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爲什麼小柔，我抱不動你，我抱不動你！你起來啊，你起來啊……”
在這種讓人撕心裂肺的哭聲中，靈澈蘇所發泄出來的，可能不僅僅只是她對於小柔的愧疚而已，更多的，或許是對這個陌生的京城，陌生的東武，即將到來的未知的恐懼。
在十年前靈澈蘇離開京城的時候，她是抱着一種再也不會回來的態度，在十年之間，她用盡自己的所有，自己的每一天來試圖忘記自己在京城的一切，可是現在，她還是回來了。
回來之後的道路也不是那樣平坦，可是不管有什麼事情靈澈蘇都會在老人的幫助下輕鬆解決，因爲老人就是靈澈蘇的依賴，只要老人在，靈澈蘇就相當自信，她就覺得任何事情都難不住他。
可是，就在老人失蹤之後，靈澈蘇的厄運不斷，流落街頭，被乞丐欺負，飢腸轆轆卻飽受拒絕。
爲了能夠活下去，靈澈蘇感覺自己都快要被掏空了。
可是小柔是靈澈蘇在絕望之後遇到的第一個好人，是她幫助了自己，是她讓自己吃飽，讓自己恢復力氣，讓自己能夠做事情來報答她，可是事情已經完成，小柔還沒有如願，她卻先一步離自己而去。
甚至靈澈蘇在昨天晚上的時候都已經想好了，讓小柔去那個山林之中，讓她過上好日子，把在京城的一切全都忘記。
靈澈蘇想的很好，只是她沒有想到事情會變化的這麼快，只是一晚上的時間而已，小柔就這樣離開了她。
“小柔，小柔……”靈澈蘇抱着小柔已經哭的沒有聲音，淚水都已經乾涸了。
就在靈澈蘇失魂落魄的時候，躺在她懷中的小柔卻是手指輕微的動了一下，慢慢的，小柔睜開了眼睛。
本來昨晚的一切都是進行的很順利，小柔替小紅報仇，然後借水路遁走，那一切就會銷聲匿跡。
沒有人知道，其實小柔是會水的，她是在水邊長大，從小就熟悉水性，卻沒有想到因爲自己貪玩，順着水道一直往下，被別人的捕魚網套住，從此沒有了自由。
小紅已死，小柔也不會讓自己再呆在春光樓中，就算是沒有找到她的屍體，媽媽也一定會編造出一個正常而且沒有任何破綻的理由來解釋自己已經死亡，那春光樓的小柔，從此就會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可是事情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董家富的父親是在朝廷當官的，小柔不知道他們已經在春光樓中叫來侍衛，在大夫大聲疾呼殺人了的同時，那些侍衛們紛紛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弓箭，直接就往水裡面射來……
人終究是有一死，可是沒有見到小紅，小柔又怎麼甘心自己離開人世呢。
察覺到手指上的異樣，靈澈蘇疑惑的擡起頭來，當她看到小柔那雙正在對自己微笑的眼睛時，趕緊伸手抓住了她的手。
看到小柔的嘴脣動了動，靈澈蘇趕緊將自己的耳朵湊過去，“你說什麼？”
小柔等到現在，就是爲了小紅，所以，她一定不能在現在這個時候斷氣，“帶，帶我去見小紅。”
此時的小柔聲音已經弱的好似蚊吟，但是靈澈蘇還是聽的清清楚楚，“好，你堅持住，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小紅，現在就去。”
這一次靈澈蘇簡直就是咬牙切齒的將小柔抱了起來，雖然她也是女子，但終究是在山林中長大，骨子裡面就是比她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女子們強壯。
靈澈蘇一身狼狽，小柔不堪強光照射，她就把自己的上衣解開搭在小柔的頭上，一路從城外走來，她們二人成爲衆多百姓眼中的焦點。
對於別人的目光，靈澈蘇從來都不在乎，她在乎的只不過是自己最在意的東西，比如現在，她不想讓小柔帶着遺憾走，雖然小柔的走就是她最大的遺憾。
剛剛纔走過城門，靈澈蘇卻是感覺自己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了，她託着小柔身體的雙手就好像失去知覺一般，完全已經不是自己的。
但是靈澈蘇咬緊了牙也不會把小柔丟下的，現在她要見到的就是小紅，僅僅只是一眼而已，她不能讓小柔帶着遺憾離開，絕對不能。
