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蘇凌依舊等了許久都未聽到歐陽瀟月說話。
歐陽瀟月盯着那筆直的跪着的消瘦女子,戴着的銅質面具在夜明珠下微微的泛光,一頭被紮起來的馬尾沒有之前的清爽,因爲被汗打溼了,而身上的黑色衣服,也充滿了溼氣。
房間內除了有爐子中的炭火燃燒的極小的聲音之外,很是安靜。
又是這種情況,蘇凌彷彿習慣了歐陽瀟月這種怪癖一般,心跳很是平穩。
正在這個時候外面的門被敲響了,因爲鬼殺一直未曾進來,而是守在外面,雖然不知道里面的情況如何,但是也知道主子醒來了,而那個大膽的暗衛又做了什麼事情,惹得主子生氣了,否則裡面不會出現那暗衛請罪的聲音。
所以敲門的聲音便是鬼手發出來的,因爲去哪銀木炭,所以並不知道里面發生的事情。被鬼殺示意了一眼便知道主子醒來了,所以自然是要敲門。
“進來!”此時歐陽瀟月的聲音很是沙啞。
鬼手聽聞纔將銀木炭送了進來,果然如鬼殺所說的一般,這個暗衛跪在地上,就跪在主子的前面,不過一眼,鬼手便忙地下了頭,走到爐子的邊上,動作極快的將炭火加入爐子之中,之後躬身告退。
等到出來之後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整個人一個激靈。
如果他剛剛沒有看錯的話,主子的衣服換了,但是問題是主子剛剛清醒,暗衛沒有出來過。他沒有給主子換衣服,那麼只能是三號了,而三號到現在還是完整的,沒有受傷,所以他才覺得不可思議。
鬼手的目光暗了暗,如果真的是三號,她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男女有別?主子豈不是被她玷污了?
鬼殺看到這樣的鬼手下了一跳,想要詢問覺得違背了主子便什麼都沒有問!
鬼手越是想越是覺得一股冷風將自己的全身都凍得冰冷了起來,忙朝着鬼殺看去,可是鬼殺似乎對裡面的事情不感興趣,議論主子的私事,貌似也是侍衛的大忌。鬼手忙將自己看到的想到的全部都拋擲腦外,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
房間的溫度因爲加入了炭火,更加的高了,歐陽瀟月就算是才穿一件衣服也不會冷。
“滾!”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歐陽瀟月不想看到蘇凌待在他的房間,也許是覺得蘇凌以後還有用處,例如幫他打通雙腿的經脈,所以留下了蘇凌小命。
蘇凌見狀頭微微的低下了一點,“是,主子!”說完之後便從門外出去,她能夠看到鬼手那不太正常的眼神。
歐陽瀟月很累,非常的累,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睜不開了,可是就算是如此,他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的厲害,那鐵面之下的眼睛,漆黑幽深,彷彿望不到邊境,他能清楚的看到她長長的睫毛。
第二次想要看看她鐵面之下的臉是什麼樣子。
身體很累,而精神卻很飽滿。
等到真的睡過去了之後,歐陽瀟月做了一個夢,在夢裡,他能夠走,看到前面一個消瘦修長的黑色身影,她一直走,他一直追,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於停了下來。
離她三米遠,歐陽瀟月也停了下來,兩人就這樣站着。
許久之後,她轉身了,看不清她的相貌,歐陽瀟月第一次想要看清她的相貌,他很努力的睜大眼睛,終於看清楚了,卻是一個銅質鬼面具,那腰間,散發着寒氣的劍,是他賜給她的。
望着那面具,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不知道爲何,歐陽瀟月覺得她應該在笑,她向來冷清的眸子變得柔和了許多,朝着自己伸出雙手。
歐陽瀟月的心臟跳動的厲害,沒有排斥的朝着她走了過去,等到靠近她的身子,瞬間便平靜了下來,她的身子很柔軟,有一股藥的清香,還有血腥的味道!
