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辦公室內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
門推開,辦公室內站着五六個主管模樣的人,其中主人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面。
這是張愛琳第一次親眼見到父親,他比照片上還要更有紳士的氣派,英俊的臉龐沒有因爲年齡而顯得鬆弛,講究的手工西裝穿在依然瘦削的身上流露出貴族的矜持與冷傲,見到進來的兩個人,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驚異。
然後他冷漠地對主管們一揮手:“你們出去吧!”
他站了起來,點燃一支雪茄:“嘉昊,你也出去!”
有些事是必須張愛琳獨自面對的,林嘉昊看了她一眼,緊握了她的手一下,然後無言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辦公室內只剩下林亞軒和張愛琳兩個人,他們之間隔着雪茄繚繞的煙霧,就彷彿隔着二十年滔滔的似水流年,看着母親曾經熱戀的情人和創造出自己生命的男人,張愛琳一時不知所措。
林亞軒沒有請張愛琳坐,他微皺着眉頭:“你想要幹什麼?說吧!”
彷彿這是件棘手的麻煩事,而他不得不面對,那種不耐煩的態度瞬間擊穿了張愛琳殘存的一點點幻想,她冷下臉,理直氣壯地要求:“我想要你去醫院看看我媽!”
“這件事情,嘉昊已經跟我說了,我想他肯定也把我的決定傳達給你了!”
“他是告訴了我你的決定,但是這是我媽最後的心願,就算是陌生人都不會拒絕這麼簡單的事吧!更何況,如果不是因爲你,她的生活不會這麼悲苦,身體也不會這麼差,於情於理,你去看看她都不爲過吧!”
“我和她之間早在二十年前就了斷了,我給了她一筆錢,我們之間互不相欠!”
聽着道貌岸然的紳士嘴裡吐出這麼無情的話,張愛琳怒不可當:“你以爲我媽是貪圖你的錢嗎?你以爲你幾個臭錢可以買我媽的感情,買她的一生嗎?要不是我媽彌留之際一直在念你的名字,你以爲我會來找你嗎?”
“如果你媽知道你這樣對我出言不遜,她會允許嗎?我告訴你,我和你媽之間的感情,我們自有默契,我無論怎麼做,她都會體諒我的難處!”
“你到現在還仗着我媽對你無條件的感情欺負她,你摸摸良心,你過得下去嗎?”
林亞軒突然軟化下來:“愛琳,你不是你媽媽,你不瞭解我,只有她能理解,我有我必須要走的路,所以勢必要做一些犧牲,犧牲的不光是你媽媽,還有我自己,你以爲我心裡不難過嗎?你以爲我是沒有感情的人嗎?”
張愛琳暗想,想當初,他就是這麼騙媽媽的吧!不過,她可不像媽媽那麼容易被迷惑:“林先生,這件事不會讓你犧牲什麼?你只需要去探望我媽一下,然後在她面前演一場戲,讓她能夠含笑九泉,如此而已,從此以後,你是你,我們是我們,你放心,我們姐妹倆都不會出現你的面前!”
“是嗎?我可是聽說過你妹妹糾纏賀家二公子的事!”
“那是兩碼事,根本就不是我妹糾纏他!”
林亞軒沒有說話,很明顯,他根本不相信。
“你以爲窮人沒有信用嗎?你以爲我說的是慌話!”張愛琳真不知道該怎麼讓這些傲慢的有錢人取消他們可笑的觀念。
“好吧!我們不說我妹妹,我們只說這件事,算我求求你,去看我媽一次!”
林亞軒熄滅了雪茄:“不可能!”他擡手看看錶:“我要開會了!”
“求求您別這樣,不會耽誤您多長時間的!”張愛琳本來不屑於對他用“您”這個字眼,但是情非得已,她希望能打動他。
林亞軒無情地搖搖頭,堅決的拒絕了,他手按內線電話:“叫那幾個主管進來,繼續開會!”
張愛琳撲上去,切斷電話:“我懇求您,只是去一次醫院!”
“我已經說了我的決定!”林亞軒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和絕情:“到此爲止,請你出去!”
“想想你和我媽以前的感情,想想看她爲你付出的犧牲!”
“張愛琳,你不要再糾纏,我是不會去的!”
“你是鐵打的嗎?你沒有心嗎?想想如果互換位置,你會怎麼樣!”
“你要是再糾纏,我要叫保安了!”
