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宣正在心裡疑惑的時候,突然大堂之中傳來了一絲光亮,從門縫中看過去,裡面似乎是有一個人拿着燭臺從樓上走了下來,坐在大堂中的一個桌子前。
難道那個人是在等着自己?寧宣站在大門口停了一下,隨即伸手一推,直接走了進去。
大堂很是寬敞,在中間放着五六張桌子,看來是供客人吃飯用的,在其中一張桌子前坐着一名身穿樸素衣服的男子,在肩膀上有着一塊毛皮,看起來應該是狼皮,這是西涼人穿衣特有的風格,喜歡帶上動物毛皮。
那個人戴着帽子,將頭髮藏在裡面,看不到正臉,因爲他是背對着寧宣。
寧宣也沒有絲毫的意外,將整個大堂簡單的打量一遍之後,直接往前面走去,來到了那個人的身邊。
那個人的確不是寧翊,一張長着絡腮鬍子的臉上很是滄桑,看起來不過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但是皮膚黝黑,還有常年風吹而造成的幹皴痕跡。
那個人有一雙三角眼,擡頭看了一下寧宣之後又收回自己的目光,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既然來了,那就坐下吧。”
聽這個聲音,和寧翊更是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寧宣便坐在了那個人的身邊,看了看那個人,問道:“你是蘇城?”
雖然光線很暗,但是寧宣還是能夠清楚的看到,就在那個人的臉上,鬍子和臉相接觸的地方有明顯的僞裝痕跡,而且那個人臉上幹皴的地方也是太假了,那全部都是在臉上畫出來的,從側面看來,根本就沒有任何凹凸的痕跡。
這個人果然是經過喬裝的。
沒想到的是,那個人居然轉過頭來看着寧宣,“你看了我這麼久,難道沒有發現我是僞裝的嗎?”
這一次,那個人的聲音卻是變成了寧翊的聲音,一雙本來暗淡無光的雙眼卻也是迸發出了光彩。
寧宣很是驚訝的說道:“這個聲音……”說着便擡起手來指着那個人說道:“你,你是寧翊?你真的是寧翊?!”
聽寧宣的語氣,還是帶着一絲不相信。
話剛說完,那個人便直接將臉上的絡腮鬍子隨手撕下,下巴上很是乾淨,在自己的掌心中倒出了一點點紅色的粉末,那個人之間往自己的臉上一抹,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些幹皴痕跡擦沒了,那個人不是寧翊還能是誰。
“你果然是寧翊,你趕緊跟我走,這裡不安全。”寧宣有些激動的上前抓住寧翊的胳膊,說着就要帶着他走,可是寧翊站在那裡卻是紋絲不動。
拽了兩次寧翊都是沒有起身,寧宣也總算是回過神來,回過頭來眼神不解的看着寧翊,問道:“寧翊,你不相信我嗎?”
此時的寧宣看起來眼神很是受傷,絲毫沒有任何一點往日九王爺的瀟灑,反而是一個天真的孩子一般被寧翊傷害了似的。
寧翊一晃動身子,將寧宣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甩開,冷笑一聲看着寧宣說道:“九皇叔,你說要讓我跟你走,可是你要帶我去哪裡呢?”
