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凌跟着他來到的是一個破爛的房子中,再過去便是相府的圍牆,裡面雜草叢生,迎着夏日偶爾的涼風,還能夠聽到不少蟲子的叫喚。
“你等着,我去處理下魚!”說完小男孩的身子便竄入了房子中,不過多時便見到他串好收拾乾淨的大金鯉出來。
蘇凌看着這個十一歲在月光下十分漂亮的男孩,頭上就用一根竹釵插着,正在生火,動作熟練非常。
“現在等等就可以了!”火生好了之後,男孩當即就坐在一邊,這纔打量身邊的女孩,她長得並不出衆,這勉強算的上清秀的女孩,雖然穿的不錯,這般模樣絕對不會是父親的孩子吧。
不過,她的眼睛倒是很好看,亮晶晶的。
“剛剛那幾個人是你的夥伴?”小男孩低聲問道。
蘇凌看着這個略顯精明成熟穩重的男孩點頭,“算是吧!”
“希望他們不會出賣你。”男孩皺着眉頭,“你叫什麼名字?新來的吧,你別看着府內似是鬆鬆散散,人口衆多,可是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你以後別再這麼大張旗鼓的去那裡釣魚了。”
“你又是誰?”蘇凌低聲問道。
“我…”
蘇凌見到他漂亮的臉上帶着譏諷。
“你也是相爺的孩子?”府中如他這樣窮酸的孩子不少。
“我寧願不是。”男孩咬了牙,但很快轉頭,更加仔細的打探蘇凌,最後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嚇得快速的後退了幾步,“你到底是誰?”
“我叫蘇凌!”
男孩身體一僵,眸子瞪的大大的。
碰——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破爛的院子大門被人砸開了,一行舉着火把的人快速闖入,男孩似是被嚇到了,猛地後退一步。擡頭當看到那走在最前面偉岸的男子之時,蘇凌很清楚的見到他眸子中一抹怨意。
蘇夙眸子看到蘇凌無事,心中鬆了口氣,但是當觸及到那個男孩的時候,聲音極冷,對着身邊的人命令道,“捉起來!”
那男孩見狀,嘴角立馬勾起譏諷的笑意,卻很快低着頭。
“父親!”蘇凌聽聞忙站了起來,攔住了那些準備動手的人。
“凌兒!”蘇夙急切的走到蘇凌的身邊拉着她,生怕她因此被她身後的人劫持了。
“父親,我沒事,他沒對我怎麼樣!”蘇凌微笑的說道,卻並未看那個男孩,“走吧,很晚了,我有些餓了。”
蘇夙眯了眼睛,看着蘇凌身後的那個孩子幾眼,確定他真的沒有惡意之後,這才拉着蘇凌,“以後別跟府內不三不四的人走!”
此話一出,蘇凌清楚的感覺到那個低着頭的男孩雙手緊握,並且伴隨着一絲青筋。
“我知道父親!”蘇凌乖巧的說道。
等這羣人離開之後,那十一歲的男孩撿起一旁的棍子狠厲的朝着旁邊的火堆揮去,一雙眼睛譏諷非常。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孩似是發泄完了,最後緩緩的坐在了地上。望着天空中稀疏的繁星,一滴淚水從他的眼角劃過,卻很快被他擦拭了,轉而一個翻身而起,變得面無表情,眸光卻幽靜的堪比此時的草叢,彷彿醞釀着狂風暴雨,最後化作一個邪魅的笑容,不似十一二歲孩子能有的表情。
而另外一邊送走蘇夙之後的蘇凌看着雅風給她的資料。
“蘇瑾!”蘇凌眯着眼睛,最後將資料往旁邊一放,“母親也是外面的官員送來討好父親的,手中也沾染了不少人的血,做過三年父親最寵愛的姬妾,被人算計死了。不過他…呵呵,風雅,收拾一間房。”
風雅眉頭輕皺,“小姐今天這件事情…”
蘇凌伸出手製止了她的話,意味不明的說道,“他很有趣不是麼?”
雅風見到自己的主子平靜的躺在貴妃椅上,嘴角勾着若有若無的笑意,手中還拿着一個光滑由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髮釵,宛若珍寶一般撫摸着。
風雅點頭,“是,主子!”
