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人間秋世曾遇仙(四)壺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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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鬆、梧桐。

流水潺潺,帶上溪雲。

遠離了紅塵匯聚之處,李闢塵扶了扶斗笠,此時一人一行,行於山野,獨享天之清靜。

山不大,但秀雅。

水不深,但澄澈。

地不廣,但平坦。

林不大,但茂盛。

這曾是形容隆中的話,但現在,用在此時的山野當中,倒真的是恰到好處。

或許是因爲竹林的緣故,或許是因爲大鬆的緣故。

亦或是,因爲那些參天的梧桐的緣故?

總而言之,看着鳥從身邊飛過,走獸四下顧盼,從溪流中趟過,那清晨的光華照耀下來,被漫天的竹葉打的破碎,那落地之後,就化作了一片又一片的光影。

碧綠的竹已經開始有些微的泛黃,而鬆並沒有。

熊咆龍吟殷巖泉。

腳步劃過水流,清晨起時,那霧氣還沒有徹底散去,在這山野當中,更是如此。只看得不遠處,有云煙縈繞,那當中,藏着一處草廬。

而隨着雲霧同時飄散的,還有一陣濃郁的酒香。

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那草廬裡不知道在做些什麼,只是那門口處,有個老人,此時逗弄着幾隻猴頭,見到雲霧裡行來人了,便站起了身子。

李闢塵走過去,他吐出口氣來,吹散一片薄霧,對老人行了凡禮。

“山野路客,偶聞酒香,特來此一觀,若是打攪,貧道這便離去。”

話語緩緩,空靈至極,而那老人哈哈笑起:“不打攪,不打攪,這山野竹蘆,能偶然有客人來,那自是最妙不過的事情。”

他抖了抖身上的袍子,這老人看上去是個儒生,李闢塵觀其言行舉止,心道這怕是一位退位之後,隱居在此的賢者。

有些人入朝爲官,最後歸隱,往往會遁入山中,自稱人中仙。

儒仙人,沒有成形的修行之法,只有自己摸索得出的結論,爲事爲類,法力高低,全憑胸中一口正氣。所以這類仙人幾乎不可見,因爲沒有人能夠一直到死也保持心神澄澈。

而眼前的老人,並不是儒仙人,他只不過是個凡人。

但人中仙,意思不就是凡人當中稱仙人麼,這與人仙,又是不同的,一字之別,差之千里。

老人請李闢塵入內,那草廬外的竹籬笆圍了一圈,裡面也養着一些雞鴨,黃犬趴在小草屋裡,感到有人來了,搖晃着尾巴跑出來,繞着老人轉了轉,卻不對李闢塵吼叫,而是湊上去蹭了蹭。

黃犬隻感覺這個人並非惡者,是個大善,並不是通靈,因爲如果通靈,就好像桂父的老母雞一樣,是不敢靠近仙家的。

李闢塵摸了摸黃犬的腦袋,這小犬尾巴搖晃得更加歡快了,這讓老人嘖嘖稱奇。

“它曾經隨我從京城回來,我從不曾見它對陌生客如此親暱。”

老人說出了自己的跟腳,他不是魏朝的人,而是宋朝的人,喚作陳叔寶,又喚寶公。

當然,他似乎更喜歡“溪父”這個稱呼。

山中老人,伴溪流而居,爲世後生之亞父。

看破了一切,需要放下,而如果在宋朝國境內,還有被找到回去的可能,爲了杜絕這種可能,他來了魏朝。

這是徹底不願意再回到官場當中了。

老人搬出了一副棋盤,黑和白的棋子零落,放在兩個盂碗裡,那幾只猴頭湊在門檻處,扒拉着草廬,似乎想要向裡面看個究竟,它們被酒香勾的饞,俱都搔頭弄耳,模樣滑稽極了。

“小道爺稍等,一會待我那老哥哥把那酒水弄好,我便進去,從那草廬中取點陳年佳釀,與道爺對飲。”

老人笑着說,而此時又問了問:“道爺....酒量幾何?”

李闢塵聽得笑了:“便是飲下一江一河再一海,還是嫌少。”

“哈哈哈!”

