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的雷納斯市,正是一年中的雨季時節。
連續兩天的大雨使得貧民區被溼氣侵佔了個徹底,雨水順着屋檐滑落,滲透進檐下的磚石土牆,凹凸不平的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水坑中浸泡着各種各樣的骯髒雜物,散發出可疑的氣味。
一盞散發着昏黃光芒的煤油燈在黑暗中搖晃着前行,提着它的是一個衣衫陳舊的年輕人,打着補丁的褲腿挽到膝蓋的位置,腳上穿着一雙自制的木頭拖鞋,撐着傘的手上還提着一條用報紙裹好的肉塊,儘可能的避開地上的水灘,一路小跑着回家。
因爲今天是他妹妹的生日,而他卻因爲老闆突然提出的加班要求而不得不在店內多停留了一會兒,好不容易熬到下班,趕忙帶着肉回家。
對於他們來說,一塊肉遠比蛋糕更加的實在。
事實上他的薪水也買不起那些精緻的蛋糕,除非他準備在接下來的半個月內不吃不喝。
然而等他來到自己家附近卻遠遠的看見了一輛停在雨中的汽車,車燈是熄滅的,而在車的邊上,也就是他家的屋檐下則是有兩個人站在那兒吞雲吐霧,不時的發出笑聲。
不祥的預感幾乎是一瞬間便充滿了年輕人的腦海,不再避開地上的污水灘,沿街狂奔向自家的屋子。
“你們是誰?在這裡幹什麼!”
還沒到地方,年輕人便大喊着,他的目光穿過雨幕,投向房屋的二樓,那是他妹妹的臥室,此時正亮着微弱的燭光。
有臃腫的黑影正映在窗戶上,那不是他妹妹的身影,絕對不是!
“怎麼回來的這麼快,那傢伙不會收了錢不幹事吧?”
樓下有人聽到呼喊,將手中的菸頭摁在旁邊的石柱上,隨手拋進外邊的水坑,順便吐了口唾沫,將嘴裡的澀味去掉。
“早回來和晚回來有什麼區別嗎?就他一個人,難道還能阻止什麼?”
將腰間佩戴着的槍械轉到身前,對於一個貧民區的賤民,他可沒有太多的耐心。
“喂,別用槍,把周圍的賤民們吵醒不要緊,要是嚇到戴維先生,你還想不想繼續幹了,要知道咱們的戴維先生可是個‘敏感’的男人呢。”
肆無忌憚的開着老闆的玩笑,男人看了眼已經衝到面前的年輕人,轉過頭去說道,
“你在這看着,我得讓他滾遠一點,省的打饒戴維先生的興致。”
“辛苦你了,我這大衣是昨天剛買的,可不能沾上這貧民窟的髒水,待會兒回去我請你吃飯。”
拍拍同伴的肩膀,又給自己點上一支菸,看着他走進雨中,一個猛衝,一拳擊打在年輕人的臉上,輕而易舉的將對方揍趴在地上。
一個一週都不一定能吃上一次肉的青年怎麼可能打贏一個接受過專業的戰鬥訓練,精通近身格鬥的護衛戰鬥。
靠意志?
別扯淡了!
兩者之間的差距宛如一條鴻溝,或許暴怒狀態下會有一定程度的戰鬥力加成,但遠不足以讓他反敗爲勝,更別說還有一個人根本就沒有出手,槍械亦是沒有動用。
“喂,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戴維先生願意跟你的妹妹‘親近’,難道你不應該感到榮幸嗎?如果她把戴維先生侍奉舒服了,說不定戴維老爺還會留下些賞錢,你就賺到了,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明白?”
將年輕人的頭顱踩進地上的污水坑裡,護衛低下頭帶着滿是嘲諷的語氣問道。
年輕人還有些不依不饒的想要再站起來,後腦勺的靴子也確實鬆了,然而等他再跳起來,迎接他的卻是一記落在脖頸位置的乾脆利落的踢擊,隨即一聲未吭的撞上街道另一邊堆積的木箱。
“你們這些雜種,爲什麼要傷害緹娜......”
