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冰冷且無情,就如同眼前的死亡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即使……
死亡的數量早已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是。”
全身籠罩在黑色盔甲中的傳令兵應聲而行。
剩餘的士兵則肅然站立在年輕人的身旁,它們每一個都氣息強大,比之神廟的騎士們毫不遜色。
不!
要更加的強大!
至少,在神廟騎士中,很少有人能夠輕而易舉的穿着全身重甲,揹着雙手大劍,還有着奔馬一般的速度。
那是力量、體力與速度完美結合後,才能夠達到的。
當然,最讓人在意的是,它們氣息中所蘊含的恨意。
宛如厲鬼。
又如惡靈。
讓人看到就不寒而慄,但這樣的氣息與那身着華服的年輕人相比較,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幾近實質的仇恨下,扭曲着年輕人原本優雅的氣質。
剩下的只有陰冷與猙獰。
還有些許的暴虐。
他要將他所遭遇的一切,都‘回報’給那些人才行。
不然的話……
他怎麼能夠甘心。
年輕人擡起了右手,輕輕一揮。
頓時,等待許久的士兵們發動了衝鋒。
不同於那些看似強大,卻弱點明顯的怪物。
眼前的士兵,纔是這支隊伍的王牌。
與怪物相比,毫不遜色的實力,再加上遠超怪物的令行禁止與悍不畏死,讓它們變得尤爲可怕起來。
鐺!
黑色的雙手巨劍狠狠的劈砍在了大盾上。
巨大的力量,源源不斷的涌入,讓持盾者連連顫抖,但對方咬着牙,死也不退。
對方身邊的戰友,猛地從盾牌縫隙中刺出了長槍,準準的紮在了黑色士兵的盔甲縫隙間。
但……
叮!
一聲金屬交擊的聲響中,長槍不僅沒有刺穿黑色士兵的身軀,反而被黑色士兵,反手抓住了槍桿。
接着,用力一拉。
砰!
手握長槍的士兵,直接撞在了自己人的盾牌上,而手持盾牌的士兵顯然沒有想到會這樣,正在拼盡全力抵擋壓在盾牌上黑色巨劍的對方,被這一次撞擊弄亂了陣腳,但更糟糕的是,一直壓在盾牌上的黑色巨劍在這個時候,卻擡了起來。
頓時,手持盾牌、長槍的士兵就如同是滾地的葫蘆般,滾了出來。
密不透風的方陣出現了一個口子!
誰也沒有想到,在神廟隊伍的臨時工防禦事前,這個抵禦了怪物許久的士兵方陣,在與這支黑色的隊伍相碰撞的剎那,就被鑿開了一個口子。
而且,很快的,更多的口子就出現了。
黑色士兵沒有理會滾到腳邊的兩個士兵,它整個人在方陣再次合攏前,就就衝了過去。
嗖嗖嗖!
箭矢從方陣的縫隙中射出,每一支都射在了它的身軀上,十幾支箭矢,讓它的衝鋒停頓了下來。
可黑色的士兵,可不止一個。
當方陣中的弓箭手被這個黑色士兵吸引的時候。
更多的黑色士兵就衝擊在了方陣上。
它們或用剛剛的方法,輕而易舉的在方陣上撕開一個口子。
而又的,乾脆就是使用蠻力。
不管不顧的衝上去,撞擊着盾牌。
鐺!鐺鐺!
與技巧相比,這樣的力量更加的讓人膽戰心驚。
整個方陣迅速的搖搖欲墜起來。
暫時接管了作戰指揮的戰爭神廟騎士,毫不猶豫的揮動了手中的令旗。
立刻,已經迂迴到了整個戰場右側的神廟騎士們,豎起了手中的長槍,他們準備用衝鋒解決這支黑色的、怪異的士兵隊伍,爲方陣減輕壓力。
但是,還沒有等他們衝鋒。
戰馬腳下的地面上就突然多出了一個有一個西瓜大小的凸起。
“小心!”
砰、砰砰!
嗡嗡嗡!
騎士的首領大聲提醒着,但話語還沒有落下,這一個個的凸起就爆裂開來,無數的蠅蟲從中飛起,瞬間籠罩了騎士們。
一個呼吸的工夫,被籠罩的戰馬、騎士就被吸食成了一具具的乾屍。
“分散!火油攻擊!”