老人放聲大笑,那棋盤一擺,此時手指輕叩,黑白棋碗放置在二人身前處。

“棋盤縱橫十九,劃天分地,有星位九,中央一處喚作天元。”

老人手捏黑子,撫了撫鬍鬚,而李闢塵看了看,手捏起白子。

“貧道棋藝不精,老先生可要讓着貧道點。”

李闢塵笑了一言,而那老人搖搖頭:“玩玩而已,不必當真,小道爺隨意而下,我也隨意。”

於是二人下起棋來,那黑白交錯,如同陰陽互融,又似黑雲白雲交相輝映,那晨光落下,此時雲霧也漸漸散去,那無數竹林碧葉伸展,露水滴答而下。

老人的額頭滲出汗水來,他此時的雙目已經微微瞪起,那手中捏着黑子,下得卻是越來越慢。

李闢塵落子隨意,但那每走一步,卻又都是恰到好處,可謂無心插柳柳成蔭,而老人,則是有心栽花花不活了。

這棋盤在李闢塵眼中,就是八卦陣,那曾經在大漠天寒,眼尚盲時,便在心中推演過八卦陣法,這棋盤,也不過如陣一般,生死門轉,僅僅一看,便知曉得通透。

也只有仙人和仙人下棋,纔會對弈幾百上前年,而仙人和凡人下棋,那真的是寥寥數子,就是勝負已定。

李闢塵不擅棋道,只是以破軍之陣來對應,這倒是把老人弄了個措手不及,此時有子難下,心中狂震不說,還有苦難言。

“吱嘎.....”

草廬的門戶被推開,老人看見自己那老哥哥出來,這才長出一口氣,眼見自己棋盤上被那道人殺的七零八落,可謂慘兮兮,連忙道:“我老哥出來,小道爺稍等,我這就去拿些酒水。”

他頗有狼狽的離開,而那另外一位老人此時拄着一根長拐,那拐上掛着一尊大銅葫蘆,看上去奇妙極了。

“呦,有客人啊!”

葫蘆老人笑眯眯的走過來,同時看見那黑白棋盤,頓時明朗了,哈哈大笑:“小道爺出手當真厲害,這三下兩下,把我那老弟弟,打的是潰不成軍啊!”

李闢塵搖搖頭:“多是老先生承讓,貧道不擅長棋藝,多是獻醜,想來若是老先生全力出手,我早已敗下陣來。”

他如此謙讓,倒是讓葫蘆老人大有好感,於是當下便言:“不消謙遜,你之技藝,我從這殘局之上便可看出一二,這當中還有行軍佈陣的氣勢,端得是厲害無比。”

“我喚作杜康,你稱我杜翁,亦或壺公便可。”

葫蘆老人如此說,李闢塵想了想,道:“那貧道便稱老先生爲壺公吧。”

壺公一笑:“你是看我這銅葫蘆有神異吧,哈哈哈,我告訴你,這葫蘆裡,裝着的是人間最好的酒水,喚作迷仙引,那是仙人喝了,也要傾倒的妙酒。”

他言語着,此時坐了下來,嘆了口氣:“可惜,這葫蘆現在,那迷仙引,已經沒了。”

手指點向草廬,壺公眼神迷離起來:“我居於此,釀酒半生,爲得就是再釀出迷仙引來,可惜,忙忙碌碌,拋去了官位,隱在此間,至如今,已有一個甲子年歲,這迷仙引,遙遙無期。”

他話落了下來,又問李闢塵:“小道爺看我,今年幾歲?”

李闢塵笑着言:“我觀壺公氣息,年紀早已不甚重要,這山靈水秀之處,助人化成仙身。壺公之年歲,本有一百之數,如今看去,卻還恍如不惑之年,只是多了白髮白鬚罷了。”

壺公哈哈大笑:“那看起來,我氣色還是不錯!常常在想,我總是被亂花迷了眼睛,總是想要釀出那迷仙引,只是不論如何,都達不到,都釀不出來。”

“這草廬裡,最年長的酒水,已經有六十年了!那是我當年來這裡時,釀出來的,現在....一個甲子,正好可以開壇了。”

壺公這麼說着,那身子起來,此時草廬前,溪父已捧着兩壇大酒出來,那是四十年的釀期,而壺公見了,連忙道:“老弟弟,不要這四十年的,這四十年的,喂那些猴子去吧,你拿兩壇六十年的出來。”

