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這樣的季節裡海邊很涼,偌大個侯船廳內只有寥寥七八個人,穿着鬆垮制服,還在打着哈欠的工作人員也是懶洋洋的,這是今夜的最後一班船,而且這裡是嶼山港,一個寂寥到幾乎無人知曉的偏遠碼頭。
“先生,船票已經買好了。”提着行李箱的洛河依舊是那身打扮,臉上一如既往的虔誠。
披着大衣的林婉兒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夜色深沉,遠處是一片模糊的彷彿被渲染後的黑,海浪翻滾着靠近,最後在礁石上被撕碎,飛濺起白色的浪花,這着實不是一個出海的好日子,無論是對於他們,還是對於其餘旅客。
猶豫良久後,洛河再次開口:“先生,今夜就是守夜人重組會議,我們真的就這樣離開嗎,零一個人恐怕很難應付如今的局面。”
“如果我們不離開,小城他就永遠無法徹底成長,我希望他執掌的是一個全新的守夜人,踐行他心中正義的守夜人,而不是我,抑或是深紅的傀儡。”林婉兒緩緩轉過頭,看向不遠處的旅客,“我想上面也是這個意思,我離開對誰都好,否則這些人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洛河不禁苦笑,“這裡除了我們,全都是上面派來監視我們的人,那位看似漫不經心的工作人員居然還穿着執行部的作訓靴,這是演都懶得和我們演了。”
可林婉兒對於這些並不在意,“我交待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嗎?”
“嗯,我已經切斷了這些年我們佈置在各個勢力間的暗線聯絡,從我們離開的那一刻開始,經營多年的情報網就徹底癱瘓了,我們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孤家寡人了,準確說是瞎子和聾子。”洛河語氣中帶有些遺憾,作爲深紅元老他很清楚當初爲了經營起這樣一張龐大的情報網落他們爲之付出了多少努力,而這一切都在不久前煙消雲散了。
“既然決定要放手就乾脆些,我相信小城,他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攏了攏肩上的大衣,林婉兒站起身,她已經能看到遠處一艘船的漆黑身影正在靠近,“走吧,船來了。”
在林婉兒洛河走向登船口時,一位穿着棕色皮衣的男人快步靠近侯船廳內的工作人員,“頭兒,還跟不跟?”
工作人員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胖子,頭頂的大檐帽也是歪歪斜斜的扣在頭上,整個人給人一種不修邊幅的感覺,胖子眯着眼,望着林婉兒二人的背影,“跟,但不要人多,上去兩個人就行。”
皮衣男人一愣,“兩個人?兩個人哪裡夠啊,船上不比這裡,死角太多,至少也要8個人才能勉強把人盯死。”
聞言帶頭胖子被氣樂了,“你可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告訴你,就前面那女人,你就是把咱一整隊人拉來都沒用,人家想走早就走了,之所以還停留在咱們視線裡是給咱面子,聽我的,上去兩個人意思意思就行了,記住,挑兩個機靈點的,就當公費旅遊了。”
“這女的這麼厲害?”皮衣男人不禁愕然,“要照你這麼說,這至少也是個a級的狠角色,老大,這女人什麼來路啊?”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這行的規矩你不懂嗎?”帶頭胖子忽然板起臉來。
皮夾克男人自討了個沒趣,只好用藏在領口下的微型麥克風指派了兩個年輕“旅客”跟上去,可話音剛落,男人忽然發現身側的上級氣質爲之一變,那張油膩膩的臉上忽然肅穆起來。
下一秒,胖男人摘下頭頂的大檐帽,挺直身體,如同一位水兵神色莊嚴行摘帽禮,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透過落地窗,皮夾克男人正看到那個女人轉過身前的半個側臉。
“通知上船的人,有可能的話替我送這兩人一杯酒。”單手託着大檐帽的胖男人忽然說。
皮夾克男人吞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開口:“以什麼理由?”