騎士首領再次喊道。
騎士們從馬鞍上掏出了一瓶瓶的火油,點燃後,就向着這些飛起的蠅蟲扔去。
轟!轟轟!
一次又一次的爆炸中。
蠅蟲迅速被燒焦。
危機很快就解除了。
可解除的僅僅是騎兵隊伍這裡,方陣那裡已經岌岌可危。
原本整體的方陣,在這個時候已經被一分爲二,各自被數量不下於他們的黑色士兵圍攻着。
任誰都能夠看得出來,方陣被攻破在即。
“唉。”
一聲嘆息中,僅剩餘一條手臂的豐收神廟大祭司站了起來。
他的目光掃過身後的平民,又看着浴血奮戰的士兵、騎士們,緩步走出了防禦工事。
當他離開防禦工事的時候,手中多出了一束金色的麥穗。
顆顆飽滿,粒粒放光的麥穗猶如蒲公英般飛舞起來。
它們落在了己方的士兵、騎士身上,久戰的疲憊、傷勢,一掃而空,每一個都變得神采奕奕。
它們落在了地方的士兵、怪獸身上,立刻無比沉重的力量,如同山一般壓在了它們的身上。
嘎吱、嘎吱吱。
砰砰砰!
來自身軀上的重力,讓它們的骨骼發出了呻吟,肌肉開始撕裂,當達到了一個極限後,它們的內臟開始破裂。
有些,乾脆更是整個身軀都爆開了。
“終於捨得出手了嗎?”
華服年輕人看着豐收神廟的大祭司不由冷笑連連。
同樣的,在這樣毫不掩飾的目光下,豐收神廟的大祭司也感知到了對方。
不過,在看到華服年輕人的一刻,大祭司的眼中卻浮現出了一抹震驚。
“裡夫維澤?!”
“怎麼是你?!”
不可置信的話語中,豐收神廟的大祭司腳步一頓。
對於眼前的華服年輕人,他並不陌生。
或者說,每一次的豐收慶典,都是由音樂神廟輔助完成的,而這個年輕人的長笛、豎琴演奏,讓他印象十分深刻。
尤其是那長笛神曲!
對方更是第一個能夠演奏的人。
毫無疑問,對方將會是音樂神廟未來的大祭司。
但在之前撤離的時候,對方卻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以爲,對方是遭遇了不幸。
可眼前的一幕,卻在告知着豐收神廟的大祭司,事情遠遠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只是……
這重要嗎?
這裡是戰場!
你死我活的戰場!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深吸了口氣,腳步再次前移,手中的金色麥穗更多對着裡夫維澤所在的地方重重的一揮。
巨大的重力陡然出現!
那是源自大地的力量!
“您所孕育的生命,必將歸您所有!”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放聲高歌。
在這一刻,那樣的重力瞬間大了不止一倍,而且,早已超出了普通所謂‘重力’的範疇。
大地是無私的,它讓莊稼從土壤中吸取養分,生長、成熟,帶來了豐收的喜悅。
大地的無情的,每一次的呼吸、顫抖,都會掠奪無法計數的生命。
每一個生命都帶着無數的思念、悲哀、怒吼。
它們匯聚成的重量,讓人不可承受。
更讓人,無法抵抗。
因爲,那是靈魂的悸動。
但……
裡夫維澤的冷笑並沒有收斂。
甚至,他臉上的神情都沒有變化。
“你認爲這對我有用嗎?”
“還是你自大到認爲我站在這裡是爲了和你決鬥?”
“我是在等你沒錯!”
“但你也就是順帶的!”
嘲諷的話語中,裡夫維澤擡手向着豐收神廟大祭司一指。
充斥着恨意的黑色,化爲了實質!
如同是一支標槍般向着豐收神廟大祭司激射而去。
由麥穗上綻放出的金色光輝,猶如是紙一般,在被黑色標槍接觸到的那一刻,就直接破碎。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瞪大了雙眼。
他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
這怎麼可能?
神力怎麼能夠被凡人擊敗?
疑惑出現在了豐收神廟大祭司的心底,但他的動作絕對不慢,身軀一閃,就躲開了黑色的標槍。
然後……
手中的金色麥穗,對着擦身而過的黑色標槍,重重的斬下。
遠處,裡夫維澤眼中的譏諷更加濃郁了。
而在這樣的譏諷中,還帶着一絲期待。
砰!