原來是這件事情,寧宣這才恍然大悟的笑了起來,隨即說道:“皇上要捉拿你,我聽說了這個消息便四處尋找你的下落,就是想要把你帶走,如果你被皇上抓到,那肯定是……凶多吉少。”
雖然這四個字寧宣不願意說出來,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說,畢竟事關寧翊的安全,就算是要顧及皇上和寧翊的父子之情,終究有一天,寧翊還是會知道事情真相的。
誰知,聽到寧宣這樣說,寧翊也不過是赤壁一笑,事到如今,他堂堂東武二皇子居然需要隱姓埋名喬裝打扮躲到東武邊關龍飛城,到底是因爲什麼,難道他還不知道嗎。
只是,寧翊也沒有想到,皇上居然會下達如此決絕的命令,甚至已經把他的生死都置之度外,難道父子之情,在皇上眼中就是如此的薄弱嗎。
寧翊自然也是知道,他的母親靜德皇后是皇上心中一道不能提起的傷疤,也是因此,皇上對於靜德皇后的死一直心懷芥蒂,所以他纔會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從小到大,雖然皇上對於寧翊一直都是很疼愛的,但是寧翊也是分的清楚,最是疼愛他的,還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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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皇上是一國之君,事務繁忙,寧翊在皇宮中三十年的時光中,大多數還是陪在太后的身邊,對於寧翊來說,皇上對他已經算的上是有着明顯的偏心,他也應該知足了。
但是,如果他不知道靜德皇后的死因,寧翊也曾經想過,恐怕他這一輩子都不會想到爲靜德皇后報仇。
不得不說,在靜德皇后死後十年的時間中,寧翊一直都是活的很自在的,沒有一點壓力。
可是世事無情,爲什麼偏偏要讓他知道靜德皇后的死因,殺母之仇不共戴天,更何況皇上留下墨夜的性命,對於寧翊來說,那就是一種隱藏的危險,無時不刻不在提醒着寧翊,他至今還沒有登上太子之位,是因爲皇上的猶豫不決。
如果一開始的時候,寧翊對於皇上始終沒有立下太子之位是因爲顧及他的年紀還小,但是當寧翊得知靜德皇后的死因,而墨夜卻是在蒼涼城風生水起的時候,寧翊的心是憤怒的。
太子之位,可能不併不是像表面看起來的那樣簡單,也不可能輕而易舉的就會落到他寧翊的頭上,墨夜,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最有利的競爭者。
當王全勝出手輔助寧翊的時候,那也是他第一次正式的獲知墨夜最準確的消息,本來就是一個荒無人煙的人間地獄,寧翊也知道有那麼一個被貶到蒼涼城受刑受苦的大皇子,可是沒有想到,他居然能在幾年的時間之內將蒼涼城變了一個模樣。
要不是王全勝的提醒,寧翊可能現在還矇在鼓裡,自以爲是的活着。
墨夜就是寧翊心頭上的一根刺,只要墨夜還活着,只要寧翊還活着,那墨夜就會隨着寧翊的每一次心跳而扎進他的心裡,越來越深,卻又不動聲色的要了他的命。
對於皇上,寧翊的心中也是仇恨的,因爲當寧翊得知皇上之前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戲的時候,他的心,幾乎都是快要崩潰的。
那份淒涼和悲痛,是沒有人能夠體會的。
所以,寧翊也算是幡然悔悟,皇位他是一定要得手的,不過現在看來,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費了。
寧翊回過頭來,看着依舊是一臉不解目光盯着自己的寧宣,嗤鼻一笑,臉上盡是嘲諷之意。
“九皇叔,算了,你還是不要演戲了,有什麼話,你還是直說吧,”寧翊轉過身去,端坐在桌子前,面無表情的說道:“戲,我也演累了,廢話還是不要再說了。”
沒想到寧翊居然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寧宣也是一怔,不過隨即他也是一副放鬆的樣子,既然寧翊已經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正好他也演累了。
轉過身,寧宣也重新坐在了椅子上,爲自己倒上了一杯茶,不動聲色的端到了鼻子前嗅了一嗅,不過隨即又放在了桌子上,看着寧翊說道:“二皇子,既然你這樣說,那我也直接告訴你,我來到這裡是因爲皇上下令一定要抓你。”
說完,寧宣又補上了一句,“生死不顧。”
寧宣是不想讓寧翊死,所以纔會不遠千里從京城一路追尋着寧翊下落的線索來到龍飛城,話他已經說明白了,至於寧翊會不會跟自己走,到底要做什麼,那也不是他應該插手的事情。
聞言,寧翊面不改色,坐在那裡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的茶壺和茶杯,似乎根本就沒有聽懂他話中的意思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寧翊端起了面前的茶杯,細細的打量着茶杯上的花紋,那是非常普通的青花瓷,一朵紅梅開的正豔。
寧翊看似出神的問道:“九皇叔,多謝你的好意了,你對我如此之好,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了。”
寧宣無言,這樣的事情說不上感謝,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想再耽誤時間了,畢竟現在這個時候,已經算得上是要爭分奪秒了。
誰又能知道,大皇子的人什麼時候會知道寧翊的下落突然出現呢。
“不過……”話鋒一轉,寧翊挑眉看向寧宣,嘴角浮現出一抹奇怪的笑容,說道:“九皇叔,在我感謝你之前,侄兒還是希望你能幫我一件事情。”
寧宣心中好奇,“什麼事情?”
