了窗戶,一股冷風夾雜着泥土的腥味猛地衝進了西偏殿。溫陽公主半乾的長髮隨風飄舞,在空中舞出霧一般的迷濛。
小小的人兒一點都不怕那寒涼的雨,伸出小手,任憑雨滴拍打,剛換上的乾淨衣裳也立刻被雨水打溼。
“溫陽公主好身子,我可受不了呢。”蕭冰玉冷冷地說道,還打了幾個噴嚏,來佐證自己的話。
溫陽公主伸手將被風吹得啪啪作響的窗戶關上,回過身來,雨水還凝結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有人來了。”
荒郊野嶺,大雨傾盆,竟然還有人來這荒廢的破廟?
偏殿裡的幾個人馬上就警覺起來,魏南音拉着錦繡往魏汐月的身邊縮了縮,兩個小丫頭都有些慌張起來。
“我出去看看。”
魏汐月站起身,幾步走出西偏殿,見那幾個人已經被守衛們包圍了起來,縮手縮腳地站在殿外,正苦苦地哀求着。
來人一共五個,每個人身上都穿着破舊的蓑衣,看起來都是鄉野樵夫的打扮。爲首的是個方臉的漢子,操着口鄉音,不斷地給大皇子殿下作揖:“這位大人,求您可憐可憐小的們,放小的們進去躲躲雨。這樣大的雨,要是在外頭淋上一晚上,非病了不可。”
大皇子心善,不顧楚遇的眼色,揮揮手讓侍衛們放五個人進來。今晚就讓他們在大殿中歇下。他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五個農夫不成?
東偏殿暫時先讓出來給丫頭們洗漱。這會兒丫頭們陸續洗漱完了,玲瓏打着傘急匆匆地去了後院。
馬車和馬都停在了後院的小棚子那裡。一會兒工夫,玲瓏又打着傘旋了回來。
魏汐月見她懷中抱了一雙小巧的繡花軟鞋,知道必定是溫陽公主的,便笑問道:“怎麼,剛纔忘記給公主殿下換鞋子了?”
玲瓏福了福身子,收起傘,在外頭甩了幾下,纔將傘放在門邊:“可不是嗎?回王妃殿下的話,我們公主殿下太不知保養了些,這樣大的雨,她竟然就光着腳站在涼地上,受了涼氣可怎麼好!”
五個樵夫也將蓑衣都脫了下來,看了看門邊,爲首的那個方臉漢子就將玲瓏的傘收到了門裡邊,他們的蓑衣倒是疊在門邊上了。
趕車的聾
公公咳嗽了一聲,指了指門裡面,意思是讓他們也把蓑衣給放進來。
方臉漢子呵呵笑着,憨厚地搓搓手:“我們的蓑衣都又髒又破,還有股子怪味,放在外頭吧。”
魏汐月打量了幾個人一眼,見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眼看着大皇子安排他們住下了,就隨着玲瓏進了西偏殿。
溫陽公主果然沒有穿鞋子,小巧白嫩的足尖還露在裙子外頭。玲瓏趕忙蹲下身子,給自家主子換上了乾淨鞋子:“都怪叮噹,讓他仔細拿着殿下的鞋子,他就顧着自己跑進來了,看回了京城,奴婢非得到麗妃娘娘那裡去告他一狀!”
“叮噹公公也不容易。”溫陽公主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再說了,他是太子哥哥送我的,你去麗妃娘娘那裡告狀,讓麗妃娘娘怎麼責罰他呢?這不是讓麗妃娘娘難做嗎?”
玲瓏就不吭聲了,擡眼看溫陽公主胸前的衣襟又被打溼了,轉過頭去看了看緊閉的窗戶,見那窗臺上還有積水,便嘆了一口氣,什麼也不說了。
魏汐月見魏南音冷得直打哆嗦,吩咐紅杏和黃桃去煮濃濃的薑湯來,每個人都給上一碗,去去寒氣再說。
跟着的廚子早就料到了,已經煮了薑湯送過來了。
薑湯還冒着熱氣,每個人都喝了滿滿一碗,甚至那幾個樵夫也分上了一份。
魏汐月喝完了,廚子來收碗的時候,她才發現,溫陽公主的那一碗,還穩穩當當地放在窗臺上。
田大廚正點頭哈腰地巴結着溫陽公主:“可是這薑湯煮的不合公主殿下的脾胃?”
一旁的玲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田大人別忙了,咱們公主殿下壓根就不喜歡食姜。”
溫陽公主果然苦着一張小臉,倒失了那份清冷的謫仙氣質,又有些煙火氣了:“算了算了,快拿走,我不喝也不會着涼。”
魏汐月忽然就起了興致,想要逗一逗這小丫頭。誰讓她剛纔站在那佛像跟前半天,什麼也不說,害得她和個傻子一樣也打量那佛像呢!
“溫陽,你敬不敬我這嫂子?”
溫陽公主忙笑道:“汐月嫂嫂這是說什麼話呢?宸兒怎麼能夠不敬重汐月嫂嫂呢。”
魏汐月暗自好笑:“既然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嫂嫂,那還不趕緊將薑湯給喝下去?”
溫陽公主一下子怔住了,苦兮兮地看着那碗薑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要是不喝,不就向別人表明,她根本就沒有將魏汐月放在眼裡嗎?
咬咬牙,溫陽公主端起瓷碗,一口氣將薑湯給灌了下去。
辣辣的薑湯嗆得她直咳嗽,眼淚都被嗆出來了。
魏南音看不順眼溫陽公主,這會兒無所顧忌地笑了起來,就連蕭冰玉臉上都帶了笑意。
溫陽公主卻只喊着辣,玲瓏急得直打轉,抓了田大廚就問道:“田大人可備了蜜餞?”
田大廚忙答應着:“有有有,可都在後頭的行禮中收着呢。”
這廟裡的廚房射在後院,旁邊就是一個雨棚,馬車都停放在那裡。現在去找肯定是來不及了。玲瓏就喪氣起來。
魏汐月突然道:“別忙了,我知道一個人那裡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