金色的麥穗砸在了黑色的標槍上,沉悶的響聲中,黑色的標槍立刻粉碎。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不由長長出了口氣。
“果然,神靈大人的力量不會失敗。”
“之前只是因爲某些巧合形成的緣故。”
“之後不會再出現……”
自己騙自己的想法還沒有完全散去,豐收神廟大祭司就看到了手中金色麥穗上突然出現了一抹黑色。
淺淺的、猶如霧氣一般的黑色。
它猶如瘟疫,迅速的漫延。
呼吸間,大半個金色麥穗就被黑色所侵染。
豐收神廟大祭司面容驚變,他下意識的就要將屬於自己的力量灌輸到金色麥穗中,抵擋那黑色的侵染。
可還沒有等到豐收神廟大祭司有所行動,那束金色麥穗就這麼脫手飛出,猶如一道流星般飛向了遠方!
金色的麥穗逃了?
不!
準確的說是,豐收之神逃了!
做爲豐收神廟的聖器,能夠使用金色麥穗的人在整個神廟中都不超過三人,而能夠從豐收神廟大祭司手中‘奪’走聖器的則只有一個:豐收之神。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看着即將消失在遠方的金色麥穗,整個人面容灰白,眼神黯淡,身軀更是連連搖晃數次後,就這麼的跌倒在了地上。
前一刻還神采奕奕準備繼續戰鬥的騎士、士兵們,在這一刻猶如被抽取了脊樑一般,士氣全無。
在防禦工事內,低低的哭泣聲傳來。
這一次,不再是孩童。
而是他們的母親。
哪怕面對怪物時,這些只是驚慌卻從未有其他負面情緒的女人們,在這個時候哭泣了。
因爲,她們被拋棄了。
被她們一直堅信會做爲後盾,一直庇護她們的神所拋棄。
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是比全心全意的信任一個存在,然後,被這個存在背叛更加可悲的嗎?
沒有。
信任崩塌的剎那,人生都彷彿被毀滅。
裡夫維澤體驗過這樣的時候。
所以,這個時候的,他——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
“沒錯!沒錯!”
“就是這樣!”
“就是這種痛苦與絕望!”
華服年輕人笑得前仰後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看到了人生中最爲讓他歡樂的一幕般。
但是,那話語卻是越發的冷冽。
如同是從極北之地吹來的寒風。
令人顫慄。
“你們現在只是經歷了我曾經經歷的一切——其中最爲開始的部分!”
“放心吧!”
“我會讓你們完全經歷一遍我所經歷的一切!”
“一個都不會少!”
“首先……”
“從你開始!”
裡夫維澤目光看向了豐收神廟的大祭司,他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豐收神廟的大祭司呆坐在那裡,彷如無覺,哪怕是他看到了裡夫維澤手腕處若隱若現的蛇鱗時,也是無動於衷。
在豐收之神逃離的時候,這位並不愚笨的大祭司就猜到了什麼。
而現在?
面對殘酷真相的他。
只希望一切都快點結束。
裡夫維澤的手掌放在了豐收神廟大祭司的頭頂,那若隱若現的蛇鱗開始急速漫延開來。
從手腕位置,一直沿着手掌,然後……
是豐收神廟大祭司的頭皮、額頭、雙眼、鼻子。
蛇鱗猶如是蠕動的蟲子,一點一點的向內。
一點一點的吞噬着內裡的一切。
“啊啊啊啊!”
不可抑制的慘叫聲從剛剛還是行屍走肉般的豐收神廟大祭司嘴裡響起。
而這也是裡夫維澤沒有選擇對方嘴巴的緣故。
他希望聽到對方的慘叫聲。
就如同當時的他一樣。
只有別人的慘叫聲,才能夠抹平他心中所承受的痛苦——自尊、羞愧、憤怒組合而成的痛苦,好像是源自靈魂上的鞭撻。
每一下,都讓他痛徹心扉。
每一下,都讓他不堪回首。
就如同無時無刻不從身軀內涌起的灼燒感一樣。
慶幸的是,耳邊的慘叫,讓這樣的灼燒感略微消退了。
裡夫維澤閉上了雙眼。
他要慢慢的、盡情的享受這一刻。
可……
灼燒的感覺在他閉眼的剎那又一次出現了,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強烈的方式。
下意識的,裡夫維澤睜開了雙眼。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