溪父微微一愣,那連道:“這四十年的也不小了,老哥哥何必喂猴子,我這便放回去,去拿六十年的。”

他如此說着,而壺公搖搖頭,又想了想:“罷了,留下一罈喂猴,剩下一罈,放回去吧。”

溪父應下,那不過一會,便又兩壇帶着泥土的酒被取出,溪父親行來,把那兩壇六十年的好酒放下,又取了三個酒樽,模樣古舊,而至於那壇四十年的酒水,早被幾個猴兒拿走了。

清亮的酒水從那壇中被倒出,李闢塵鼻子微微聳動,即使不常常喝酒,也能明白,這確實是萬世難尋的好酒。

不在於陳年多少,而是在於酒水的香醇,這是獨特的釀法。

一口清流灌入豪腸,李闢塵霎時就是一聲讚歎隨出,連道:“好酒,確實是好酒。”

“好酒啊,可惜,不是迷仙引。”

壺公端着酒樽,那一口飲下,而溪父同是一口飲下。

三人對飲,光華明照,落在青崖。

竹林喧囂起來,外頭的猴子們喝了陳年佳釀,開始四下鬧騰,而此時仿若歲月在悄悄走過,那不知不覺,已是日光升頭,來至正午時分。

但在這竹林當中,正午與清晨,差的不過僅僅是霧氣罷了。

三人喝得性子起來,而李闢塵的酒量讓兩位老人都是驚了一跳,那隻看這小道人,一樽接着一樽,飲之不盡,恍如喝水一般,那再想之前他所言語,稱一江一河再一海,還是嫌少。

“海量,當真是海量!”

壺公連連驚歎,此時李闢塵又飲下一樽,那目光轉動,看壺公拐上那銅葫蘆,便是笑:“壺公那葫蘆當中,至今都不曾裝過酒水?”

“是啊,不釀迷仙引,其他任何酒水,都不配這葫蘆。”

壺公撫摸着那銅葫蘆,只嘆:“這可是仙家的葫蘆呢!”

李闢塵看着那葫蘆,朦朦朧朧中,那葫蘆彷彿變成了一個酒罈,那酒罈十分的熟悉,正是江陵雲的法兵。

酒罈能裝八海之水,凡水入中,立化美酒之味,這葫蘆,怕不也是相同的法兵?

李闢塵如此想着,那對壺公道:“壺公,還請把這葫蘆借我一觀。”

壺公不疑,當然允諾,於是把那銅葫蘆從拐上取下,遞給李闢塵,而李闢塵看了半響,突然把葫蘆口打開,只看當中空空蕩蕩,而李闢塵一隻手指突然挑起酒樽,此時一下,就把那些六十年的佳釀倒了進去。

壺公看李闢塵動作,剛要開口,然就是這一瞬間,那一股迷醉之香,突然從壺中傳了出來。

迷仙引!

壺公頓時驚呆,而李闢塵卻是放聲大笑,此時明悟一切,只心道,原來根本沒有什麼迷仙引,凡酒水灌入這葫蘆,哪怕是凡塵尋水,也立化美酒。

一切不得只看表面,這葫蘆,僅僅是一個念想罷了。

壺公雙目迷濛,而溪父則同是被此酒香震駭,正當此時,李闢塵一言道聲,直擊壺公心神。

“壺公啊,六十年,迷仙引不過是個空談!”

“但你早就已經釀出了真正的迷仙引,那些一甲子的酒水,那整片草廬當中的佳釀,就是迷仙引。”

李闢塵哈哈一笑,此時那銅葫蘆被放下,而壺公看着那銅葫蘆,也是恍然了,哈哈大笑起來。

緣來緣去,緣本就在身前。

“沉迷壺中天,不見真世天,其實壺中無酒亦無天。”

壺公如此說着,而這一言落下,那銅葫蘆頓時化了一道流光,遁回他那柺杖之上,於此同時,他那眉心當中,已有一道明光亮起。

壺公如夢方醒,那雙眼睜開,再定睛向前一看,只觀四方處,哪裡還有那道人身影?

PS:今天三更,這是第二更,順便說下,人間秋世曾遇仙這個系列,大概還有四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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