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喘息之後,皇上便爬在桌子上沒有了動靜,陳平年站在那裡一點主意都沒有,只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了王全勝。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王全勝看了一眼趴在長桌上一動不動的皇上,聲音很是冷漠的說道:“皇上說了,不許叫太醫,你且是先等等吧,說不定等一會兒皇上就緩過來了。”
目前,也只有這一個法子了,陳平年從高臺上走了下來,來到王全勝的身邊,追問起昨晚的事情。
“全勝,咱們可是兄弟,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陳平年想知道結果,他不知道從何問起,也只能讓王全勝自己說。
王全勝連看都沒有看陳平年一眼,目光緊盯着躺在長桌上的皇上,說了一句,“既然是兄弟,我還會有什麼事情瞞着你,你不是對我的事情都一清二楚嗎。”
這句話一說出來,陳平年卻是啞口無言了。
兩個人也是曾經無話不談,可是不知道到了什麼時候開始,陳平年總是感覺王全勝是有什麼事情瞞着自己,所以,他曾經暗中偷偷跟蹤過王全勝。
兩個人到了這般年紀,陳平年一共纔跟蹤過王全勝一次,卻偏偏就是在那一次,就被王全勝發現了。
王全勝也沒有說什麼,可是陳平年就是怕他會誤會自己的意思,心慌着忙的解釋了老半天,王全勝卻根本就沒有往心裡去,甚至還寬陳平年的心,讓他別替自己擔心。
那次事情之後,陳平年就再也沒有跟蹤過王全勝,現在舊事重提,陳平年也是無話爲自己辯解。
畢竟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爲自己辯解,他後來沒有再跟蹤過王全勝,就算是如此,王全勝也是可以找理由說他是派人跟蹤。
陳平年啞口無言,他只是站在那裡和王全勝一起看向皇上,偌大的宮殿之中一下子陷入到沉默當中,卻是讓人有種莫名的心慌。
片刻之後,陳平年突然說了一句話,“全勝,你還在爲二皇子辦事嗎?”
這句話很是突兀的問出口,就連王全勝都有點意外,畢竟現在皇上還在場呢,他這樣問出來,難道就不怕被皇上聽到嗎。
王全勝瞪了陳平年一眼,目光趕緊看向皇上,陳平年緩慢的說道:“放心,皇上現在根本就聽不到我們的談話,你只管回答我就行了,我們是兄弟,我相信你不會對我有所隱瞞。”
兄弟情義重於天,陳平年用兄弟二字來壓王全勝,他也只能如實回答了。
有些不悅的看着皇上的身影,王全勝答覆了一句,“是。”
“那怎麼會讓二皇子起兵失敗了呢?”陳平年低着頭,此時王全勝也看不出他是什麼表情,只是這樣的話說出來,實屬大逆不道了。
王全勝再也站不住了,轉過頭來怒聲說道:“我怎麼知道二皇子會戰敗,我也是聽到大皇子的士兵們說,二皇子在戰亂開始的時候就悄無聲息的逃了,他居然丟下身後幾千名將士逃了!”
王全勝言辭激動,似乎是在聲控二皇子一般,看起來很是憤怒。
可是陳平年卻是一如往常,緩緩的說道:“可是我也聽說了,是因爲二皇子的內部出現奸細,將二皇子的一舉一動全都告訴了大皇子,他如果不逃,難道還等着被人束手就擒嗎?”
陳平年的反問還有那樣嚴厲的眼神就好像是在質問王全勝一樣。
難道不應該嗎。
王全勝既然選擇擁護二皇子,那就應該盡職盡責,在二皇子的身邊,他們的內部出現了一個奸細,王全勝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到,就算是打死陳平年他都不會相信呢。
至少,他也應該有一個懷疑的對象。
王全勝啞口無言,站在那裡只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陳平年,片刻之後問道:“那你是在懷疑我嗎!”
