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華嫵還在睡眼朦朧中就被薛逸一把從牀上抱了下來,薛逸面色冷凝,抓起被子往華嫵身上一裹,縱身就從窗外竄了出去。
華嫵被這劇烈的動作逼得不得不睜開了眼,不滿地出言抱怨,“你又在做什麼……”
她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聲巨響,方纔她和薛逸住的那間房坍塌成了一座廢墟。華嫵頓時完全驚醒。
“地震了。”薛逸身上不過只着了件中衣,卻還細緻地把華嫵用被子卷好。
此時不過天微微泛白,劇烈的震動中,接二連三的倒塌聲響起,尖叫和哭號刺得人頭皮發涼。
華嫵心中不由後怕,若是剛纔薛逸的動作慢了一分半分,那現在他們倆估計也多半沒了活路。
年六月初八,京畿地區大規模地震,死傷無數,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大夏更加雪上加霜。
西廠的獒犬們接連趕來,見薛逸和華嫵沒事後頓時鬆了口氣。
“邵傲,你去看看華庭怎麼樣了。”華嫵手中捧了杯薛逸塞過來的熱茶壓驚,只覺得心中一陣心慌氣短。
……若是,若是夏澤在這一場天災中死了,那豈不是便宜了他!
“暗獒,你去打探打探,宮裡現在是個什麼模樣。”薛逸對一旁的暗獒吩咐道,精準得彷彿能聽見華嫵的心聲。
“走,去戲夢。”華嫵忽然打斷了薛逸的話,眼中的光芒亮若妖鬼。
薛逸若有似無地衝暗獒點了點頭,獒犬們乖覺的轉過了頭去,薛逸親手把獒犬們帶來的衣物給華嫵披上,“你打算就這麼去戲夢?”
華嫵頓時眼前一黑……
戲夢倒是沒受什麼影響,當年甄綺給戲夢定下地盤的時候用的就是最好的木料,堅固度超乎人的想象,除了戲臺子和樓閣塌了之外,其他的主要居所倒都還算完整。
花沉無時無刻都是一副衣着整齊梳妝完整的模樣,可這次卻是浪蕩隨意,相較之下花梨倒是滿臉驚慌,擔憂幾乎要從臉上溢了出來,若不是花沉決計不樂意,說不定早已上前去從上到下摸了個徹底,就怕這個大寶貝有什麼不適。
見到薛逸和華嫵前來,花沉原本帶了些懨懨的美人臉終於多了分活氣,衝花梨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
“可是……”花梨咬了咬下脣,卻見花沉連看都不看她一眼,恨恨跺了跺腳,泄憤般在出門時把門重重摔上。
“打算動手了?”花沉對花梨的小性子並不在意,或者說,能讓他在意的東西壓根就沒有幾樣。
華嫵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就打算這麼拖着?”
花沉打了個呵欠,“什麼拖着不拖着,小姑娘家家的,多見些世面也就不會再執着於舊人了。”
“你以爲她一個人撐起整個戲夢,還算見識的人事少?”華嫵又好氣又好笑,“罷了,這是你的事。”
花沉壓根對花梨一點心思也沒有,她也犯不着去多操這份心。憑着花梨的能耐,她值得一個全心全意愛她的人,而不是花沉這樣一個心如耄耋之人。
“夏澤憑空消失,你這裡有沒有什麼消息?”薛逸沒華嫵那麼多小心思,西廠他已經在悄無聲息地往外移交,暗獒這些跟了他多年的獒犬都開始沒了安全感,恨不得日日夜夜跟在身邊,生怕一個錯眼主子就不見了。
“連西廠都沒門路,我不過一個小小戲子又怎麼會知道。”花沉無聲地笑了笑,“不過華庭走的那天,我倒是撿回了一個人。”
“方黎?”華嫵立時豎起了耳朵。
“不,龍倩倩。”花沉豎起食指搖了搖,“虧得華庭一直以爲是齊優泄了密,卻沒想到內奸原來在這裡。”
“……難不成?”華嫵心中浮起一個不妙的猜想。
“龍倩倩爬上了華庭的牀,現在恐怕他還不敢和自己的得意屬下說。”花沉嗤笑一聲,“簡直是白長了個腦子。”
這話說的到底是龍倩倩還是華庭……還真不知道。
薛逸的臉色倒是有了幾分微妙,龍倩倩是西廠的人,這樣無異於當衆打他耳光,只是沒想到華庭竟然如此不知收斂,龍軒擺明了看重龍倩倩,他卻還要如此行事。
“龍倩倩懷上了他的孩子?”面對如此破廉恥的事,華嫵還是有些接受不能。
花沉衝她投來一個讚賞的目光,默認了她的猜測。
“……你去把龍倩倩的那些個所謂的家人收拾掉。”華嫵只覺得太陽穴有些抽疼,眼下馬上到了可以事了拂衣去的地步,她也不想橫生枝節。
薛逸揉了揉她的發頂,“放心,華庭會收拾得乾乾淨淨,你跟他一起這麼多年,什麼時候見到有女人懷上過他的孩子?”
