峙逸想起雲鳳同他說過,當年阮家抄家的時候,官兵就是在找一本書,如今周家抄家也在找一本書,那麼這兩本書會不會是同一本書呢?又是什麼書這麼重要呢?
試想一下,當年如果阮家是有目的的娶雲鳳,那麼周文晰卻在明知道的情況下把女兒嫁到了兇險的阮家,是什麼原因呢?
記起在獄中最後同那周文晰的交談,他分明話裡有話。似乎言不由衷,如果將雲鳳嫁入阮家不是他的初衷,那麼又是誰在背後控制住他呢?
難道是……
皇上?
皇上讓他把雲鳳嫁進阮家圖得又是什麼呢?
是不是那本書?那本官府一直在找的書。
阮家抄了,那本書卻不見了。而且沒有落在皇上的手上。
那本書會在誰的手中呢?
會不會落在了周文晰手裡?
也許他得到了那本書卻瞞住不報?
不是沒有可能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周府抄家之後,朝廷也在找書就好解釋了。
皇上懷疑了,於是來到周家來找。
卻還是沒有找到。
周文晰會把這書留給誰呢?
雲英?趙氏?不可能。
雲鳳?
有可能,她是前朝遺孤,東西留給她最有價值。
如果東西真的落在了雲鳳手中,那麼將雲鳳劫走的人會不會衝的就是那件東西?
會是誰呢?
皇上?
不,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劫持了雲鳳,她一定會對他說的,可是她沒有,那麼這一定是個熟人,她熟悉的人。
會是誰呢?
峙逸苦苦思索。
慶熹班?
對。
那天劫持她的人分明同慶熹班有關,他們利用了蘭璇的計劃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爲了保護雲鳳?那麼爲什麼要把雲鳳從艾府帶走呢?
慶熹班來自江南,那裡是前朝遺民的巢穴,那小叫天又長得酷似阮俊誠,難道是……難道是阮家?
峙逸的心打了個突。
假設劫走雲鳳的是阮家,那麼之前的一切就好解釋了。
阮家當年的那本書落在周文晰手中,周文晰沒有上交朝廷,而是自己私自瞞了下來,然後作爲遺物留給了雲鳳。
而阮家的人回到這裡,便是爲了要回那書或者是……連帶着雲鳳。
阮家的人會是誰呢?
一個神秘的班主,一個酷似阮俊誠的紅牌。
雲鳳的焦急與閃躲。
難道是……
阮俊誠?
峙逸這麼想着,心突突一跳。
如果真的是這樣……
雲鳳失蹤了那兩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回憶起雲鳳之前的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峙逸的心像被人掐住了一般疼。幾乎透不過氣來了。
杏花嘻嘻哈哈的跑進了院子,柳媽喝道:“這是做什麼,還有什麼規矩沒有?”
小丫頭猶自咯咯笑,手上還秉着一隻紗堆的絹花,嬌豔的粉色,襯着身後新綠的柳枝,讓人挪不開眼。
棗花看見了,忍不住眼饞:“呀,這花兒真好看,你哪裡得來的?”接過了花兒放在柳媽面前:“嬤嬤你看!”
柳媽點點頭:“是不錯,倒是這邊沒見過的式樣,堆得真精緻。”
杏花道:“前頭園子管事的張媽媽帶了個貨郎進來,我剛剛同姨奶奶屋裡的雪嬌在外頭玩的時候,看到的,好多姑娘爭着搶着呢,生意可好了,就是那貨郎太難看了,臉上好大一個疤癩……”
她還不待說完,棗花已經放了活計,撲了出來:“他在哪兒,快帶我去。我昨歲買的絹花過了一冬都沒樣子了,我得趕緊買兩隻新的去。”
柳媽笑一笑:“看把你喜歡的,如若喜歡,把他叫過來便是,剛好,我也買點子東西。”
杏花笑起來:“嬤嬤說得正是,剛剛我同雪嬌在那兒看的時候,見着了許多好針好線,剛好還能給大奶奶添上點。”說着,就領着棗花一起去喚那貨郎去了。
柳媽興沖沖的走進屋裡,見到秀雅正納鞋底子,笑嘻嘻道:“姑娘,外間來了個貨郎擔,你不去看看。”
秀雅蓬着頭,哼一聲:“又是那張婆子引進來的,不知她又從中間得了多少好處,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去外間店鋪買呢。”
柳媽知道她是個厲害的,笑道:“姑娘不知道,他賣的東西倒是這邊沒有的,全是江南式樣,好看得很,姑娘們都搶瘋了呢!”
