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報的下人一句話,頓時讓整個大殿變得安靜下來。只見坐在正中心椅子上的婦人看起來年過半百的模樣,雖然是滿頭銀絲,整個人卻顯得格外精神矍鑠。老婦人穿着一身勾勒寶相花紋服,手上拄着一根雕刻着金鳳的柺杖,此時此刻猛的站了起來,離開就有一個美婢上前攙扶住了她。
“老太君,稍安勿躁,二爺很快就會帶着孫少爺和孫小姐過來了,您先坐下吧!”
“對對對,看我這着急的,哎,那兩個可憐的孩子淪落在外也不知道過得怎樣,我這顆心啊就是靜不下來。”這個老婦人正是如今白國公府的掌權人老太君,這位老太君的母親雖然是大長公主,其父卻並不是京城裡面的權貴。
相坐正穿。大長公主年輕的時候,看上了一介新、科狀元,對方雖然只是南方一個書香世家的兒子,長公主卻不顧衆人的反對下嫁。後來在京城定居,自然居住在長公主的府邸。那位狀元郎此生就只娶了長公主一人,同時也只剩下了老太君這麼一個女兒。
時至今日,老太君姓什麼幾乎沒人去說了,自從嫁到了白家,就冠了夫姓,由於她特殊的身份和精明的手腕,就連當今陛下都會叫她一聲老太君,久而久之,這個稱呼就這樣定下來了。
而與此同時,白國公府的大門口外,白流蘇姐弟兩下了馬車,看着眼前豪華的大宅,眼神之中流露出驚歎。白流蘇還好,她畢竟見識過更華美的建築,對於沒怎麼見過世面的白流景來說,這個地方簡直就跟皇宮一樣華貴了。
門口兩尊高大的白玉獅子,給人一種威嚴的味道,白流景心裡有些發憷,然而一想到姐姐的鼓勵,他便挺起了胸膛。不過,姐姐也說了,他們不能表現的太好,否則的話容易被人嫉恨。所以,他這樣不算丟臉。
“走吧,老太君在等着你們呢!”
白承林看了兩人一眼,示意他們跟在自己身後,一路上亭臺樓閣,池館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壇盆景,藤蘿翠竹,點綴其間。不時有衣着華麗的美婢走過,對着幾人屈身行禮。
姐弟兩人目不暇接地看着,甚至不用裝都已經是土包子的表情了。古人的園藝水平不是蓋的,白蘇越看就越是覺得,要是她能夠在這樣美麗的地方生活,恐怕命都要長上幾年。美好的東西總是讓人不由自主地喜歡,而他們的表情自然也落在了有心人的眼中,毫不掩飾的嘲諷輕視。
“前面就是大殿了,老太君他們都在裡面等着,走吧!”白承林對兩人十分照顧,白蘇擡起頭來,只見院外粉牆環護,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遊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五間抱廈上懸“怡紅快綠”匾額。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花園錦簇,剔透玲瓏,後院滿架薔薇、寶相,一帶水池。
僅僅只是一個大殿就已經是這幅樣子,姐弟兩人就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這纔是真正的簪纓世家纔有的財富和底蘊啊!
正在兩人打算進去的時候,房間裡面卻傳來一陣喧譁,耳邊也頓時響起了白承林驚訝的聲音。
“老太君,你怎麼親自出來了!”
“老身等不及要看我的孫兒孫女了,怎麼,難道不成嗎?”一個蒼老卻帶着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正是白家的老太君。她這輩子在三十歲的時候才生了承安這麼一個兒子,卻因爲忙於白國公府的事務疏忽了這個孩子的教育。等到發現的時候,兒子卻再也改不了性子,更是因爲旁人的教唆而母子反目。
所以,在知道兒子失蹤之後,居然還留下了一對兒女的時候,老太君是極爲激動的。雖說韓氏是正妻,可是當年兒子失蹤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成親,那個平民女子是他明媒正娶,官府裡面也有了文書的,所以這兩個孩子在老太君眼中,根本就與嫡子嫡女沒有差別。
她迫不及待地派人探查消息,找到這兩個孩子的下來,甚至讓白承林親自去接他們回來認祖歸宗。而她也知道,白家的很多人,都不會讓這姐弟兩人順利地回到國公府,所以,她還把府上的暗衛一起派了去。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總算是能夠見到自己的兩個親孫兒,怎麼可能不着急?
