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靜靜的盤坐在囚室中,不過囚室的大門,卻是敞開着。
此時的杜郵堡裡,已不剩下什麼人了。空蕩蕩的,透着一股子死寂的冷清,令人心生寒意。
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血腥氣。
賈詡閉着眼睛,不停的做着深呼吸,似乎在回味這種奇怪的感覺和氛圍,表情很怪異。
陰森長廊中,幽暗的火光忽閃忽滅。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漸漸清晰。賈詡,也睜開眼睛。
“父親!”
在門外,出現了一個瘦削的青年文士,年紀看上去在三旬左右,頜下黑鬚,面容瘦削,卻顯得很乾練。文士在門外躬身道:“奉王太子之命,請父親前往長安,坐鎮涼王府,主持大局。”
賈詡起身下榻,一抖衣袍。
“訪,幾年不見,你比以前卻是沉穩多了。”
那文士,正是賈詡的次子賈訪。聞聽賈詡的稱讚,賈訪卻不見絲毫的情緒波動,“此乃父親和涼王的栽培。”
“呵呵,個人的成長,和他人無關。”賈詡笑了笑,“你哥哥回來了嗎?”
“兄長已從星宿海秘密潛回長安,此次回來,兄長共帶來了兩千訓練有素,武藝高強的技擊士。現正奉王太子之命,拱衛涼王府。王太子說,西域已定,長安諸事,盡在掌控之中。”
賈詡眸光一閃,“他們終於要動了嗎?”
“是的,他們也知道,關東戰局已經不可逆轉,若涼王挾平定關東之勢迴轉長安,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明日,將是秋試大考的日子,所以那些人決定今晚起事,和涼王決一死戰。”
賈訪侃侃而談。似乎並不是很着急。
而賈詡更是如此,示意賈訪在囚室中坐下。近十年的幽禁,雖然董並沒有限制賈詡的行動。但是爲了避免麻煩,賈詡很少走出囚室大門,更不要說走出杜郵堡,去享受一下陽光。
十年謀算,只爲今朝!
賈詡很清楚。過了今夜……這長安將會出現前所未有的嶄新局面。而這一切,都歸功於他的謀劃。這些年來,他苦心經營,和董一步一步的謀劃。現在……可以採摘勝利的果實了。
可越是這樣。賈詡就越是冷靜。
“訪。你瞭解王太子嗎?”
賈訪一怔,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自王太子執掌督察院以來,孩兒一直在暗中觀察。不能說很瞭解,但是也算熟悉。王太子宏才大略,有帝王之姿。在孩兒看來,王太子和涼王,完全不一樣……父親。爲何突然問起這個?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們還要早早地趕回長安呢。”
賈詡笑道:“我會不會長安,意義都不大。事實上有王太子坐鎮長安,作用勝於我十倍。之所以說讓我主持大局,不過是獎賞我這多年來幽居杜郵堡的功勞。你也說了。長安盡在掌控。”
“可是……”
“訪。你剛纔也說了!王太子和主公不一樣。你能認識到這一點很好,我相信。你和你的兄長,也都有了自己地算計。但是我卻不同,若我在長安一日,只怕是王太子這心裡,就一日不得安寧。追隨涼王以來,我鋒芒太露……於我個人,倒無所謂。但是於你兄弟,卻不妥。”
賈訪不禁沉默了!
境遇不同,也註定了個人的胸懷不一樣。
其實賈訪何嘗不知道,當董冀每每提及他的父親時,言語神采之中,總會流露出忌憚之色。
而在董冀身邊,也有了周不疑出謀劃策。
過了今夜,周不疑就將要正式的走到臺前。如果賈詡出來,勢必會壓制住周不疑的發展。
董冀會顧忌賈詡。
一開始或許不會波及他兄弟,但只要董在,賈詡就不會倒。賈詡在臺上多一日,董冀就會將那顧忌,漸漸地由個人而轉移至整個賈家。一俟董不在了,那麼賈家就再無靠山了。
賈詡說:“我知道,王太子其實對我很忌憚。而且他的野心,比之主公要大,手段也比主公毒辣。主公對那九五之尊,並沒有興趣。當初之所以接受封國,最主要的還是向一些人妥協。但是關東之戰結束以後,主公定然還政皇上……所以,長安今夜,註定會有腥風血雨。
我老了,眼見着你們成長,並且已經成爲王太子的左膀右臂,此生再也沒有遺憾。
中平元年時,主公在臨洮強行招攬我,並且對我說:天下之大,能用賈文和者,能令賈詡盡情施展才華地人,捨我其誰?一晃二十年,主公當時地言語,爲父至今是仍縈繞在耳邊。
天下,能駕馭我,使用我的人,唯有主公。
即便是王太子,也不可以!