就在這個時候，一輛華麗的馬車從京城外緩緩駛來，而靈澈蘇所走的位置正好是大街的正中央，也是因此，正好擋在了馬車的前面。
馬伕駕駛着馬車，眼看靈澈蘇絲毫不知的還在前面慢吞吞走着，隨即臉色不悅的大聲喊道：“喂，前面的，讓開，讓開！”
此時的靈澈蘇一心一意只想要帶着小柔去見小紅，對於馬伕的示意她完全沒有聽到。
“喂，跟你說話呢聽到沒有！”看來馬車的主人也是不一般，在一次示意靈澈蘇沒有反應之後，馬伕的脾氣也是上來了，直接一揮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了靈澈蘇的肩膀上。
靈澈蘇吃痛，手上一軟就把小柔給掉下來了。
“小柔，小柔！”此時此刻靈澈蘇才從失意中回過神來，趕緊跪在地上爬到小柔的身邊，在看到她的臉上居然沾染上泥土的時候，本來已經乾涸的眼睛中，再一次蒙上水霧。
眼淚滴答一聲就落了下來，靈澈蘇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手背擦拭着小柔的臉頰，低聲說道：“小柔對不起，對不起……”
靈澈蘇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肩膀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鞭痕，只是一味的向躺在地上的小柔道歉，她在心中埋怨着自己的速度，埋怨着自己的不爭氣。
現在想來，從昨天晚上自己見到小柔的第一眼開始，靈澈蘇就應該感覺到不對勁，因爲小柔在見到自己的時候太淡定了，不管她是如何堅強的女子，在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人時，都應該是心中驚訝的。
可是小柔沒有，她不但什麼都沒有說反而還把自己請進去，自己只顧着自己吃，甚至當時都沒有在意小柔是在做什麼。
或許就是在那個時候小柔把點心和銀兩已經準備好了，還把那封信壓在了點心下面。
之前再小柔描述自己和小紅之間的友誼時，說的那樣情真意切，而自己卻只是單純的以爲小柔是想要見到小紅的屍體，僅此而已。
現在想來，小紅書桌上那張寫字的紙條可能就是留給小柔的。
她們約定好的，在有朝一日離開春光樓的時候，一定會選在那個地方集合。
或者說，在小紅被媽媽叫走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面臨的事情，想到小柔可能會去別院中等她，所以纔會寫上那張紙條放在那裡，表達自己的心意。
小柔和小紅之間或許已經有了一種根深蒂固的情愫在兩個人的心底紮根發芽，甚至已經長成了參天大樹，可是她們自己卻不自知，或許知道了卻也不忍心說出口。
她們對於彼此之間的友誼是那樣的珍惜，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激動而做出讓自己後悔終生的事情。
與其不再相見，她們更是願意心知肚明而不言明吧。
“小柔，小柔……”靈澈蘇放聲大哭起來，哭的很痛很痛，讓周圍經過的百姓紛紛側目觀看，就連跳下馬車的馬伕也是站在一邊，有點摸不着頭腦。
很快的，外面的哭鬧聲驚動到了坐在馬車中的人，一名身穿華貴服飾，腰佩玉帶的男子緩緩撩開了車簾。
“怎麼回事？”男子聲音溫潤如玉，臉上卻是顯露出一絲不耐煩。
看到自己的主子都被驚擾到了，馬伕也是趕緊湊過來訴冤屈，指着跪坐在地上大聲哭泣的靈澈蘇說道：“公子，那個男的擋在馬車前面就是不讓咱們過去……”
男子聞聲看了過去，只看到了靈澈蘇有些瘦小的身影，還有在她前面一臉慘白的小柔。
在看到小柔的容顏時，男子也是奇怪的嗯了一聲，似乎是認識小柔一般，隨即便跳下了馬車。
男子走到小柔的面前，仔細看來還真是春光樓中昨晚逃跑的小柔，只不過跪在她面前的這個人……
男子有些驚訝的說道：“是你？！”語氣之中似乎還帶着一絲不敢置信。
靈澈蘇懶得搭理那個男子，自己已經沒有一點力氣了，卻不想讓小柔帶着遺憾離開，她沒有辦法，只能在這裡用哭聲向小柔表達自己的歉意。