華嫵頓時醍醐灌頂。
華庭這分明是有意將龍軒拘在身邊,只要兩人你情我願,又有了孩子,難不成龍軒還真會和他計較?
真是……用心良苦。
“你看看這京城,放眼望去現在還有幾家不去抱國師大腿?”花沉這些日子來都過得渾渾噩噩,手邊隨時擺着一罈酒,抱起就往口中倒,“朝中的事你們比我清楚,戲夢也已經盡了力,這麼查都查不出個所以然,想來這不過是個緩兵之計。”
華嫵和薛逸對視一眼,心中同時浮現出一個詞。
密道。
這和他們先前的猜測不謀而合,幽微怎麼捨得讓夏澤這個禍根子離開他的視線?更何況最後他肯定是要出來揭穿夏澤的假冒身份,如此一來,怎麼可能讓他死?
這樣的話,夏澤多半還在皇宮中。
“宮內的情況想來薛不會陌生,”花沉懷裡的酒罈子根本就沒放下過,“有什麼地方可以藏人,有什麼地方易守難攻……”
他這話明着是在對薛逸說,實則是在暗中敲打華嫵。說到宮中藏人之所,還能有誰比這位廢黜的前皇后更加清楚?
“你少喝一點,”華嫵微微皺眉,上前擡手把他手中的酒罈子奪過狠狠朝旁邊一砸,“你這是在做什麼!”
“只是看透了而已,”花沉單手捂住眼睛,聲音中有遮不住的疲憊,“我是真的累了啊……”
華嫵雖然不知道他這些日子來經歷了什麼,但卻知道從花沉這決計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另尋門路。
“龍倩倩先放在你這,”華嫵覺得有些頭疼,“現在華庭都還沒個落腳處,帶上她別橫生了枝節。”
“多口飯的事,”花沉應了聲,“這女人惜命的很,整日裡安胎藥喝了不知凡幾,也不怕喝成個傻子。”
這是一朝飛上枝頭,所以有些驚喜過度了。
華嫵瞥了薛逸一眼,後者恍若無事地別開頭,似乎這事壓根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恭喜。”花沉忽然毫無來由地說了句。
華嫵一愣,回頭看去,只見花沉向來透徹的目光中有了幾分難得的暖意。她對花沉點了點頭,伸手挽住了薛逸的手。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辭了花沉,華嫵和薛逸徑直去了柳寧府上。
在去的路上華嫵已經和薛逸達成了一致,那條密道的另一頭薛逸早已派人探過,暗獒和邵傲已經收到指令,兩人正在趕赴達林寺的路上,想來再過兩日就能探得夏澤真實被囚禁之處。
柳寧不像他們,出入宮禁完全沒有任何障礙,而且若是龍倩倩真的懷了華庭的孩子,那放在龍軒身上的籌碼,說不得就得變一變了。
柳府也是一片狼藉,也虧得柳寧住的那間屋子徹底塌了他也沒傷到半分毫毛,甚至連擦傷都沒有。
幸而華庭也無事,但現在柳府這副模樣,自然是短期內無法再住人,待到修繕好起碼也要數月,柳寧正在發愁如何悄無聲息地把華庭轉移到別處,薛逸和華嫵就送上了門來。
餘震仍在繼續,整條街上到處都是倒塌的民居商鋪以及哀哀慘叫的傷者,廢墟中時不時還能看見一隻伸出的手抑或是被砸爛的半邊人頭,有僥倖逃得一命的傷者瘋了般去刨家中的廢墟。哭聲、哀嚎聲,偌大的京城,猶如人間地獄。
趁着兵荒馬亂,薛逸迅速給華庭和柳寧易了容,換了身平民衣着,四人就這麼鬼鬼祟祟地離開了柳府。
柳府勢必是不能住了,京畿附近的軍隊多半要發動起來救災,這樣一來,反而更方便己方的人手混入京城。
一段日子不見,華庭有些瘦削,但卻精神奕奕,反觀柳寧,總是帶着股懨懨的疲憊感,莫不是後悔了?
