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脫戰死,讓黃巾大軍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
有聰明的將領發現情況不妙,立刻招呼着本部人馬,想要撤離出戰場。一個人這麼想,很快就影響到了其他的人。所有人都無心再戀戰下去,紛紛向四下裡逃竄。
近十萬大軍,就這麼潰散了!
而董卓大軍則軍心振奮,一個個紅着眼睛,奮力的追殺。
天邊,已經出現了魚肚白的光亮。宛縣城下依舊火光沖天,漫山遍野的黃巾軍被董卓大軍追的亂跑。有的士兵想要退回宛縣,卻又被華雄等人聯手阻擋在城門外。
事實上在這樣的情況,誰都能看出來,宛縣已經守不住了。
潰軍逃竄,跑出去了幾裡地後,從左右殺出兩支人馬,清一色的秦胡兵,一邊是韓猛帶隊,另一邊是成蠡領軍。趁勢一陣掩殺,把潰兵殺了七零八落方纔收兵。
繼續潰敗,遠遠的看到了淯水。
潰軍長出一口氣,知道只要過了淯水,他們就算是安全了。
天已經亮了,陽光下,突然有一陣梆子響,滿天的利矢如飛蝗過境,遮天蔽日的令日月無光。
數不清的潰軍當場就被射翻在地,緊跟着一支人馬從蘆葦蕩中出現。
爲首兩員大將,一個是陳到,另一個是董鐵。二人指揮巨魔士攔在了淯水河畔,大盾,長刀,在日光下閃爍着迫人心神的光寒。端的是殺氣騰騰,令人膽戰心寒。
“投降!”
陳到在馬上厲喝一聲,一千巨魔士同時高呼:“投降,投降!”
潰軍大都是一夜未曾休息。眼見如此狀況,那裡還有心情再打下去?數萬潰軍呼啦啦跪在了地上,扔掉兵器大聲的叫喊:“將軍饒命,我等降了,我等願意投降!”
天已經大亮,一場大戰也停止下來。
宛縣城外,臨時搭起了一座座簡陋地俘虜營。由兩千巨魔士負責看管,陳到和裴元紹、董召三人同時擔任俘虜營的主將,嚴密的監視着那些戰俘的一舉一動。
戰事雖然已經結束了,可並不代表着就可以鬆懈下來。
修繕宛縣。歸攏百姓,這些事情董卓可以不去考慮。畢竟他只是箇中郎將,而非南陽太守。但俘虜如何處理?戰利品怎麼分配?董卓卻不得不爲這些事情發愁。
一戰下來。足足有四五萬的俘虜。
按照董卓和李儒的想法,這些俘虜都應該被斬首示衆,用他們的鮮血把淯水染紅。
可董俷卻不同意這樣做!
雖然說斬殺戰俘,株連九族之類的事情在這個時代時有發生,可並不代表董俷會接受這樣的事情。
他帶着董鐵和成蠡登上了宛縣的城頭,腦海中卻浮現出當日他在宛縣血戰時地情形。大哥他們現在如何了?說是撤出了宛縣,可是董俷在南陽轉了個遍。也沒發現他們的影子。
當日在淯水河畔。郭嘉發現了有黃巾軍在旁虎視眈眈,立刻生出了戒心。
宛縣其實無需太費周折。只需要董卓大軍抵達,破城也只是在早晚。可那些散佈在南陽各地地反賊卻不能不考慮,如果不能儘快消滅之。一旦宛縣之敵被殲滅,那些反賊就會立刻成爲流寇。到時候想要收拾起來更麻煩。薰俷和郭嘉都怕麻煩。
沸再加上那一支神秘的黃巾軍在旁邊窺視,郭嘉就生出了尋機殲滅之地想法。
騰轉戰南陽,數日之間連破十一個城鎮,俘虜反賊共兩三萬人。可是那支神秘的黃巾軍卻遲遲不見蹤跡,讓郭嘉也頗感到有些擔心。同時,薰俷想要尋找典韋等人蹤跡的希望落空,漸漸的也就是失去了再打下去的慾望。星夜迴轉宛縣,卻正好遇到董卓遭遇埋伏。
文想起了郭嘉,董俷心中不禁一陣黯然。
學拳頭輕輕的敲擊着城垛,暗歎了一口氣,郭嘉臨別時的那些話,在耳邊迴響起來。
那是昨日正午,郭嘉決定和董俷分別。
說實話,董俷很想讓郭嘉留下來幫助他。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可郭嘉在,董俷就會覺得心裡面很安定。
一直把郭嘉送到了西鄂精山下,郭嘉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師弟還是不要再送了!”