眼看着靈澈蘇居然連看都沒有看自己一眼，男子的臉上也是閃過一絲尷尬，畢竟自己還曾經幫助過他呢，難道他就這樣過了一晚上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男子無奈的繼續說道：“你就這樣在這裡跪着嗎，她還有氣呢，你就想讓她在這裡被太陽曬死嗎？”
雖然男子的話很是讓人討厭，但是靈澈蘇怎麼會不知道小柔現在的情況如何，可以說已經藥石無靈了，小柔傷在要害，自己什麼東西都沒有，就算是京城中的藥鋪裡面也不見得會有及時用到的靈藥，她只能在這裡等，等着小柔在自己的面前硬生生的斷了氣。
所以，除了哭，靈澈蘇不知道自己還能坐什麼。
眼看着周圍聚攏的百姓越來越多，男子的這張俊美臉龐可是不能在太多人的面前暴露，萬一哪一天有事了，被他們認出了自己，那可是要壞大事的。
男子從腰間抽出長扇，一把打開之後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低聲對靈澈蘇說道：“喂，你總是跪在這裡也不是個事兒啊，別人還要走路呢，你擋住我的馬車了，動一下行不行？”
馬車！
本來還陷入到絕望中的靈澈蘇頓時腦海中靈光一閃，吃力的抱起小柔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男子馬車前跑去。
男子趕緊站起身來，疑惑的喊道：“喂，這是我的馬車！”
眼看着靈澈蘇居然把小柔放在了自己家主人的馬車上，馬伕卻是不同意了，趕緊大聲說道：“你幹什麼，這是我家公子的馬車！”
靈澈蘇也是懶得搭理馬伕，直接一揮手就從他的手中將馬鞭搶了回來，用力的抽打在馬屁股上，馬兒吃痛，隨即便往前面跑去。
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馬車被搶走，男子的臉上卻是帶着一種奇怪的笑容，似乎對於靈澈蘇搶他馬車的行爲很是欣賞一般。
馬伕向前面追了幾步便跑不動了，回頭對着自己家的主人說道：“公子，我們的馬車被搶走了，我們怎麼回去啊？”
在看到馬伕一身的肥肉時，男子臉上的笑容也是轉瞬即逝，目光陰冷的都快要凝出冰霜來了，把馬伕嚇了一跳，低着頭就往後面縮。
男子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句話，“馬車丟了你就給我跑着回去！”
說完，男子腳下輕輕一點，自己就飛到了街對面的房檐之上，馬伕一看到自己家的主人就這樣走了，自己也是心中着急，趕緊追着主人的身影大聲喊着，“公子，你是要去哪裡啊……”
話音還沒有落下，男子的身影早已經消失無蹤了。
靈澈蘇一邊駕駛着馬車，一邊回頭對躺在馬車中的小柔說道：“小柔，你一定要堅持住，我一定會讓你見到小紅的，堅持住啊！”
可是躺在馬車中的小柔已經陷入到昏迷之中，對於靈澈蘇的話，是一句也聽不到了。
看到小柔那張沒有血色的臉，靈澈蘇也是心中一痛，狠狠的咬了一下下脣，手上更是用力的抽打了一下馬屁股。
就當馬車剛剛拐入到一個比較僻靜的小街道上的時候，靈澈蘇突然感覺到身邊一沉，扭頭一看，居然是一張近在咫尺的笑臉。
饒是現在的靈澈蘇心情複雜，可是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還是被嚇了一跳，不過仔細一看，靈澈蘇也是認出了這張臉的主人，“怎麼會是你，你想怎樣？”
這個人不就是昨晚和那個陳家大小姐一起進入到廚房的男子嗎，後來陳家大小姐還是被他帶走了，他現在出現坐在自己身邊是想要幹什麼。
聽到靈澈蘇這樣問，男子也是心中奇怪，反駁道：“這是我的馬車，我當然是要坐在我的馬車上面啊？”
靈澈蘇一愣，回想起自己剛纔搶人馬車的事情，頓時問道：“我這是搶了你的馬車？”
男子直接給了靈澈蘇一個白眼，“廢話，我還跟你說話了，你都沒有回答。”
合着剛纔這個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啊，男子有些鄙視的看了一眼靈澈蘇。
轉移目光，男子又是看向了躺在馬車中的小柔，心知靈澈蘇心中着急，也是懶得和他多說廢話了，直接說道：“哎，你怎麼會帶着她呢，真是奇怪了，難道你不知道她已經被通緝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