胖男人轉過頭,看向身後極遠處的城市,那裡遠離海邊的黑暗與波濤,萬家燈火下是一片安靜祥和的景象,胖男人灑脫一笑,反手又將帽子扣在頭上,“一杯酒而已,要什麼理由。”
夜深了,今夜的守夜人總部燈火通明,戒備森嚴。
午夜12時將在地下禮堂召開守夜人重組會議,屆時將會產生新一代守夜人幹部,當然,最重要的,也是守夜人會長的位置,有無數雙眼睛垂涎着這個寶座。
原本這個位置給林婉兒坐大家是沒什麼意見的,這個女人作出的貢獻有目共睹,而且手段高明,殺伐決斷,大家敬她也懼她,足以服衆,可林婉兒不但推辭了,還帶領深紅僅存的幾個人離開了,反而推薦了江城上來,這就給了一些人動腦筋的空間。
畢竟在他們看來,無論江城在最終之戰中做出過多大貢獻,現在的他終究是孤家寡人,無和他的那些詭異朋友都不在了,這樣的人是不足爲慮的。
總部大樓頂層的那間辦公室內,江城已經穿好了筆挺的西裝,今夜是他的大日子,有關無等人歸來的消息被嚴密封鎖,他要給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一個驚喜。
門被推開,幾個人走了進來,無,胖子,還有兩個年輕人。
在見到無和他的朋友們後,胖子的病立刻就好了,這兩天樂的嘴都合不上。
沒什麼可寒暄的,江城轉而看向無身側的兩個年輕人,其中一位是富家公子打扮,手中輕搖一把紙扇,紙扇上寫着“天生我財”四個大字,此人名爲強歌。
另一位年輕人穿着打扮就顯得隨意的多,手中還拿着半個剝了皮的橘子,邊走邊吃,此人叫小天,都是無的朋友。
據無所說,這二人都是妄言侯找來的幫手,在自己即將失去理智的最後關頭,是妄言侯和這兩位兄弟助了自己一臂之力,不幸的是妄言侯也因此隕落。
作爲林婉兒留下的幫手,莞鴛寧十分盡責,她幫助江城仔細分析了局勢,如今守夜人原有的十三家格局被打破,除了夏家,洛家,魏家三家外,其餘家族已經在打壓下名存實亡了,不過這些家族退卻後留下的位置又被一些新崛起的家族所替代,隱隱間又形成了13家分庭抗禮的局面。
“那上面就眼睜睜看着這些人彼此內耗嗎?”胖子不理解這一點。
“啪”的一聲摺扇打開,富少模樣的強歌笑道:“富貴兄弟,這你就不懂了,這是政治,是上面的馭人之術,他們可以接受下面的人適當紛爭,但絕不可接受衆人齊心,否則不好控制。”
“政商同理,經營一家鋪子,負責賬面的和負責採買的兩撥人也不可過分熟絡,也是同一種道理。”
胖子大概聽懂了,而一旁坐在沙發上的小天則把剩下的兩半橘子都丟進嘴裡,拍拍手笑道:“強哥說的有道理啊,所以我願意和強哥一同做生意,就這腦瓜兒,穩賺不虧啊!”
“小天,低調點。”強歌微眯着眼搖晃着紙扇,氣質開始朝着世外高人轉變,紙扇上天生我財的“財”字愈發耀眼。
原本緊張的氣氛被這麼一搞瞬間輕鬆起來,江城相信無的眼光,這二位兄弟一定有過人之處。
收回紙扇,強歌對着江城拱手,“江會長,在下和兄弟初來乍到,想在貴寶地經商,用你們的話說就是成立間公司,做點生意,能否行個方便?”
江城眉頭一挑,“閣下叫我什麼?”
強歌故作差異,“江會長啊,怎麼,我叫早了?可縱觀四處,唯有江兄弟有會長之姿,除你之外兄弟我實在是想不出有誰能擔此大任,況且有無兄弟和我等相助,江會長可高枕無憂。”
“呼——”江城放鬆身體,向後靠在沙發裡,整個人都舒適起來,“不早不早,其實會長什麼的就是個稱呼對不對,你們叫我會長我都不是很適應,真的,什麼江會長那都是兄弟們給面子,以後私下裡千萬不要這麼叫,關係都不親近了。”
小天笑嘻嘻的給江城倒了杯茶,一臉熟絡的貼過去,“江會長,早就聽無兄弟說江會長通情達理,今日一見名不虛傳,要不說兄弟你能當會長呢,是不是,江會長?”
“咳咳。”
有了莞鴛寧的低咳提醒,江城恪守本心,終於沒有在一聲聲會長中迷失自我,“二位的好意我心領了,可能不能擔負起這個位置還不好說,畢竟諸位也知道如今的形勢,對方來勢洶洶,而且支持他們的人明顯多過支持我們。”
強歌灑脫一笑,“這有何難?交給我們就可以了,江會長對付這些庸人太折面子,我等可以代勞。”
“那什麼,咱還是聊聊正事吧,公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按照你們的規矩,因爲選址在大京市,就叫大京市巨夢科技有限公司好了,等你新官上任,可要照顧我們生意啊,江會長。”
對方可夠麻利的,速度讓江城都驚了,他這會長還沒敲定,對方連公司名字和選址都想好了,“那個強歌兄弟,我們這.”
不料強歌根本沒給江城說話的機會,啪的一聲合上紙扇,瞟了眼小天后拉長音問道:“小天啊,你說有人要和咱們江會長搶位置,我們怎麼辦啊?”
小天很配合的站起身,一腳踏在椅子上,殺氣騰騰道:“誰敢斷咱江兄弟官路就是斷咱三兄弟的財路,沒說的,辦他!!”
聞言江城不由得擺手打斷,“小天兄弟勇氣可嘉,可你們誤會了,我我這人不喜歡做生意,你們不用把我算在內。”
不料此話一出現場瞬間有些尷尬起來,強歌收回了紙扇,小天也坐了下來,開始江城還有些沒看懂,直到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無開始慢慢坐直身體,臉上也露出一股微妙的表情。
下一秒,江城突然懂了,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曾經老實巴交的無,“你答應和他們一起做生意的是你?”
無猶豫片刻後站起身,給江城倒了杯茶,然後推過去,很小聲的說道:“好兄弟,別怪我,他們給的實在是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