血腥?歐陽瀟月將她推開,瞬間便看到自己剛剛因爲擁抱而放在她身後的手沾滿了紅色的液體,又粘又腥,目光瞪大極大,擡頭,依舊是那身影,站着不動,雙手已經放下了,只是看着自己。
歐陽瀟月嚇得後退了幾步,使勁的甩着自己受傷的血,但是那些血根本就甩不掉,居然慢慢的融入了他的身體之中。
睫毛顫動,歐陽瀟月突然睜開了雙眼,第一次不淡定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很白,什麼都沒有。呼出一口濁氣,這個夢,他從第一次被蘇凌救了之後,便開始做了,一直都是他跟着她的,這是第一次兩人在夢中如此親密的接觸。
臉有些發燙了起來,摸了下自己的額頭,一層細細的汗水。
天已經大亮了,但是他好累。
蘇凌已經換上了另外一身衣服,休息了幾個時辰,精神又飽滿了起來,內力已經完全的恢復了。伸展了下自己的肢體,門突然被人打開。
鬼手按照主子的吩咐送了一碗內力鞏固的藥,煎了一碗給蘇凌的。剛進入蘇凌的房間便見到那個修長的身影伸懶腰。看上去很是愜意,與之前冷冷淡淡的她完全不同。
差異的頓住了自己的手,目光掃在了她放在桌子上的銅質鬼面之上。迅速的擡頭,鬼手差點沒有後退一步,那張臉,該怎麼形容,很俊,很美,很白,可能常年沒有見過陽光,還有一種通透感。而且與敏郭嘉極爲的相似,最爲重要的是她的臉居然比她還要精緻一些。快能與自己的主子比肩了。
咚咚咚…
光是看到這樣一張臉,他的心便跳動的很是不正常,當目光觸及她那深不見底的眸子之後,鬼手徹底的僵硬住了。
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蘇凌便戴上了鬼面。皺着眉頭看着門口站着不動的鬼手,冷風呼呼的往她的房間刮。
碰的一聲,鬼手直接將盤子放在了蘇凌的桌子上,然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是的,跑了,彷彿蘇凌是什麼吃人的怪物一般,慢走了幾步,便會被她吃了。
這鬼手向來是對蘇凌沒有好臉色,蘇凌也沒有想太多,看着那碗藥,端起來聞了聞,只聞出一種藥的味道,這種藥的味道她在玉零散中也能夠聞到,所以,這應該是療傷的藥,她並沒有受傷,難不成是恢復內力的藥,或者是對她很好處?蘇凌想到這裡便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瞬間在自己的嘴中蔓延。
去了小廚房吃了點東西之後,纔來到了歐陽瀟月的主臥室。
門外是鬼手在守候,鬼殺估計換崗了下去休息去了,蘇凌靜靜的站在另外一邊,等候這裡麪人的吩咐。
只是讓她沒有想到的她旁邊的人呼吸開始紊亂了起來,蘇凌皺了眉頭朝着旁邊的鬼手看去,他難道受傷了不成?
不過看着鬼手還有精神如此的瞪着自己,他身體一定非常的好,估計是因爲昨天晚上的事情,覺得她玷污了他家主子,正在生氣吧。迴轉自己的目光,專心的站好。
正在這個時候裡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歐陽瀟月在動,蘇凌一愣之下剛想進入房間,便被鬼手出手攔住了。
鬼手並未看蘇凌目光,而是頭轉向一側,“主子並未吩咐!”
什麼事情都要等着吩咐不成?他的雙腿大經脈雖然通了,可是卻不能用力,最好能夠休息一個月,而這期間蘇凌一定要再次的爲他疏通小的經脈才行,直接將鬼手的手臂拿掉之後便快速的推門進去。
鬼手看着蘇凌的身影在自己的面前一閃便消失不見了,氣得直咬牙,她是又想挨教訓了!真是浪費了他的好心,要是被主子打死也活該!
進入房間的蘇凌,果然一眼便看到了歐陽瀟月自行的爬起來。沒有料到蘇凌居然再次不聽他的吩咐闖了進來。
身形一閃便到了自己的身邊,蘇凌直接扶起了他。
“你做什麼?”歐陽瀟月聲音依舊有些沙啞,帶着一絲的怒氣說道。
“奴才不想讓昨日的功夫白費了!”蘇凌輕聲的說道,直接一下便將他抱了起來。
別說,女尊世界的好處,便是她的力氣很大,而男子卻是輕飄飄的。當然要是正常的世界,以她現在的內力要抱一個男子也是輕而易舉的。
歐陽瀟月本欲反抗,當看到她那雙很是認真的望着自己的眸子之後,推搡的手彷彿失去了力氣一般。全身緊繃着,卻不會用手去觸碰蘇凌。
蘇凌自然發現了這些細節,卻沒有在意,將他放在輪椅之上,自行的推到了外室。
之後親自去外面打了一盆水,邊走的時候邊用內力加熱。
只是還未進去,便察覺到了有幾個不同的暗衛氣息,不過鬼手與鬼殺也同樣的感覺到了,所以已經提着劍殺了過去。
蘇凌沒有過去而是將水盆端入了歐陽瀟月的屋子之中。
這次是歐陽瀟月自己洗漱。
等到他洗漱完畢之後,那個廚房中的白髮頭長着皺紋的老者佝僂着身子將歐陽瀟月的早餐端了上來,也不過是一碗粥罷了。
蘇凌知道,別看只是一碗粥,裡面不僅有珍貴的藥材,而且爲了達到歐陽瀟月的口感,可是廢了不少的心思與時間才能熬製這麼一小碗。
“他發現了!”外面出來的打鬥之聲,歐陽瀟月自然是能夠聽到。
蘇凌知道他說的他應該是歐陽一笑。
看來他一直都注意中宮中的事情,一天一夜,歐陽瀟月沒有出門,他自然是覺得不對勁,今日派人過來應該是爲了探一探虛實。
“主子的腿快點好起來,他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蘇凌冷淡的說道。
歐陽瀟月將碗中的粥全部喝完之後,便推着自己的輪椅來到了書桌旁邊,書桌上那玉笛一直都放着,這半年來他都快差點忘了。
“我並不是天生的腿疾!”