第二天,第三天,蘇凌都呆在院子中沒有出門。
直到蘇凌耳中傳來有關於蘇瑾消息,蘇凌這纔在雅風的伺候之下帶了不少的人往東邊破舊的院落而去,遠遠就見到好幾個穿着華麗年輕的俊男靚女,正在毆打嘲諷一個素樸衣服的漂亮男孩。
隔了一段距離,蘇凌停下腳步,靜靜的看着蘇瑾被人踩在腳下,逼着他吃那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幾腳的饅頭。
蘇凌本以爲他不會吃,結果,她發現她錯了,他沒有反抗,捉起那髒亂的饅頭便大口的啃咬了起來,塞得腮幫子都鼓了出來。那漂亮的眼睛卻微斂着,讓人看不出他的神情。
而旁邊的人包括僕人此時各個帶着誇張譏諷的笑意。
跟在蘇凌身邊的雅風等人見到這一幕面無表情沒有一絲憐憫的神情。
畢竟這種事情在府中看多了,今個你憐憫別人,明個也沒有別人會憐憫你,想要有出路,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好靠山。
但是他們家主子此時卻一步步的朝着那邊靠近,在一羣嬉笑辱罵的聲音中,極爲輕柔的開口了,“好熱鬧啊!”
此話一出,當即便打攪了這羣人的樂趣一般,不少人有些猙獰轉頭,當目光觸及穿着華麗,面容清秀,身邊還跟着他們父親一手培養出來的僕人之後,所有的人面容都閃過一抹驚恐,當下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了,弱弱的叫上一句,“六姐。”
蘇凌沒有看他們,而是彎下腰,盯着那還躺在地上,身上臉上都帶着骯髒鞋印正在咀嚼的男孩,伸出自己白皙的手,“還好麼?”
蘇瑾根本就沒有看她,鼓着腮幫子自己爬了起來,攬着似是脫臼的手往身後破舊的房子而去。
“小姐…”雅風見到這一幕眯了眼睛,此人好大的膽子。
其他的人更甚,要知道在相府誰敢拒絕蘇凌?
只是沒想到,蘇凌不但沒怪罪,居然跟着他一同進去?站在外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走。
蘇凌踏入這殘破並且有些發黴的屋子之時,發現蘇瑾端坐在一張破舊的桌子前,那雙美麗的眸子閃着狼一樣的幽光盯着她,很快低頭收斂了。
“我並不是來欺負你與嘲笑你的!”蘇凌走進他。
蘇瑾聽聞嘴角露出一股譏諷的嗤笑,感覺到一股從未聞過的清香入鼻,與這個發黴的屋子,與酸臭的他格格不入,蘇瑾不知道爲何,偏離了些身體,不想讓她靠近。
蘇凌見到他這般彆扭的樣子,忍不住輕笑了下。
下一秒便見到這個男孩頓時擡起了頭,眼神帶着一抹怒意,眸子中倒映的全是蘇凌那張清秀卻微露着珍珠亮白的牙齒以及笑得如同月牙兒一樣亮晶晶的眸子。
蘇凌嘴角微勾,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小年紀這般老成,是很不可愛的!”
蘇瑾不知爲何被蘇凌的動作與話引得心一跳,抿嘴不言。
蘇凌再次朝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一秒兩秒,卻見到他不爲所動。
“真的不跟我走?”蘇凌再次的笑了起來,眸子也變得幽靜了些,“機會只有一次,若不把握,你前幾日的戲不是白演了。”
此話一出,只見蘇瑾那漂亮的不像話的眸子瞳孔一縮,手不自覺的握緊了。
“你一緊張就握手的毛病應該改一改,不然很容易讓人看出你的心思,喜怒不形於色,不一定要面無表情。”蘇凌微微彎着腰,指着自己臉上溫柔的笑容,“也可以是這樣的,你瞧,你能看出我在想什麼麼?”
