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始值終，陳止軒的眼神裡一直如湖面般平靜，就連龍鼎天作出這個驚人的請求時他也沒有任何觸動。常年機械般的生活讓他平日除了冷漠之外再也沒有絲毫雜質。
如同將心臟完全冰封住那種唯美。
他人無法以任何姿態接近。
可他在發現讓自己欣喜的事物，卻也沒有任何方法突破那層堅冰。
只能在心裡默默地嘆息着。
和往常一樣，他像石頭似地等龍鼎天說完後僅僅是平靜地掃了龍鼎天表示自己知道了。卻沒有任何表示，連着半分鐘也沒有任何表示。這樣的怪異脾氣確實讓人心生厭惡，但是他自己卻不覺得，因爲他是將自己心臟完全冰封的人，他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
和他相處的人只有忍受着這種傷害享受着這個青年難得的友情。可讓人心碎的是，他就像一隻刺蝟，在面對別人憐惜的眼神時他卻放出全身的尖刺大叫着不要接近我。儘管他非常清楚他自己的爲人方式，卻不會收起全身的刺。永遠都不會。
也許他認爲他這是爲了別人好，也許現實確實如此。但這個瘋狂的想法真是有點煽情。
陳止軒還是全身上下靜止在那裡，雙目盡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龍鼎天卻已經將目光移向他處，看起來陳止軒的沉默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失望的感覺。
四歲時便被送往西藏與某劍道大家習武，十七歲出道。所有人對這個歸來的龍家子第報以足夠信心，他卻低潮了整整十年，那十年內他一直在**與帝天玄公孫博華二人像流氓一樣廝混。
可就在連龍家人都慢慢淡忘這個被那位劍道大師譽爲百年武學天才的時候，他卻耀眼無比的像流星一樣爆發了。
與之帶起的，是帝天玄和公孫博華。
他們什麼也沒做，只不過是靠着龍鼎天和帝天玄的強悍武力在港奧臺三地搶黑幫的毒品份額而已。
三人瞬間成爲最耀眼的年輕人，可龍鼎天這個時候卻收劍回到了龍家，入了龍魂。
成爲龍魂執法使並不是他一人打散十幾個大型黑幫的原因，而是，就在各個世家的子第坦然接受他的挑戰後，人們發現，除了特別部門的幾個怪物，他這個階段年齡的人，已經再也找不出能擋住他三劍的人了。後，一把劍威懾整個南方黑道。
他可以在衆人的不屑目光中隱忍十年，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修爲。這種心境的人待人的方式自然不會像孩童般可笑，現在他沒有絲毫在意陳止軒的想法，他只是計劃着還有什麼辦法能救帝羽。
龍鼎天何等驕傲之人？求人這種事對他來說，只要開過第一次口沒得到準確的答覆，他連討價還價的興趣都沒有了。
就在兩人沉默之時，帝羽從臥室裡走了出來。他看到龍鼎天沒有任何驚訝，只是淡淡地點一下頭而已。他也沒別的意思，只是這個時候能出現在這裡的人，他都應該感謝，儘管他根本不在意到了最後龍鼎天會不會和自己站到一起。
可在龍鼎天心中就大不一樣，從來沒得到過這個侄兒任何尊重的他心中卻是波瀾四起。
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是被帝羽不當人看的，這就是帝羽的思維方式，他最大的特點就是除了他認爲還算是人之外的他根本不當回事。
龍鼎天很瞭解這些，就算只是被當做人看的他依然感覺有些久逢的喜悅。生性孤傲的他在這個世界極少被他看重的人，而帝羽，是被他看重且他欠了很多的人。所以，帝羽對他的改觀讓他覺得這時出現在這裡的這個傻逼行爲很是值得，哪怕僅僅是一點點改觀，他也願意去盡最大努力挽回。
有太多人做過爲了物質享受而屏棄情感的事，但是到了最後這些人中的絕大部分都帶着無盡懊悔，想靠彌補來填滿自己心靈中那被挖空的傷痕時卻沒有機會。龍鼎天認爲他現在就是這樣的人，不過還好，還有帝羽和帝天宇兩人可以讓他償還些，償還給羽水月留下的兩個兒子。就像前段時間深圳的那場滑稽無比的伏擊，那是龍鼎天給陳老出的主意，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個主意飛快地得到了首肯。不過當時有些興奮的他沒有想太多。
如果帝羽知道龍鼎天的想法，只怕會嘲笑這個中年男人腦袋進水。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機構不會對自己和帝天宇發任何善心。就算是情感投資，那也不會論到自己，不會是自己這個瘋子。不過，帝羽要是知道這個手筆並不是出自帝安平之手，只怕會把他心中的疑問想的通徹得多。