寧翊嘴角的笑容更加深刻了,“我想……”說着,寧翊將手中的茶杯伸向了寧宣,想要和他碰杯。
“九皇叔,這件事情可能會讓你很驚訝,你千萬不要生氣纔好。”寧翊突然話鋒一轉,笑着說道。
寧宣面無表情,只是越加的覺得寧翊的話裡有些奇怪,儘管如此,他還是點點頭,“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
大皇子的人消息很是靈通,他們和寧宣的消息幾乎差不了幾個時辰,現在他獲知了二皇子所在的下落,估計現在大皇子的人也會很快就會懷疑過來,他一定要抓緊時間,儘量爭取在天明之前帶着寧翊離開。
可以看得出來,現在的寧宣已經有些魂不守舍了。
寧翊有些奇怪的說道:“九皇叔,其實我一直知道一件事情,只不過我想你肯定還被瞞在鼓裡。”
寧宣面不改色,隨口問道:“什麼事情?”說着,他的目光還往四周看了一下,寧宣越來越覺得,這個客棧有點不安全了。
寧翊只是一個勁笑着,看到寧宣着急,他卻好像是在故意賣關子一般,伸手爲寧宣倒上了一杯茶,“九皇叔,不要着急,這裡很安全,你先喝杯茶,聽我慢慢說。”
不知道爲什麼,此時的寧宣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看都沒有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目光始終在周圍流轉,似乎是在提防着什麼。
看到空空見底的茶杯,寧翊只是奇怪的笑了一下,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寧宣在喝完茶以後,再把客棧掃視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危險之後,這纔想起寧翊剛纔所說的話,隨即便問道:“你剛纔是要跟我說什麼?”
話雖這樣問,可是寧宣的目光還在四周打量着。
等了一會兒,寧翊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等寧宣察覺到異樣的時候,回過頭來,卻也只看到了寧翊臉上那莫名其妙的笑容。
“你笑什麼?”寧宣不解的問道。
下一秒鐘,寧翊只是無奈的搖搖頭,對寧宣說道:“九皇叔,是我太高估你了。”
說完,寧翊便起身往樓上走去。
寧宣一直目送着寧翊的身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處,卻是一直都沒有弄明白,寧翊所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回過頭來,寧宣看着面前那個空蕩蕩的茶杯,心中隱隱升騰起一股不安的感覺……
正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破空之聲,隨即一道散發着陰冷光芒的長劍便出現在寧翊的身後,就在這個長劍出現之後,在寧宣的四面八方又同時出現了十幾把長劍,紛紛指向寧宣。
長劍快速的移動,甚至沒有跟寧宣思考的時間,就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眼看着長劍就要刺穿寧宣的身體,只感覺到眼前一黑,寧宣的身影便消失不見了。
手持長劍的黑衣人頓時一愣,隨即翻轉身體,紛紛落下,眼神警惕的左顧右盼,尋找着寧翊的身影。
那些黑衣人全部都是黑布蒙面,身上所穿的卻也是各不相同,大多數都是衣着普通,看起來應該就是普通的老百姓。
但是從他們剛纔的身手看來,這些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他的身形快速,動作流暢,只需要一眼便可以確定,他們一定都是絕頂高手,個個都是不簡單的人物。
就在衆人四處尋找寧宣身影的時候,客棧房頂的大梁之上,寧宣正端坐在那裡目光愜意的看着衆人。
在寧宣眼中,那些人只不過是一些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想要和他動手,簡直有點太過自不量力了。
“人呢?”說話那人的穿着看起來是要華貴一點,卻也算不上是高檔之貨。
幾個人四下張望了幾眼,隨即一起看向說話那人搖搖頭,他們還是沒有看到。
時間耽誤不得,寧宣也不想再浪費了,一個翻身便從房樑之上下來,擡起一腳就踹到了說話那人的胸口之上。
那人的胸口直接就凹陷下去,身子也跟着倒飛了出去,順便還把他身後的幾個人一起撞倒在地,因爲太過突然,誰也沒有預料到,沒有絲毫的防備就被撞的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