這句話蘇凌一愣,他肯說了?
果然歐陽瀟月繼續說道,表情很是平淡,彷彿是在敘述別人的事情一般,“出生之後,滿月當天,在去宴會的路上,出現了黑衣人截殺我們,當時雖然有外公和她派到身邊暗衛,我們的命算是保了下來,可是卻都中了奇毒。”說道這裡歐陽瀟月的目光變得更加的幽深。
他的腿疾跟小的時候中毒有關,那麼,爲何歐陽玉徵沒有任何的事情。
“好在外公當日請了一個神醫過來爲父親看病!”歐陽瀟月的父親一直不好,特別是生完孩子之後。以宋家的財力將什麼神醫請來也很正常。“只是當時的毒很難解,而神醫又老邁,自然只能一個一個救治。所以…他們挑選了歐陽玉徵…”
二選一永遠都是難題,所以宋家愧疚,宋氏愧疚,纔對歐陽瀟月如此的好。如果是這樣,蘇凌這不知道該說歐陽瀟月可憐,還是可悲。
“等到我的時候,毒已經侵入了骨髓,唯一的方法便是將毒逼到雙腿之上。”
蘇凌靜靜的聽着。
“這些年我一直蒐羅全天下的醫書,不斷地嘗試的解雙腿上的毒,可惜,因爲侵蝕多年,就算是解了毒,腿部所有的機能都退化了,經脈堵塞嚴重,可是,堅持的鍼灸治療,沒有想到半年前,雙腿已經開始有知覺了,我便知道它能好!”
半年前,難道是當初敏郭嘉救災回來的那個時候?
“大皇子當初要治療你的腿提出的條件,爲何你…”這是蘇凌一直想要問的,依照他的心思他一定會換,看着歐陽一笑的樣子,並不是說着玩的。
只是蘇凌並未得到自己的答案,因爲歐陽瀟月沒有回到她的問題,而是轉而問她問題,“你到底是誰的人?”
歐陽瀟月推着輪椅轉身,目光帶着冷意的看着蘇凌,此時屋子外面的打鬥之聲已經越加的小了,最後變得寂靜。
到現在還不相信她麼?
“我身後沒有任何的人!”蘇凌直直的望着歐陽瀟月的眼睛。很是認真而嚴肅的回答。
明顯蘇凌知道她的回答歐陽瀟月很是不滿意,因爲他皺了眉頭。
“你叫什麼名字?”
“蘇凌!”蘇凌不想當奴才,以她現在的功力,說實話她要走誰都難不住,她爲何要說自己是從暗衛營出來的機器?反正她又沒有籤賣身契。
“果然。”聽到蘇凌的話,歐陽瀟月居然露出了一絲的笑容,“你不是奴才,你也不是從暗衛營出來的是不是?”
反正暗衛營的人一直都戴着面具,就算是被人混進來了,別人也發現不了。
蘇凌知道他們陰謀化了,不過,她喜歡。不用裝那冷血無情的暗衛,不用裝那隻聽主子吩咐的暗衛,不用成爲那種逆來順受的暗衛,“是!”
“那,爲何要混入皇宮!”
“因爲,無聊!”蘇凌說這句話的時候,恢復了一些本身的慵懶之色。
歐陽瀟月聽到蘇凌不同以往的樣子,果然,以前那種很是違和的感覺,是她裝出來的。不知道爲何,心間有些不舒服了。
說道這裡蘇凌慢慢的將自己的銅質面具拿了下來,很快她那張白皙好看的臉重見了天日,果然還是這樣呼吸暢快,“不過,我說過誓死保護你,是真的!”