薰俷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師兄,你爲什麼不能留下來呢?”
郭嘉那張很秀氣地臉上,浮現出一抹奇怪地笑意,“你還是把這句話問出來了……呵呵,我還以爲你不會問呢。小師弟,你對天下大勢可有什麼看法?我是說,此次大亂之後的形式。”
又是這種很惱人地問題!
薰俷頭疼的看着郭嘉,不知道該如何說。
能感覺出來,郭嘉是真心實意的在詢問他,或者說是在考校他。回答,還是不回答?
薰俷自然知道,這黃巾之亂只是一個導火索。
猶豫了片刻,他下定決心道:“亂……會非常地亂。”
郭嘉滿意的點點頭,“不錯,小師弟的眼光不差,不愧是被老師所看中的人。其實這也算不得什麼秘密,有點眼光的人都能看出這裡面的玄機。此次大亂,不過是一個開始,接下來也許會有些短暫的平靜,可皇上一旦……則整個天下必然大亂。”
薰俷一怔,愕然的看着郭嘉。
按照評書裡的記載,三國之亂不就是從靈帝死後正式開始。
小心翼翼的向兩邊看了看,只有成蠡和董鐵跟在後面,數百名巨魔士距離大約幾十步外擔任警戒。
郭嘉看着天空,“其實從高祖皇帝開始,我大漢王朝始終都伴隨着幾個大問題。太后、閹寺、外戚……桓帝起,閹寺專命於上,布衣橫議於下。當官的愛錢。要名的則依附權貴。朝中官吏,出於私門,清流名士,卻定義於橫巷之中。由是戶異議,人殊論;無常檢;事無定價;長愛惡,而朋黨興……如此下去,又如何不亂?”
薰俷似懂非懂,不過大致能明白郭嘉的意思。
太后、外戚、閹寺、世族、朋黨……
乍聽起來,這大漢帝國地問題,還真的是非常多。非常多啊。
郭嘉說:“小師弟,在這亂世即將到來的動盪中。你想如何選擇?我欲尋求大道,能令天下大治。小師弟你勇武。性情剛直,我甚愛之。可是你至今白身,即便是將來入朝爲官……請恕我說一句不敬之言:令尊在,則小師弟你永無出頭之日。”
薰俷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瞪着郭嘉,有些不太高興。
郭嘉卻笑道,“小師弟。我再說明白一點吧。我依附你。你能給我什麼?是官位,還是施展才能。令天下大治的地方?這聽起來似乎很容易,但你要符合幾個條件:名望、才能、土地和馳騁天下的雄兵猛將。這四個條件之中,你有幾個呢?”
才能。可以去學……
雄兵猛將,可以去訓練……
可名望和土地……董俷沉默了。他意識到,郭嘉並沒有說錯話,老爹在,他無出頭之日。
名望,或許他日靠着努力能夠賺取。可他的身上打着六郡良家子後裔的烙印,一輩子休想擺脫。想想當年涼州三明,那個不曾著書立說,披着士大夫的名號?可在那些真正的士大夫眼中,他三人還是武夫。想要名望,就必須要得到士大夫地承認。
這一點,很難,很難!
至於土地,董俷曾想過臨洮。但,那終究是老爹的財產,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就說唐周、陳到,一開始跟隨他,不也是看中了老爹地官職嗎?
薰俷擡頭向郭嘉看去,“師兄,我該怎麼辦?”
郭嘉搖搖頭,“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我早就自己去做了。小師弟,知道我爲什麼要幫你這一次?”