蘇瑾盯着眼前這張近在咫尺面容清秀卻帶着微笑的臉,她眸子依舊彎彎,卻與剛剛不一樣,幽幽的宛若夜空,初看清澈細看卻像是一個能夠吸引人靈魂的黑洞。
蘇凌緩緩的站起了身子,“走吧!”自動的拉起他完好的手,感受到手心有些溼潤,帶着泥沙。
蘇瑾感覺到手心的溫潤,低頭便見到髒兮兮的手握着的白皙小巧的手,下意識的想要掙開,卻發現她握得更緊了。蘇瑾似是被她大力拉扯着往外面而去。
擡頭,見到她那張算的不得美麗的側臉帶着溫潤的笑意,卻大張旗鼓的帶着他走過那羣剛剛還欺負他的兄弟姐妹面前,她聲音依舊細嫩,“從今天開始,他,是我的人。”
誰都知道這句話的重量,這意味着蘇瑾找到了最大的靠山。
蘇瑾清楚的見到他的兄弟姐妹露出一副惶恐的神色盯着自己,卻喏喏不敢言語。
蘇瑾本以爲她住的地方必然會是金光閃閃華麗無比,因爲他知道府中最好的東西,那個男人估計恨的全部捧在她面前。
就如同當年他受寵的母親一樣,過着錦衣玉食,哪怕吃食也要帶着金粉的富貴人家也少有的華麗生活。
結果他錯了,進入這個諾大的院子,首先看到的是一片花海,花海里全是種類不同的紅色開的正豔的花,花海旁邊有一顆巨大的枝繁葉茂的樹,樹下有一個小亭子,亭子是由原木自作而成,上面還有着精緻的雕刻,亭子內部除了大理石桌子在中間之外旁邊放了一個榻臥以及一張貴妃椅。
隨後看到的便是三棟樓構架而成的房子,隨着她踏入房子,裡面的擺設同樣素樸,香爐內燃着沉香,只是與她身上的味道不同。
她終於鬆開了他的手,緩緩的坐在了那大廳中央的椅子上,那椅子看上去樸素而笨重,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
蘇凌上下打探這他,發現倔強的少年因爲自己的目光而微微的有些不適應了似得。
蘇凌執起旁邊的那根玉釵,擡手看着他,嘴角依舊帶着微笑,“送給你,作爲你住入這裡的喬遷之喜。”
蘇凌知曉他不會上來來,索性自個下去,他比自己捱了半個多頭。蘇凌將他頭上擦着的竹釵拿了下來,換上這晶瑩的玉釵,退後兩步,嘴角微翹,眸子上下瞧了瞧他,最後頗爲滿意的點頭,“嗯,很好看!”
可卻不知道蘇瑾聽聞這話,再看着她神色,心中反而帶着一股無言的怒火,因爲她這番模樣,彷彿在看着自己的寵物一般。
“我讓雅風帶你去洗漱順便看看你的住處,裡面所有東西,我都已經着人準備好了。以後府中你想要任何東西可以直接與雅風說,人手我也會調配給你!”蘇凌溫和的說道。
蘇瑾抿着嘴,微低着頭,看讓看不出神情,本來想要握緊的手,似是想起了什麼,當即鬆開了,頓時間又在蘇凌滿前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蘇凌見狀忍不住輕笑了下,“雅風,帶少爺去吧!”
“是,主子!”雅風輕輕跪了下,轉而看着那個少年,恭敬的說道,“瑾少爺請!”
蘇瑾咬了咬牙,最後堅定的擡着腳步跟着雅風走,未曾回頭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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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時間,蘇凌給他請了最好的教席先生,最好的武功師傅。
只是,從蘇凌說帶他下去清洗之後,蘇瑾就沒有再見到她了。
當然蘇凌並沒有限制他的自由,除了她的住所之外,府內所有的地方他蘇瑾都可以去,就如同當年母親受寵的時候一樣,那羣人將會對蘇瑾點頭哈腰,討好奉承。
甚至連蘇夙都被蘇凌勸說着親自考察他的功課,這是府內從未有過的事情,哪怕當初蘇瑾受寵的母親求着他抱他一樣,而蘇夙根本就不屑。
一時之間,蘇瑾在府內可謂風頭正盛,多少人羨慕不來?
但蘇凌並不知道在蘇瑾入住她院子中第一個晚上,蘇瑾突然半夜起身對着銅鏡中那張面無表情的他,扯出一個笑容,一個看似溫潤實則冷漠的笑容。
蘇瑾看着銅鏡中笑得牽強的自己,彷彿那銅鏡上慢慢的浮現出那個清秀且笑得溫柔的女孩。
她不過比他大三歲半而已,別人都說她軟弱好欺,他們錯了,她…就像是沉睡的狼,看似溫順一旦清醒,便能將對方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