看到他醜惡的嘴臉,張愛琳突然冷笑,怎麼會到如此地步,他是這麼冷血的人,自己竟然沒有看清,還抱有希望,這麼卑微地乞求他,就是爲了媽媽的尊嚴,也不該如此低三下四。
她挺直脊背:“林亞軒,你知道嗎?你很有自知之明,我發現你的決定是正確的,我媽臨終前見到的人應該都是值見的人,而你根本就不配!”她忍着淚水驕傲地離開了,爲這種人,掉一滴淚都不值得。
彌留之際,張母除了眼睛,全身已不能動,張愛琳姐妹眼睜睜看着母親眼神四處逡巡,她們都知道她在找誰,但是卻無能爲力,張愛琳心如刀絞,總有一天,她也要他們嚐嚐這痛苦的滋味。
“媽!”張愛萱撐不住,嚎啕大哭。
張母以目示意她們節哀,眼神裡都是對她們的不捨與留戀。
她閉了閉眼,然後又睜開,眼神發亮,閃着異常的光芒,突然她嘴裡蹦出一句:“林亞軒,你好無……”,然後一口氣上不來,香消玉損,享年五十三歲。
張母的葬禮,出席的只有五個人,黑衣黑服的張愛琳姐妹、輝哥、小白,還有一個人,是林嘉昊。
林嘉昊對張愛琳母女有說不出的愧疚,如果可以,他寧願替父親向他們謝罪,她們的眼神裡深深的傷痛,不僅是因爲母親的去世,還因爲沒有達成母親的心願。
然而張愛琳心中除了傷痛還有恨,母親不該受到這麼不公平的對待,爲了林亞軒受了一輩子苦,最後人家連承認也不承認,連見也不見。
憑什麼母親受他的欺騙,承受這麼多的痛苦,而他卻過着悠哉悠哉恬不知恥的生活,她不甘心,非常不甘心,她要讓他付出代價。
沒有母親的生活,讓張愛琳失去了生活的重心,她常常在麪館裡忙忙碌碌趕時間,然後猛然想起,不用回去照顧母親了,一切變得沒有意義。
一天她在報紙中又發現了有關林亞軒的新聞,原來是林氏集團和賀氏集團準備聯手投資一家科技產業園區,文章字裡行間,都是林亞軒對女兒未婚夫賀宇辰的讚賞和喜愛,對兩家聯姻後,相互參股,強強聯合,擴大企業帝國的信心。
照片中,林亞軒在中間一左一右拖着林嘉怡和賀宇辰一對壁人,笑容滿滿,得意洋洋,他的笑是那麼的刺眼,讓張愛琳想起母親彌留之際對他的呼喚,在母親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乎只有金錢和地位。
突然一個想法跳入她的腦想,他不是看中女兒和賀宇辰的婚事嗎?他不是想兩家聯姻,能擴大他的企業帝國嗎?如果,如果她讓這一切變成不可能,他會很痛苦吧!
跑步,讓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們享受孤獨和自由,清晨,賀宇辰戴着耳機跑在綠樹成蔭的公園,他喜歡運動流汗的感覺,也喜歡跟着音樂的節奏讓宜人的風景一路後退,這個時候他會忘記工作和生活中的煩心事,只是簡單地感受跑步帶來的快樂。
忽然前方一個熟悉的身影,讓他速度慢了下來,骨感纖細的身材穿着麻質的長裙,烏黑的髮絲在清風中微揚,露出古典清秀的臉龐,被發現,她像個林中仙子般飛快地從岔路上跑開了。
賀宇辰急忙奔過去,很快,他追上了她,擋在她的前面:“你爲什麼來這裡!”
經過剛纔的“逃跑”,張愛琳氣微喘:“路過!”
“撒謊,大清早,你有什麼事會路過公園!”
“跟你無關!”張愛琳意欲離開。
賀宇辰斷住她的去路,霸道地問:“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反正不是來看你!”張愛琳臉蛋微紅,頭倔強地扭到一邊,不看他。
像有蜜糖在賀宇辰的心口絲絲縷縷的化開,空氣中飄動着玫瑰花的清香,他提議:“去吃早飯吧!”
“不了,我要回去了!”
“回去照顧媽媽!”
張愛琳臉色微變,她擡起眼,定定地看着他:“我媽去世了”
“哦!”賀宇辰心一沉,關切地注視她:“什麼時候的事!”
“快一個月了!”張愛琳凝重的臉上除了傷痛,還有點別的什麼?“陰沉”的恨意一閃而過,賀宇辰來不及看清。
賀宇辰牽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手心,真恨自己當時不在她身邊。
已經在辦公室發呆了兩個小時的賀宇辰還沒有進入辦公狀態,早上的“奇遇”擾亂了他平時的工作節奏,她爲什麼會出現在他跑步的公園,理智的一方,讓他覺得這不同尋常,不像張愛琳平時的作風;但是感情的一方,她彆扭的言語,微紅的臉蛋早已融化得他一塌糊塗,他試圖理清思緒,但是那句話“剪不斷,理還亂”用在他身上再合適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