秀雅撇撇嘴:“那我就更不去了,指不定還剩下些什麼爛東西。”
柳媽知道她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也不和她多說,乾笑着道:“姑娘說的什麼話。”就要上裡間找雲鳳:“奶奶、奶奶……”
秀雅撇撇嘴:“別叫了,她一早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上了哪兒。”
雲鳳將峙逸書房都快翻了個底兒掉,還是沒有那簪子的蹤影,艾維在一旁皺着臉追着她道:“奶奶,您這是做什麼?上回小的把你放進來,差點沒被爺給揍死,你就饒了小的這一回。”
雲鳳一邊哼哼着知道了,一邊不住翻找,卻哪裡有那簪子的蹤影。
正上火呢,聽得有細碎的腳步聲,艾維側身行了個禮:“二小姐,爺不在,書房入不得。”
雲鳳一回頭就見到雲英亭亭玉立的站在書房門口,穿着一身水藍織錦衣衫,十二幅的裙襬上繡着潔白的木蘭,手持一本書,一雙眼睛怔怔看着她:“姐姐。”
雲鳳不知道自己多久沒見到她了,有些愣怔:“你怎麼來了?”
雲英有些羞澀:“上回來這裡借了一本書看,如今看完了,想還給峙逸哥哥。他好像不在。”轉身就要走了。
雲鳳低頭繼續翻找。
沒過一會兒,雲英卻又出現在了門口:“姐姐,你在找什麼,要不,我幫你找!”
雲鳳沒有理會她,摸了摸底下的櫃子,竟然不知什麼時候上了鎖頭。對着艾維攤開手:“鑰匙拿來。”
艾維爲難:“奶奶不要爲難小的,這個鑰匙小的可沒有備份,都在爺自己身上呢。”
雲鳳也是老實到了家,他這麼說了,她竟也真的信了,沮喪的環視這書齋一週,正好看到雲英還是可憐巴巴的站在那兒,有幾分不忍,走了出去:“你可是要回老夫人那裡?我也要回東屋去了,我們一同走一段。”
雲英點點頭,笑道:“好久沒有同姐姐一起了。”捉住了雲鳳的手。她的手又細又軟,纖細的手腕上套着一隻紫玉鐲。那玉鐲碰在雲鳳手上,有些涼涼的。
雲鳳不大想同她這般親密,無奈嘆口氣,再怎麼不好,到底是自己親妹妹。
“你娘還好嗎?你最近可有回去看她?”
“她挺好的,囑咐我在這邊聽乾孃的話,報答她的恩情。”雲英笑起來眉眼彎彎,十分甜美。
雲鳳聽她說的話覺得格外刺耳,不由停了下來:“你真以爲老夫人是對你好嗎?”
雲英瞪着一雙孩童般純淨的大眼睛:“難道不是嗎?姐姐不知道,小時候乾孃可疼我了。”
雲鳳吸了口氣:“我是你親姐姐,你不用在我面前作態。你難道還不知道老夫人的爲人?算了……我之前給你指了條明路,給你安排好人家,你都不要,非要來到這裡,你以爲艾峙逸還是當年的艾峙逸嗎?”
雲英笑嘻嘻的看着雲鳳:“我知道姐姐疼我。”
雲鳳見她是這般樣子,急得把不該說的話都說了出來:“當年你同你娘做的手腳,你當真你那峙逸哥哥一點不知道嗎?你也不小了,艾府是吃人的地方,我奉勸你還是知難而退。”
雲英笑起來,似乎對她說的話都聽不懂一般:“姐姐說的什麼話?什麼叫吃人的地方?我看姐姐明明待得極好啊,我上次回去還同娘說,姐姐比從前美多了,娘還說這艾府定是養人的地方呢。”
雲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只覺得春陽下,雲英那甜美的笑容、那白亮亮的牙齒似乎會咬人一般,一下一下齧得她生疼。
雲鳳苦笑一下,心想着這妹妹分明同自己不是一路人,何必管她呢,她愛怎樣就怎樣:“是我管的太多了,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你愛如何便如何。”腳步加快了往前走。
雲英卻急急跟了過來道:“那件事情是你告訴峙逸哥哥的嗎?”
雲鳳不耐煩的回頭道:“什麼?”
“當年換親那件事。”
雲鳳皺眉:“我沒有說,難道你還不瞭解峙逸嗎?你有什麼瞞得過他?”