栽倒在街面上,口鼻中有鮮血不斷往外溢出,融入身下的污水中,年輕人想要再度起身戰鬥,只是脖梗位置遭到重擊的他早已沒了戰鬥能力,此時背上更是插着兩塊破碎的木板,身體的過度失血令他很快便陷入了暈眩的狀態。
“看來你需要幫助。”
有低沉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周遭的雨水在此刻停滯,年輕人勉強擡起頭,第一眼看到的是在一旁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似的前一秒還在毆打他的護衛。
緊接着便看到了站在護衛邊上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不知道是因爲夜色還是雨幕亦或是其它的東西,年輕人能夠看到的只是一襲不斷往外涌出灰黑色氣霧的黑袍而已。
“我.....如果......如果你是死神,請幫我殺了他們!都殺死!”
年輕人咬着牙,目眥盡裂的低吼道。
“你想讓我幫你,可你又能給我什麼?”
之前的聲音再度響起。
“一切,我的一切!”
年輕人迫不及待的吼道,因爲說的急切,口中甚至有鮮血與碎牙噴吐出來。
“你的一切?不......我不要那麼多,我只想要你信仰我,信仰黑袍聖者!”
“我信!只要你能幫我,我什麼都信!”
沒有絲毫的猶豫,對他來說,只要能活下去拯救自己的妹妹,怎麼都可以!
“我發誓我願意幫助你,我想要給予你殺死他們的力量,我更想要給予你保護家人的力量,可你卻是如此的虛僞且沒有絲毫的誠信,因爲我沒有感受到來自於你的信仰,你怎麼能如此欺騙我......”
“偉大的......黑袍聖者,請您賜予我力量,我願......我願意用一生的時間來侍奉您!”
彷彿是領悟到了什麼,年輕人雙手撐着街面,拼盡最後一絲力量起身,額頭砸在身前的街面上,沉聲說道。
“孩子,告訴我你的名字。”
“魯賓·納爾森。”
“請記住這一刻,魯賓·納爾森,你會成爲我最虔誠的信徒,作爲回報,我將賜予你力量!”
雨水重新墜落,低沉的聲音隱去。
護衛擡起的手落地,有些茫然的看向對面再度站起身來,一會兒摸摸的自己腰際,一會兒又四下張望的年輕人,他記得自己之前應該將對方解決了啊。
“真是麻煩,既然倒下了,就在地上趴着裝死不好嗎?”
無非是多踢上一腳而已,沒有絲毫猶豫,衝上前再度揮起拳頭。
啪嗒~
手掌穩穩的接住拳頭,使其不能再進分毫。
兩人在雨水中僵持,魯賓滿臉的難以置信。
他感到自己的身體中充滿了力量,身體別說是傷勢,就連疲憊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
“是真的......是真的!”
握着拳頭的手掌用力下壓,輕而易舉的將護衛壓制,緊接着又是一圈砸在他的臉上。
這一次輪到他直接飛出去,癱倒在旁邊的街道上,幾步衝上去,在另一個護衛拔槍前以同樣的方法將他錘倒在地,往常在他眼中強大無比的存在如今卻能輕而易舉戰勝。
信仰從來都不是憑空生出來的,有付出纔有回報,這句話並不僅僅適用於信徒。
如果說之前還有些許遲疑,那麼在魯賓衝上二樓,看到衣服脫到一半,臃腫的跟一頭肥豬一樣的男人僵硬在原地,而他的妹妹完好無損的躲在牆角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徹底成爲了黑袍聖者的忠實信徒。
可惜的是直到最後他也沒有殺死這些人,只是將他們胖揍了一通,扔出了自家的屋子。
“你們都給我滾,別再讓我看到你們!”
魯賓咬牙切齒的看着門外連滾帶爬的上車離去的三人,他不是不想將他們全部殺死在這兒,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真要是這麼做了,自己和妹妹也將爲這些混蛋陪葬......
“如果您還能聽到我的禱告,請您庇佑我和緹娜。”
看着窗外遠去的後車燈,魯賓喃喃自語。
等他回過頭,臉上的陰鬱便突然消散,因爲在他家的那張小木桌上,多了一塊報紙包好的肉條,旁邊則是靠着一把尚且滴着水的雨傘......
“嘿,有勇氣,有擔當,同時也很理智,在這種情況下依舊沒有被憤怒衝昏頭腦,不錯,很不錯。”
街道的尾端,有人撐着傘,另一隻手中把玩着骨靈盤,繼而對身旁的人說道,
“走吧,他會把我事蹟傳揚出去的,至於剩下的事情,那就得靠我們來了,神明要做的可不只是賜予,對罪人的懲戒亦是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