幾乎是第一眼,老太君就毫不猶豫地確認了姐弟兩人的身份。實在是姐弟兩人和白承安長得太像了,再加上那白家人特有的丹鳳眼,任誰也不會懷疑兩人不是白家的種!
“好孩子,快過來,快到祖母這裡來!”老太君伸出手來,神色激動,眼眶裡面已經盈滿了淚水。此言一出,在場的衆人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震驚。要知道,這個府上不管是誰,都得叫她老太君,祖母這樣親切的稱呼,除了韓氏所出的四小姐白舒慧之外,誰也沒有那個權力。
而這兩個身份根本就還沒確認的野種,老太君卻是在第一時間就肯定了兩人的地位,這如何不能讓人心中不平?
白蘇看着眼前忽然出現的一大羣人,饒是早有準備,卻還是覺得有些慌張。下意識地抓住了白流景的雙手,當看到那被衆人簇擁在中間,神色矍鑠,表情激動的老婦人的時候,頓時有些微微的愣住了。
“傻愣着幹什麼?老太君叫你們過去呢!”
一旁的白承林低聲開口催促,兩人畏畏縮縮地往前走去,而那位老婦人卻是早就忍不住撲了過來,將兩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可憐的孩子,你們受苦了!”
哪怕是真正血脈相連的親人,在姐弟兩人眼中,實際上也都只是陌生人罷了。白蘇很難有那個情緒,然而卻能夠感覺到眼前這位老婦人眼神之中流露出來的善意。當然,還有四周衆多利劍般尖銳的目光,頓時忍不住苦笑。
這次招惹的仇恨值,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老太君都哭成了淚人兒,姐弟兩人自然不能夠無動於衷。實際上,白蘇冷靜自持,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對別人根本不會有什麼情緒。白流景個性隱忍,又有些彆扭傲嬌,是寧願流血不流淚的倔強。因此,兩人很難有什麼觸動,幸好他們早有準備,催淚的洋蔥粉末悄無聲息地往眼角一抹,立馬涕泗橫流。
一老兩小抱在一起,頓時哭成了淚人兒,衆人也不好上前勸說。大概過了一刻鐘,人羣中才走出了一箇中年美、婦,只見她容貌端莊秀麗,穿着湖白色的長裙,袖口上繡着淡藍色的牡丹,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襬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胸前是寬片淡黃色錦緞裹胸,身子輕輕轉動長裙散開,舉手投足見別有一番沉靜優雅的風韻。
“老太君,如今這兩個孩子已經回到了白家,以後您天天想見到他們都行。千萬別哭壞了身子,到時候你老人家要是有什麼不妥,豈不是讓兩個孩子跟着難受?而且,他們舟車勞頓,現在肯定也是累極,我們還是進去坐着再說吧!”
美、婦的聲音溫柔似水,讓人聽着就心曠神怡。老太君擡起頭來,倒是認同地點了點頭,愛憐地一左一右挽着白流蘇和白流景的手,轉身往屋子裡面走去。
白蘇的目光落在那美、婦人身上,似乎覺察到了她的注視,美、婦人對着她露出了一個善意溫婉的笑容。白蘇迅速地低下了頭,裝作一副害羞的樣子,腦子裡面卻在不停地思考着這女人的身份。
怎麼看,都和白承林形容的韓氏很像,這個女人也算是國公府一個特殊的存在了。當年雖然和白家訂婚,卻並沒有來得及成親。等到白承安失蹤,她卻在生死不知的時候嫁了過來,入門七個月之後,就生下了白舒慧這個女兒。
如今已經是十八年過去了,韓氏在白家,守了整整十八年的活寡!經歷了這樣人生的女人,竟然會是如此溫婉的性子嗎?