這句話並不是在質問陳平年,而是肯定,因爲陳平年會說出這樣的話,還不是在針對他王全勝嗎。
自始至終,陳平年的目光一直都落在皇上的身上,從來都沒有看向王全勝一眼,對於他的反駁,陳平年也沒有絲毫動容。
“你着什麼急呢,我爲什麼會懷疑你,我們不是兄弟嗎,我們不是一起發誓要找出靜德皇后死因的幕後黑手嗎,那我爲什麼還要懷疑你。”
陳平年的話就好像一個無形的拳頭一樣,深深的擊打在王全勝的心裡,這是他們最初的誓言,不過他好像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了。
沉默了一會兒,王全勝這纔開口說道:“我當初的確是支持二皇子登基爲皇,可那也是因爲皇上曾經親口說過要立二皇子爲太子,當初可是你我親耳聽到的,可現在都二十多年過去了,皇上是怎麼做的,他居然還在糾結到底要立誰爲太子,直到被逼宮,這一切不過是皇上自作自受罷了。”
此話一出,卻是讓陳平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全勝,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怎麼會是從他的口中說出來,要知道,皇上就在御書房中,誰能確定現在皇上到底有沒有清醒的意識。
“全勝,你說的太多了。”陳平年壓低聲音,小聲警惕道。
王全勝卻不以爲然,看着高高在上的皇上,自顧自的說道:“我說的還不夠多,這麼多年了,我的心裡已經壓了太多太多的秘密,今天既然已經說出來,那我就別再隱瞞什麼了,平年,難道你就不想說出來嗎。”
到了最後,王全勝的嗓門也是提高了很多,陳平年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王全勝情緒激動的往前面走了兩步,直接指着皇上對陳平年說道:“當初,靜德皇后爲了皇上,把皇上曾經做過的事情全都壓了下來,可她呢,把所有的委屈都憋在自己心裡誰也沒有說過,到了最後,就連自己怎麼死的都沒有弄清楚。”
這件事情是王全勝和陳平年心中的一個梗,數十年如一日的紮在心頭,如果查不出靜德皇后真正的死因,恐怕他們兩個人就算是死,都不會閉眼的。
可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們換來的又是什麼呢。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偏偏他們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全都耗在了追查靜德皇后的事情上,到了現在回頭看一看自己曾經走過的路,一路平淡無奇,他們還能奮鬥多久。
陳平年甘心如此,可他王全勝卻不想再這樣隱忍下去,害死靜德皇后的兇手就在他們面前頤指氣使,卻讓他們再也擡不起頭來,王全勝覺得他們越活越窩囊了。
與其這件事情漸漸的被人們淡忘於腦後,倒不如放手一搏,是生是死,聽天由命。
“平年,你當初的心,還有嗎?”王全勝突然問了這樣一句,卻是讓陳平年有些始料不及。
那話中是什麼意思,陳平年有些聽不明白。
當初的心?陳平年仔細思索了一下,卻沒有結果。
王全勝苦笑了一聲,看着皇上接着說道:“當初,我們發誓要找到靜德皇后真正的死因,可是時間越來越長,我也是明白了,我們就算是呆在皇宮中又怎麼樣呢,憑着你我這殘缺的身子,還能找到什麼真相?終究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你胡亂說什麼呢!”陳平年的一聲大喊,卻是直接暴露出自己的憤怒。
當初如果不是因爲兩個人不屑去街上乞討,他們怎麼會餓的連路都走不了,他們也是有自己的尊嚴,堂堂男兒怎麼能向他人低頭呢。
卻也是因爲他們不肯低頭,偏偏走上了太監這一條路,對於二人來說,這是一項多麼艱難的抉擇。
只是因爲當初他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飢餓已經快要把他們折磨瘋了,王全勝對陳平年說:“大男人能屈能伸,身體的殘缺只會讓我們意志更堅定,爲什麼他們都不去當太監,因爲他們覺得當了太監就擡不起頭,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當了太監我們也可以踩在衆人之上!”