蘇凌的臉的確是讓歐陽瀟月驚豔了下,可是真正讓他心跳加快的是蘇凌的那句話,那句誓死保護他的話,她的眸子中能夠看出她的堅定。
“我不需要你可憐!”歐陽瀟月冷聲的說道。
蘇凌聽聞露出了一個笑臉,卻不知道這個笑臉有多麼的刺眼,“我可不是可憐你,一來就被你罰了一下,從來不覺得你可憐,真正可憐的是我吧!”本以爲自己說了這句話無論如何眼前的人都會生氣纔對,可是讓蘇凌驚訝的是他居然斂下了自己的眸子,白皙的臉還泛上了一絲的紅光。
忍不住的借用了上次歐陽一笑對她說過的話,“你害羞了,還是不好意思了?”
這一句話,完全就是問句,沒有任何調笑的味道。
但是歐陽瀟月的臉,突然之間爆紅,睜大着眼睛瞪着蘇凌,聲音較大,“你給我出去!”
蘇凌一愣,好吧,這個世界,這句話換在女人的身上倒是沒有什麼,換在男人的身上,那就有不尊重他們的意思。蘇凌重新戴好面具之後便出去了。
等到再次的到了外面的時候渾身更加的輕鬆了,總算是擺脫了那個奴才的枷鎖,說實話她有些佩服這些做暗衛的人,以後任務只要不是害人的暗衛,她決定優待他們。
看着院子中還殘留的血跡,是那個老公公在處理。
這個白髮蒼蒼的老公公也是一個能人,既是園丁,又是廚子,還要兼職打雜。
幾乎這一個院子中所有的事務都是他管理的。
似乎知道蘇凌在看他,擡起充滿皺紋的臉,有些渾濁的眸子看了眼蘇凌,之後繼續擦地板,和走廊上沾染的血跡。
鬼殺與鬼手剛剛從院子外面回來,腳下沾染着土,看樣子應該是處理了下那些屍體。
半個時辰之後,她能察覺到院子中加派了更多的人手了。也算是風平浪靜了起來。
“主子讓你過去!”蘇凌正偷懶在自己的房間打了一個盹,便被外面的敲門聲吵醒了。聽到外面鬼手的聲音,蘇凌起身。
等到她出去的時候鬼手已經沒有在了。
蘇凌聳聳肩膀,這幾日鬼手也不知道怎麼啦,看見她就躲,而歐陽瀟月腿疾的治療,全部的落到了她的身上。
開始蘇凌的觸碰,歐陽瀟月還是有些僵硬,但是後來可能已經習慣了,最起碼蘇凌並沒有感覺到他的肌肉反射性的僵硬了起來。
收回自己的功力,現在很多的小經脈已經被蘇凌疏通了。
“再過幾日,我便能開始走路了!”
蘇凌能夠聽到這句話中帶着的驚喜之意,蘇凌望着他的雙腿,真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總算是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嘴角也露出一絲的微笑。也不知道爲何,她覺得歐陽瀟月其實並沒有原主想的那般難以接觸,或者難以理解。
他也不是她想象的那般不近人情,而是性格使然。或者說沒有人想過真正的要了解他。
不過他臉上的笑容也是曇花一現,要不是蘇凌眼尖,還不看不到了。蘇凌正將他抱上輪椅的時候,聽到了外面有人過來的聲音,腳步平穩,卻很輕,不是鬼手或者是鬼殺。
“怎麼啦?”歐陽瀟月皺了眉頭,雖然蘇凌一直戴着面具,或許與她接觸久了,所以能夠感覺到她的一絲異樣,蘇凌快速的將那白色的貂皮給歐陽瀟月披上,輕聲的在他耳邊說道,“歐陽一笑來了!”
果然蘇凌的話剛剛落下,便見到那門突然被人大力的推開。與動作不合的便是那張笑嘻嘻的可愛的臉。
“呀,果然啊!”歐陽一笑毫不客氣的進入了房間之中。
一眼便看到了蘇凌站在歐陽瀟月的身邊,兩人身上都散發着冰冷的氣息,明顯很不歡迎自己,但是他的目光只是盯在歐陽瀟月的雙腿之上!
蘇凌只覺得一股寒風撲面而來,外面的天空有些暗沉,而且開始下起了雪來。
歐陽一笑慢慢的走進兩個人,一向不離身子的扇子此時換成一個銀色的嘯,這個便是他新做的武器,裡面可是藏有好多的銀針了。“好了?”話音剛剛落下,那嘯中銀針便直接衝着歐陽瀟月的雙腿及門面而去。
鏗鏘幾聲,蘇凌出劍,很快便將那些銀針給擋了出去,她早就準備着,這個歐陽一笑向來不按常理出牌,明明本身便很厲害,卻最是喜歡偷襲。鬼手與鬼殺定然被他給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