不僅僅是白流蘇,白流景也頗有些好奇地看着那個美、婦人,不得不說,這個女人保養得很好,容貌氣質出衆,很容易就讓人生出好感。老太君卻是注意到了兩人的舉動,頓時笑了笑,朗聲開口道:“這是你們的母親韓氏,你們姐弟兩人初來乍到,一會兒就讓你們認認家裡的叔叔嬸嬸,兄弟姐妹。”
果然!
“老太君,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誰知道他們是不是承安的骨血,這麼早就認了親,可別混淆了我們白家的血脈!”
一個不滿的聲音響了起來,頓時讓大殿裡面一片寂靜,漸漸地有了一種劍拔弩張的味道。說話的是一箇中年男人,他穿着一襲華貴的紫紅色長袍,容貌英俊,此時此刻坐在椅子上,看似隨意的舉動,卻散發着一種狂傲的意味。
白蘇擡起頭掃了對方一眼,看到對方鷹般銳利精明的眸子,暗暗想到,此人應該就是三房的家主白承越了。掌控了白家大部分生意,生性桀驁不羈,就連老太君都敢頂撞。
記得白承林說過,當年的老祖宗愛上了同爲世家貴族的秦家嫡女,以平妻之禮將她去了進門。而秦家,可是和白家齊名的大家族,如今的丞相首輔,就是秦家的家主。所以,白承越還有秦家這個外家支持,多了幾分囂張。也只有他,敢在這種場合直接質疑白流蘇和白流景的身份。
雖然白承林沒說,然而一路上的刺殺,最大的懷疑對象就是三房了。白蘇握緊了阿景的手,咬了咬脣,她忽然有些懷疑,自己真的能在白國公府生存下去嗎?
老太君眼中閃過一絲不滿,卻是彷彿根本沒有聽到白承越的話一般,對着姐弟兩人溫和地開口道:“這是你們的七叔,快打聲招呼——”
“這禮我可受不起,老太君,兒子說句不好聽的,世界上長的想象的人多了去了,難道就因爲有幾分相似,就認定他們是白家的血脈了?”白承越避開了兩人的動作,神色間是毫不掩飾的鄙夷不屑。
“七哥,話也不能這麼說,現在也只是不能確定而已,只要找到能夠確認兩人身份的辦法,是不是我白家的血脈,自然就一清二楚了。”。
開口的是坐在白承越旁邊的男人,他看起來比白承越要小上幾歲,卻長了一張娃娃臉,看着有些發福。此人便是那位當朝太傅白建榮的嫡子白承運,不同於白承運的經商,如今他官拜正三品的戶部尚書,子承父業。若不是今日碰巧沐休,白家姐弟恐怕還看不到他。
雖然長相和善,然而這語氣,分明也是不歡迎姐弟兩人的。白承越頓時挑了挑眉,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九弟說的也不無道理,我記得當初三哥雖然失蹤了,身上卻是帶着我們白家家主信物的。只要他們兩個能夠拿出白玉葫蘆爲證,我倒是可以相信,他們是真正的白家人!”
“是啊,老太君,爲了讓大家心服口服,還是聽七哥的話,要真是三哥的子嗣,這傳家寶一樣的東西,總不可能不告訴他們吧?”
老太君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神色陰沉地看着衆人。她早就知道讓姐弟兩人認祖歸宗,會遭到他們的反對,然而她心裡十分清楚,自己查到的消息絕對不會有錯。然而從白承林傳來的密信知道,而這兩個孩子身上,的確是有那白玉葫蘆的,卻早就在雲州的時候遇到刺客,九死一生,那白玉葫蘆也被奪走了。
如今老七和老久都提到了這白玉葫蘆,到底是他們誰做的,亦或是暗中聯手,都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徹底斷絕了白家嫡、系的血脈!然而如今,她就算是憑着這條老命不要,也絕對不會讓他們的詭計得逞!
哼,以勢壓人,莫非就只有他們才做的出來嗎?別忘了,這白國公府,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誰!
“你們說的,是這個嗎?”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白蘇的舉動,卻頓時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她身上,充滿了探究和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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