放着夏澤給予的高官厚祿不要,卻要爲甄綺復仇……怎麼想來,似乎都不是太划算。
“夏澤被幽微囚禁在宮內,”到了安全的處所,柳寧一開口就是這麼一句話。
華庭似乎也並不意外,“我安在宮內的眼線也說,宮裡現在處處都戒備森嚴,各宮的人無事不得出宮,甚至還安排上了侍衛監視,連張妃也不例外。”
華嫵和薛逸對視一眼,越發肯定了他們的猜測。
密道的那頭是宮裡一座年久失修的宮殿,又因爲死了好幾個宮妃,荒廢已久,輕易不會有人朝那去,若是夏澤當真要從內往外運什麼東西,哪怕是自己打算悄悄出宮,他們都能堵他個甕中捉鱉。
夏澤會這麼束手就擒?
鬼才相信!
薛逸和華嫵這廂對視得含情脈脈,那廂華庭自然不樂意了,“阿嫵!”
華嫵輕咳一聲,當做沒聽見,“既然確定夏澤在宮裡,那麼現在時機已經到了。”
華庭死死盯住薛逸搭在華嫵腰間的那隻手,只覺得礙眼到了極致,他強行把胸中那口悶氣壓下。
只要他登上那個位置,何愁華嫵不是他的!
事實上,時至今日,華庭已經無法分清對華嫵的執念究竟是出於他冠冕堂皇的對華家的感恩,還是對華嫵的喜愛,抑或是求之不得的怨念。
“方黎就是人證,幽微禍國亂民已經天下皆知,我會去探得夏澤的真實被囚所在,落實幽微挾天子而令諸侯之罪,加上薛逸手中的先皇遺詔,證明夏澤不過是個狸貓換太子的冒牌貨,足以致這二人於死地。”華嫵一條條清晰的說下來,把接下來的走勢已經敲定。
薛大壓根不開口,笑眯眯看着華嫵發揮,寵溺的目光足以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以清君側之名?”柳寧輕輕擊了一下掌,“先用這個把彭祁誘回來,再讓叛軍和他狗咬狗,夏澤手中就沒什麼正牌軍力了。”
他聲音清和,但說出來的話卻令人不寒而慄,這麼輕易就把夏澤的底和盤托出,真是枉夏澤信任了他這麼多年。
唯獨華庭面色一變,“方黎現在好像還在青樓?”
“我已經遣人去救了,”華嫵壓根就沒指望他會把方小神棍放在心上,淡淡嘲道。
華庭其他的不說,臉皮倒真是越來越有天子的厚度,“那就勞煩阿嫵了。”
“你那邊五軍營裡的人馬,該動的也可以動動了,”華嫵微微眯起眼,“我希望這次京城內救災的部隊裡,至少十之三四都是我們的人。”
華庭輕輕一笑,“那是自然。”
既然敲定了接下來的舉措,華嫵也就打算打道回府,不料手忽然被薛逸一拉。
“對了,”薛逸似笑非笑看了華庭一眼,“華大人,龍倩倩你可還記得?”
華庭心中一緊,下意識看向華嫵。他原本碰龍倩倩並讓她留下子嗣打着的就是讓龍軒一直在身邊效力的主意,龍軒並不眷戀官位,但他大業初成,得心應手的忠心之人決計不可缺,也就使了這麼個下作的招數。
“她現在懷了你的孩子,華大人看看什麼時候方便,”薛逸微微勾起脣角,“或者什麼時候龍軒覺得合適,我就把她送過來。”
柳寧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二人,雙手玩味地搭在了一起。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嗯尼桑越來越渣了扶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