如今,已經是該我功成身退的時候了……訪,你回去吧。我這裡有一封信,請轉交給主公。
你告訴王太子:賈詡已死,從此這漢室天下,再無賈文和這個人。
如此一來,方能保我賈家的富貴。”
“父親!”
賈詡展顏一笑,“好了,你走吧……讓賈笙和賈鬱留下,這裡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我去解決。”
賈訪聞聽,躬身一禮。
賈笙和賈鬱,是賈家的家將,也是當年西涼羌亂,賈詡在敦煌收養的兩個孤兒。
賈笙二十二歲,賈鬱才二十,是兄弟倆,不但武藝高強,還能識文斷字,精通於兵法謀略。
已近戌時。
賈訪帶着人離開了杜郵堡。大約快要到渭橋的時候,賈訪突然聽手下有人喊道:“快看!”
扭頭看去,只見杜郵堡方向火光沖天。賈訪本能的撥轉馬頭,但是猛地又勒住的戰馬,一聲嘆息。
“我們去羽林軍大營。”
“可是杜郵堡……”
“杜郵堡遭賊人攻擊,已經不存在了!”
跟隨賈訪地人,都是他的親隨。聽聞他這句話,都一怔。有聰明的人,隨之就明白了過來。
賈訪說:“快些走吧,再晚怕就來不及了!”
說完,他打馬揚鞭,朝着羽林軍大營的方向急馳而去。數十匹戰馬,也緊隨着賈訪的身後。靜。
由於秋試大考即將到來,也不知是出於慎重地目地,或者是其他的原因,長安在三日之前,開始宵禁。昔日每逢夜晚,繁華熱鬧地朱雀大街,在今夜格外的冷清。長街上,不見人跡。
劉禎領着八百宿衛,出皇城直奔朱雀大街而來。
一路上,劉禎心情格外激動,身體中好像有一團火似地,快要把他焚燒掉。
過了今日,長安就要變成劉姓的天下了。這江山還是漢室的江山,天下還是老劉家的天下。
當拐過進昌坊的時候,劉禎和帶領家將,趕來匯合的劉基相遇。
這劉基,是劉繇的兒子。當年高寵解救劉繇之子投奔劉備,劉基不願呆在徐州,投奔長安。
年二十三歲,孔武有力,被劉和稱之爲老劉家的千里駒。
劉禎和劉基誰也沒說話,但是從彼此那熱切的目光中,卻看到了彼此的心聲。相互一點頭,兩軍匯合一處。
近三千兵馬,向涼王府開拔……
八百宿衛,也沒有想太多。
他們是童淵訓練的兵馬,只忠心與劉辯。黃金虎符一出,八百宿衛自然也就聽從劉禎之命。
長安,是董家的長安。
宿衛何嘗不知道?在他們看來,今日不過是皇帝和涼王之間的一場對決。只要成功了,劉辯就能重掌朝政。朝堂裡的爭紛,對於宿衛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責任就是,保護皇上,聽從皇上的調遣。至於其他的……呵呵,哪怕董家勢力再大,皇上一聲令下,他們決不推辭。
八百鐵騎,在長街急行。
隆隆的蹄聲,也驚醒了許多街道兩邊民宅中熟睡的百姓。
有記性好的,一把將家裡想要推開窗子看情況的家人攔住。
“七年前的某個夜晚,長安城中也迴響着鐵蹄的聲音。但是那一夜,卻血流成河。莫好奇,莫觀瞧……是是非非,都和我們無關。這長安城是誰的,不重要……只要不影響我們就行。”
老者們口中的那一夜,正是賈詡血洗長安的夜晚。
也許,今夜的長安,又將掀起腥風血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