聽到她那麼直呼艾峙逸的名字,雲英心裡妒忌得發痛,臉上卻還強笑:“我們是親姐妹,又有什麼不好說的呢,你同我說實話,我不怪你。”
雲鳳再遲鈍,聽見別人這麼跟自己說話,也是難受的,還是那句話:“我沒有說。”
雲英鬆了一口氣,上來拉雲鳳的手:“姐姐,不是那樣的,當年是我母親……”
雲鳳聽不下去了,打斷她道:“你賴你母親做什麼?你還不明白嗎?你並不真的喜歡峙逸,你想想如果他現在一窮二白,你會喜歡他嗎?他原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人,既然明白你對他別有所圖,豈會放過你呢?”
雲英冷笑,眼裡恨不得射出箭來:“我怎麼就不喜歡他了?如果不是因爲你,我早就同他在一起了。”她昨日夜探蘭璇,那喻蘭璇許是想着自己要走了也決定不讓雲鳳好過,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訴了她,她周雲英這才真正知道,原來她的敵人根本就只有周雲鳳一個。
“你……”雲鳳見她執迷不悟,無話可說。正要回頭走掉,就見到杏花棗花同幾個小姑娘擁着一個貨郎擔子正往這邊走來。
幾個小丫頭見了雲鳳和雲英忙不迭的請安。那貨郎也憨厚的笑着。
棗花笑嘻嘻道:“奶奶這是往哪裡去,柳媽招呼我們把這貨郎擔引到東屋那邊去,柳媽怕奶奶少些針線什麼的,這裡也可以挑撿些。”
有兩個小丫頭是老夫人屋裡的,平時似是很喜歡雲英的,拉着她說這挑子裡的絹花特別好看。雲英一副開心極了的樣子,雲鳳幾乎以爲剛剛自己看在眼裡的那一切不過是個夢罷了。
小丫頭對着那貨郎道:“阿叔,讓我們二小姐就在這兒挑幾朵。”
雲英笑眯眯拉雲鳳:“姐姐一起挑。”
雲鳳不好在外人面前同她撕破臉,只好“嗯”一聲。
那貨郎放下擔子,任他們挑揀。
一羣小姑娘擁簇着一對正當年華的姐妹,二人一身錦繡,又都是珠玉一般的模樣,旁人見了,忍不住都要駐足看一會兒。
雲英笑嘻嘻道:“真好,這蘭花竟是一模一樣的,姐姐,我們一人挑一隻,真好看。”雲英一邊笑,一邊把兩隻一樣的垂絲蘭花挑出一隻插在雲鳳的鬢邊。
小丫頭們也都知道如今西屋倒了,這艾府怕就是這一對姐妹的天下了,幾個機靈的忙在一旁拍着馬屁:“大奶奶戴着花兒真好看!”看得那貨郎都想笑了。
雲鳳頗有些不好意思,又難以拒絕,覺得似有人在打量自己,擡起頭卻發現那貨郎的眼神有些怪異,雲鳳想起同阿誠約好今日相見,心裡咯噔一聲。
莫不是這貨郎便是阿誠派來的?
那貨郎笑得伶俐,取出挑子裡的一個暗格:“這裡原是還有些簪子,主子們要不要看看?”
雲英見這麼一個小貨郎竟然還有這麼多好貨色,不由另眼相看:“這些東西料雖一般,倒是上好的款式,是哪裡的師傅做的啊。”
“實不相瞞,就是區區在下。”
雲英撇撇嘴:“東西是好,就是都是些包銀的貨色。”戴這廉價的玩意兒原是不符合她的身份。
雲鳳看到那一大堆貨色裡頭放着一隻穗子,她認得,這是上回見到阿誠時,他蕭上掛着的那枚。心裡一沉,原來果然如此。
那貨郎嘿嘿笑着:“如若小姐不滿意,可以拿自家的簪子給小的改,小的一樣可以改出好樣子。”
話說完,一雙眼睛就放在雲鳳的身上:“奶奶可是有什麼要改的嗎?”那一雙利眼掃在雲鳳身上。
雲鳳還不待回話。棗花插嘴道:“你說的好聽,給你改,如果你把我家的東西吞了怎麼辦?你又是外地來的,我們哪裡去尋你?”
