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難當頭,由得北海之中一道炁機餚亂乾坤,那真神開眸又閉,似是沒做得什麼動靜,然人間不知,已有一道靈光離體,自墜萬里山河間不見。
真神當面,只看他雙眸一晃,於是歲月也坍縮去,化作一團莫名的靈光,或者是一個點。
黑漆漆,昏沉沉,但如果炸開,就是輝煌無盡。
無回谷前,一道璀璨光輝升起,李闢塵雙目所見之事,正是一輪冉冉升起的太陽。
黎陽之上見黎陽,驀然回首,八方四世皆有潺潺水聲。
若說人世間的至高道理,那是自然的規矩,但這地方,水卻是倒着流淌,李闢塵親眼見到遠方一處玄山,上有飛瀑倒流,自下深潭而起,搖搖晃晃,如一條不會飛的墨龍,向玄山的腦袋上攀爬而去。
只不過那腦袋,也有些太大了點。
這規矩被破了,也就沒了大道。
兩朵道花輕轉,靈鶴飛舞,告誡此地何處。
李闢塵倒是沒有想到,自己踏過無回谷居然直接就來到了虞淵,這天地顛倒的景色當真讓人着迷不已,看着那遠方的太陽,散發的是黎明時刻白光,但卻是向着東方的天宇中墜去,這是在此地見到的景色,於是便不免在心中想念,暗道那太陽和頭金鳥似的歸巢,去的莫不就是甘山?
水向天流,是墨非白,山底爲上,山巔爲下。
太陽揮灑明光而墜入甘山,最後刺破天地的光芒落在虞淵。
這是真正的寂滅?
李闢塵推演了法術,有意思的事情發生,施的是火法便會化作水法,若是木行便作銅金,若是礫土便是朽木。
五行顛倒,是相剋之道,在虞淵之中,一切都是相反的。
嘴角一咧,李闢塵運轉道花,於是水再化火,金再成林。
“逆亂,再逆亂一下,就回來了。”
太廣袤了,李闢塵甚至認爲來到了一處新的世界,這就是日落之地,這就是神話中傳說之地,然而就如此輕易的尋找到了?
未免太不真實。
“靈鶴,這裡真的是虞淵嗎?”
李闢塵對這隻紙鶴的話有些不信了,這坑人的夯貨,之前可沒有說無回谷的事情,臨了到頭給自己來一棒子,就好像是個悶棍,要不是道行尚在,有點法力,怕不真的要栽在無回谷中。
有去無回,有來無回。
靈鶴舞了一圈:“自然真的是虞淵,無回谷過,所能見之,是你心中所想之地,若是甚麼也不想,自然墜在黎陽凡世,但你心中念念虞淵,自然落在虞淵。”
李闢塵呼出口氣:“那我心中想念甘山,難道就在甘山嗎?”
靈鶴:“真人誤會,甘山永遠在推移,它就相當天上湯谷,虞淵坐落大地,本就是靜止不動,自然可以尋到,虞淵僅僅是凡人不見,甘山卻是仙人也難尋的。”
“況且,真人準備在此渡劫,迎戰遠方惡客,正在虞淵之內,大可放開手腳。”
李闢塵擡頭回望,此時麒麟託着自己已經飛出極遠,只搖搖對着那深邃的無回谷處擺手,末了嘆息一聲,再是長道:
“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這話說的是讓人跌破眼鏡,但無回谷口中有靈光升滅,同是剎那,一道死寂惡意墜入虞淵當中,匯聚山川草木,變作一位石人。
地仙劫難來臨,一如李闢塵自己所言,旁人入地仙是自蟲谷而長,到六神作繭,而至天橋纔是羽化成蝶,但李闢塵自己,一入元神便立地爲蝶。
境界仍舊是元神,但這木桶中裝的可不是清水。
誰道夢中蝴蝶便不能成長?
石人轉了轉腦袋,握住了手拍了個巴掌。
李闢塵摸了下麒麟的後頸,於是那巨獸就這麼停下來,踱步于山崖間,再擡頭一看,那太陽仍舊露出半個腦袋,說是東墜,但怎麼也墜不下去,就好像人世間偷窺小娘子的男娃娃,總是在該出現的地方出現,露出兩隻眼睛,鬼頭鬼腦的看。
可這虞淵也不比人間姑娘的凝脂,也有山川草木,但看久了一片灰墨之色,又有什麼有趣的?不如轉個腦袋,興許還能看見那猶抱琵琶半遮面的甘山。
“大劫來了。”
李闢塵笑了一聲,而那石人隆隆動作,譏諷道:“你要在虞淵之中對決,我便應你之邀來了。”
“接下了枉死城,就是接下了我,總不能讓苦界如願,故而也不能讓你如願。”
李闢塵雙手放在膝上,盤坐麒麟背脊:“北海真神,我應該是第一次見到你,也是第一次完全知道你的名字,天地奧妙,在我成就地仙剎那便已盡數明白。”
“你鎮守北海之眼,然而卻是天生魔神,但又爲天道之下一環,故而只能鎮不能殺,你與苦界老祖仇怨頗深,我成了新的枉死城主人,你認爲因果落在我的頭上,故而要來殺我。”
手掌擡起,似拂去衣袖上的塵土。
“我成就地仙,你才發難,藉助天定大劫殺我,天道尊聖視若無睹,因爲你沒有壞了規矩。”
石人站立:“說的這麼多,你還是要死,不單單是爲了報復苦界,還有原因,是我現在覺得你這個後輩有些危險。”
李闢塵的白髮垂了下去:“怎麼講?”
石人道:“你覺得我如果成爲太上化身會怎麼樣?”
李闢塵:“修行了這麼久,我應該是第一次遇到有人惦記我的太上化身。”
石人:“不是沒有人惦記,而是那些人沒有找到正確的時機。”
李闢塵:“正確的時機?”
他的身子動了,於是天橋境的氣息爆發,讓整個虞淵大地都晃動起來。
石人背對着太陽,那東墜的光芒照耀在他的後輩,而他的影子投射,正把李闢塵蓋在其中。
宛如太古的巨人,站立在虞淵的深處。
“我將阻擋你的光輝,從今日之後,你再也見不得東方。”
“劫難當頭,若是你死,則太上離去,我爲道身,天道之下最強,來到這裡完你劫難,故此合該氣數歸在我身。”
“不過,死的是真靈而不是肉身。”
石人:“鳩佔鵲巢的道理罷了。”
李闢塵盤坐不動,只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