那麼，在這之後發生的太多遺憾之事都儘可以避免。可神在此時並沒給他們這個機會。
帝羽朝龍鼎天點了點頭後，便看向仍然陷入思緒的陳止軒。
看着酷酷的陳止軒，帝羽嘴角一翹就是一腳朝他的屁股揣了過去。他和陳止軒的關係並不比像龍鼎天這樣的半陌生人。
就在那沒引起一點聲響的一腳快要揣中的時候，看起來還在思緒中的陳止軒身子一歪就躲了過去，然後搖搖晃晃地站定。奇怪的是，他雙目依然無神，他的身體卻本能般的反應了過來。
帝羽也沒窮追猛打，收回落空的右腳冷淡地等着陳止軒的回頭。他和平常一樣，翹起的嘴角掛着淡淡笑意，漆黑的眸子裡盡是冷漠。
龍鼎天在這時在帝羽的眼捕捉到了些他意想不到的東西。
帝羽的眼神雖然像平時那般冷漠，可眼力過人的龍鼎天卻在那寒冰深處發現了一點點真實的情感，類似相識爲幸的意思。這點東西，龍鼎天只從帝羽看向公孫思雅時發現過，然後龍鼎天告訴了公孫博華，公孫博華才肯讓自己的女兒跟着帝羽。
龍鼎天相信，這點情感是帝羽不經意流露的，並沒有絲毫作僞。畢竟他還只是個孩子，儘管他表現的心計再深，他仍然不是那些走過滄桑的老人。
他還只是個孩子，與別的孩子不同的是，是個被打擊過後變得有些殘酷的孩子。
如果這只是讓龍鼎天有些驚訝，那接下來的便是讓他始料未及的。
陳止軒從思緒中被帝羽拖了出來，他轉過身來，看着嘴角微翹的帝羽，他緊閉着的嘴脣有些無奈的動了動。
沒人能相信世界公認的第一戰鬥力刺客陳止軒居然會露出無奈的表情。就算這是白宮發言人在CNN直播裡說的，恐怕也只會有沒聽過他名字的人相信。
看到這裡，龍鼎天有些失落地走出了客廳，站到陽臺上的他把樓下的軍隊直接無視。
防衛更加看起來嚴密了，但下面的人依然在等着，即使看着龍鼎天用看待螻蟻的目光掃過他們，剛纔那撲面而來浩然而不失凌厲的氣息給他們帶來太大震撼。
看到了這兩個被認爲是中國最大的兩個瘋子居然成爲了朋友，他頭一次對自己的曾經所做產生了強烈的質疑感。
只怕如果剛纔不在那裡，小羽流露出的感情會更濃一些吧。那種眼神真像他父親。龍鼎天想道。
想到這裡，他失神地笑了笑。
帝羽的父母雙亡，龍鼎天和公孫博華只能算是個旁觀之罪，這不算什麼。
可在十年義氣兄弟的這層關係下，已經足夠可以評判他的人格。
是的，這種補償形式的付出並不足以還掉所有的債。
薄情寡義在帝羽眼裡完全可以理解，並且可以接受，就連他自己也非常清楚在形勢所逼之下他也有可能做出。
但這不影響他看不起這種人。儘管他是這種人，但他依然覺得自己有資格看不起這種人。這可能是一種近乎無恥的驕傲。
確實不符合邏輯，但龍鼎天能夠想通這種不被人認同的歪理。
如果帝羽有薄情寡義的一天，那肯定是客觀原因所致。就算是權衡利弊，他也會把感情看得比利益重。所以，他有資格看不起那些在權衡利弊中把利益放在感情前面的人。
這足夠說明，帝羽不能算是個薄情寡義的人。
可事實上他卻是。
這就是世俗間的無奈了。
………………
每個人的一生，皆如戲子般在舞臺上充滿悲情地跳動着。
除了報酬之外所獲得卻是微乎其微的支持聲。
而那些支持聲極少是出自於真情，大半是因爲華麗的舞姿。
但是無論哪個主角，都會想過盡情的用自己譜寫的樂章來舞完這一生。
而並不是被金錢所驅動。
不管是爲了臺下的觀衆，還是身旁的舞伴。
就算這最後悽魄收場，也是值得的。
畢竟每個人在脫下面具後都是乾淨的。
除了這具在塵世中證明自己存在的身體外，我們還有純淨的靈魂，不是麼？
可偏偏，
有些人連靈魂都是髒的。
………………
在他人那裡接受來的真實感情，只有第一次是純潔且無邪的。
而原諒過後的，就算再美妙，也不免色彩有些黯淡。
我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以憑什麼要讓我明白？
自欺欺人一次行嗎？
憑什麼？
憑什麼？
龍鼎天的笑容苦澀無比。
他的心同樣苦澀無比地傾訴着。
基督徒在我這個時候也許會向上帝懺悔吧。
真的有些羨慕他們有贖罪的機會。
但是我這個無神論者又可以去哪裡進行唯心的懺悔？
龍鼎天肆無忌憚地抽出香菸在樓下無數人驚訝眼神中點燃，從口腔流進喉嚨的那股辛辣感讓他感覺好了很多。只是，他那張英俊的臉龐在煙霧中顯得有些傷感，而眼角更是破天荒地溼潤起來。
煙，確實是個催淚的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