那貨郎嗤一聲笑了:“我自然是可以把我這貨郎架子放在這兒的。”
棗花小大人的翻翻眼睛,掐着兩隻指頭比了一條縫的距離:“你這一擔子也值不起我們奶奶的小小一枚簪子……”
雲鳳拍了拍棗花肩膀,示意她噤聲,對着那貨郎到:“今兒不行,手頭沒有,過兩天可好?”她還沒拿到簪子,求他緩緩。
貨郎皺眉:“那可不行,小的過半月是真的要回去了,做簪子的工藝十分繁瑣,過兩天時間真的不夠。”
雲鳳咬着脣,心想着難道他們要走了嗎?手上帕子攪得飛快。
那貨郎又道:“不如這樣,明兒個小的再來取可好?”
雲鳳一臉爲難的表情。
那貨郎又道:“其實這買賣是我同我哥哥兩個人做,他身子不好,便派我走家穿巷,他在家裡做活兒,明兒我還要去別的地方賣貨,不如讓他來府上取可好?”
他哥哥?
雲鳳激動的看了一眼那貨郎:難道是……阿誠?
那貨郎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雲鳳想到若是阿誠真的來了,明天說不定峙逸也在,若是讓他捉住,那阿誠豈不是……
雲鳳搖搖頭:“不用了,何必麻煩呢……”
那貨郎笑一笑:“原是沒什麼麻煩的,奶奶不要放在心上。”
雲英在一旁看着這貨郎,心裡止不住的古怪。她昨日夜裡原是問過蘭璇爲什麼把雲鳳捉走了又送了回來。
結果蘭璇冷笑着說她太小看雲鳳了,當時分明還有第三股勢力在背後保護雲鳳,將她帶出去又送回來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有那些人存在,雲鳳早就被她毀掉了。
雲英就納悶了,如果這麼說來,那麼雲鳳一定是外面還有牽連,看着貨郎說話的樣子,分明句句都是衝着雲鳳來的,雲鳳原是個木訥人見了外人多是不理睬的,同這貨郎一問一答卻是一副熟稔的樣子,還這般忐忑不安,莫非?
難道她外頭還有什麼人?
這個念頭一出現,雲鳳心裡格外興奮和緊張,說不出是怎樣一種感觸。
峙逸回來時,頗有幾分醉意,艾維一邊扶着他一邊彙報着家中諸事。
“……喻府派了轎子接走了西屋奶奶,如同爺說的那般,該給的都給了……這個月的月錢都交給素琴姨奶奶了,依爺說的,素琴姨奶奶添了四成……”
峙逸打斷道:“今天大奶奶可有什麼不同?”
“……哦,大奶奶去了書房……一頓翻找……”峙逸冷笑,心裡說不出的複雜滋味,又道:“今天外面有人進來嗎?”
“有個南邊來的貨郎,帶了些絹花來賣……”
“南邊來的?哪個南邊?”
“……這……奴才也吃不準……”
“以後這種亂七八糟的人決不允許入府,出了事情你負責……”
“這……”艾維見峙逸分明是心情不好,不敢再出言說什麼。
雲鳳正在屋子裡頭焦急忐忑,就看到峙逸衝了進來,一身的酒氣,薰得她皺了皺鼻子:“你喝了多少?”
峙逸冷笑,一雙眼寒冰一樣掃過她:“喝了多少管你什麼事?你還不是巴不得我喝死算了。”
雲鳳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了看一旁有些尷尬的艾維道:“天也晚了,你早些回去,我來照顧他就好了。”
艾維忙不迭的告辭。
雲鳳從柳媽那兒接過一盆水爲峙逸擦了擦臉,就要解開他領子上的扣子,峙逸卻掃開她的手:“放開。”
雲鳳不知道他是怎麼了,這莫名其妙的氣是從何而來?如若是因爲他心裡知道她有事瞞着他,可是看前兩天的樣子,他分明也是知道的,卻並沒有這樣對她啊。
這會子又是什麼緣由呢?
峙逸這冰冷的態度刺傷了她,讓她不知所措起來。
雲鳳瞪着一雙大眼睛一臉無辜的看着峙逸,燭火下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格外楚楚可憐,峙逸被她這一雙眼睛看得心裡涌起一股邪火,上來就將她按倒,連衣服都不脫就開始幹她。
雲鳳哪裡是他的對手,撲騰了幾下,就不動了。
峙逸冷笑:“怎麼?裝死魚?哼!你以前同阮俊誠也是這般嗎?”
雲鳳被峙逸氣得嘴角哆嗦,拼命轉過背來要推開峙逸,卻哪裡推得動?掙扎之間,抓傷了峙逸的面頰,一道鮮紅的痕跡在峙逸臉上隱現,慢慢變作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