王全勝要當的,是人上人。
卻也是因爲王全勝的倔強性子,他在剛入宮不久的時候就得罪了人,一直都被人欺負着,雖然一直都有陳平年照顧他,但是兩個人的日子終究是有些不好過。
幸好後來遇到了靜德皇后,也是因爲靜德皇后的幫助,兩個人才過上了飛黃騰達的日子,因爲王全勝那種倔強性子終究是有些不討皇上喜歡,他最後才落得了一個御膳房總管的位置。
要不然,今日站在皇上身邊的,絕對就會是陳平年和王全勝兩個人了。
可是當初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王全勝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負責,他也沒有權利說後悔,只不過他實在是有點不甘心,靜德皇后爲他們指引了道路,卻沒有告訴他們接下來該怎麼走下去。
王全勝也曾經不甘心過,所以他決定扶持二皇子登基爲皇,卻忘了,他當太監時間太長了,有些人情世故他終究是沒有學會。
想要拉攏人,沒有錢是絕對不行的,可他拉攏了人,卻不能對其絕對信任,一方面任用,又一方面暗中監視,最終卻是害的自己頭尾不能兼得,最終左右失之交臂。
越是如此,王全勝也只能四處拉攏人,也因爲如此,他便需要更多的錢財來幫助自己,長此以往,也是越加虧空起來。
可是這一切陳平年都不知道,這些年以來,他也是積攢了不少皇上賞賜的東西,因爲本來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他那些東西也用不到,就全部都鎖了起來。
只要王全勝開口,陳平年絕對會傾囊相助,只不過王全勝卻從來沒有對他說過。
事已至此,王全勝在自己固執己見的那條路上越走越遠,到了現在,他已經無法回頭也不能回頭了。
在幫助二皇子的這條路上,王全勝已經竭盡全力,卻沒有想到,最後他纔看清楚原來二皇子只不過是一個付不起的阿斗而已。
一開始的時候,寧翊將沐詞帶回來,王全勝並沒有在意,一個女子而已,還能有什麼讓人捉摸不透的背景。
但是因爲當時是特殊時期,王全勝也不得不小心一些,便派人前去當初寧翊和沐詞相遇的地方調查一番,報回來的結果也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地方。
一次偶然的機會,王全勝卻是得知了沐詞的真正身份,她居然是南齊公主,可以算的上是敵國奸細的身份了!
這個身份完全出乎王全勝的意料,他一開始的時候也只不過是以爲寧翊是被沐詞的假象所騙,根本就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可是事實卻越來越的多的浮出水面,王全勝也漸漸看清楚了寧翊的真面目。
寧翊居然會揹着他去找南齊皇上,只要他能登上皇位就許諾金銀珠寶和城池贈給南齊皇上,想想,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東武是四國之中範圍最廣,兵力最強的國,雖然長期以來一直風平浪靜,但是四國從來沒有輕視過其他三國的兵力,不管如何,他們都會絕對重視兵力的強盛。
南齊是一個極度重視武力的國,小孩子不論男女從小時候就要開始訓練,尤其是男孩子基本上一直都是在軍營中長大。
沐詞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她從小便離開父母,在軍營中長大,甚至還專門訓練女子軍,簡直都可以和男子軍隊相抗衡。
他們那樣重視兵力爲什麼,還不是想要一舉將東武吞下,南齊前不久纔剛剛在南關和東武展開一戰,那樣的虎視眈眈,難道寧翊還不明白他們的狼子野心嗎。
可是寧翊還是選擇了和南齊聯盟,置東武的安危於不顧,王全勝還有什麼理由再去扶持寧翊。
沒錯,寧翊是靜德皇后的唯一兒子,他們把對靜德皇后的愧疚全都轉嫁到了寧翊的身上,但是寧翊也不能忘記了,他們之所以扶持寧翊,全是因爲靜德皇后。
如果換做是靜德皇后,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的兒子去尋求敵國的幫助。
對寧翊的徹底失望,或許他自己並沒有察覺到,不知不覺間,王全勝已經不再對他很是熱絡,不會凡事都親力親爲,甚至已經處於冷漠狀態。
對於寧翊決定起兵之事,王全勝的心中更是惱怒,全都是東武的子民,他居然會想到對自己國的人動手,難道他忘記了,他能夠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因爲那些子民的支持嗎。
在寧翊的眼中,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根本,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利益還有權利已經矇蔽了他的雙眼。
但是,王全勝卻還是全力支持寧翊,不管他要做什麼,王全勝都會暗中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