薰俷再次搖頭,“我不知道。”
“文若和長文,都不看好你。或者說,他們不看好令尊……所以,你沒有當家,他們是不可能依附與你。哪怕他們明知道,在亂世中,依附一個豪強地好處很多。你我也算同出一門,文若的意思是,讓我隨你走這一趟,以了你我同門的情意。”
薰俷吃驚的張大了嘴巴,他總算是明白了當時荀彧離開時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似文若他們這種世家子,考慮的要比我複雜。家國家國,家永遠在國之先。他們首先要考慮的,是家族地利益,其次纔是國家。而我出身寒門,沒有太多地掛念。可就像我剛纔給你說的那些,你能有哪些呢?小師弟,想明白了再來找我吧。”
薰俷輕聲問道:“師兄,那你以後……”
“我會先去遊歷天下,看看這大亂後地漢家江山究竟是什麼樣子。小師弟,如果你將來有了能夠讓我施展才華的本領,而我又沒有找到一個值得依靠的明主,我一定會去找你。”
薰俷眼睛一亮,“真地?”
“一言爲定!”
郭嘉說罷,翻身上馬,“小師弟,好好努力吧。只望有朝一日,全天下都在流傳你的名字。那時候,我定會不遠萬水千山前來找你。而在此之前,你定要多保重。”
“師兄保重!”
薰俷向郭嘉深施一禮,目送他瘦弱的背影遠去。
而這一席話,對董俷的衝擊無疑是巨大的。該何去何從?他必須要有一個決斷。
“主人,主人!”
薰鐵雖然已經脫了奴籍,可還是習慣性的稱呼董俷做主人。
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董俷這才醒悟到了剛纔的失態。強笑一聲,“小鐵,有事嗎?”
“你看,那是不是華將軍!”
薰俷順着薰鐵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華雄帶着一隊秦胡兵,氣勢洶洶的向城門外跑去。
“文開將軍!”
薰俷大聲叫喊,“這是要去哪兒啊?”
華雄聽到董俷的聲音,勒住馬擡頭看了看,扭頭對身後的副將說了一聲,縱馬從馬道衝上了城頭。
“公子,怎麼在這裡?沒去休息嗎?”
薰俷笑了笑,“這大白天的,我難不成要日夜顛倒嗎?對了,你急匆匆的,要去哪兒?”
“主公有令,讓我去做事!”
“做事?”
薰俷看了看華雄,又看了看城頭下的秦胡兵,眉頭一皺,彷彿想起來了什麼似地,厲聲道:“難道你要去殺俘嗎?”
“我,噓……”華雄連忙做出噤聲的手勢,“公子,別這麼大的聲音。”
薰俷厲聲道:“我不是和父親說過,請他不要這樣做嗎?我自然會想出解決的辦法。”
華雄面色尷尬的說:“公子,這不是沒辦法嘛……宛縣的糧食本來就不多,我們隨軍攜帶的糧草也僅夠維持一兩天。如果把這些俘虜算進來的話,每個人只有一天的口糧。給俘虜吃,我們的軍心會不穩;不給俘虜,他們肯定要鬧事。再說了,他們都是反賊,遲早都躲不了當頭的那一刀。與其這樣,不如給他們一個痛快。”
薰俷一皺眉,“不行!”
對於這種殺俘虜的事情,董俷是非常的反感。可他也明白,華雄說的並沒有錯。
其實,殺不殺俘虜,完全要看個人的選擇。
評書裡的曹操不就沒有在青州殺俘虜嗎?相反,他可是靠着那些黃巾軍組成的青州兵起家。
既然曹操可以靠黃巾軍起家,我爲什麼不可以?
不得不說,郭嘉臨別時說的那些話語,對董俷來說,有着非常重大的影響力。
“文開將軍,請在這裡稍候,我去向父親說明情況!”
“這個,公子您最好快一些,雄亦拖不了多長時間啊。”
薰俷知道,這也是華雄看在他的面子上,能做出的最大努力。當下一點頭,拱手道:“文開將軍,多謝了!”
說完他命董鐵牽來象龍,翻身上馬衝下了城頭。
華雄看着董俷的背影,對一旁的成蠡苦笑道:“咱們這個俷公子啊,我可是一點都看不明白。不就是一點反賊嘛,遲早都是要死的,何必要對他們如此的上心呢?”
成蠡笑了笑,心道:其實,我也看不明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