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冥遠絕對不會想到曾經何時,冷鬱希也有過這樣的經歷。
他冷酷的脣角緊緊抿着,握住這支無法開機的手機,他的手心微微溼潤,想必是心急如焚的所致,一顆心被高高地懸着,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就在剛纔手機振動,振動,是否是她--她回的呢?
支離破碎的聲音,跟剛纔歡快驚呼的聲音是截然不同,轉換的頻率如此之大,就連是雷冥遠,也是一時轉不過彎來。
花癡員工斷斷續續地抽泣着。這下救護人員終於是明白了雷冥遠是做好事不留名者,不過也難怪,這兩人穿着,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剛纔真是瞎了眼,纔將這兩人聯繫在一起的。開下忑心。
雷冥遠頭一次見識到女人的臨產是如此的可怕。他骨子裡本就性冷,對無關緊要的他人事物,向來都是撒手不管。
在這瞬間,雷冥遠恍然如悟,就是因爲她曾經的痛苦經歷,她所以纔會如此決然,選擇離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給逼的,原來,他是個如此殘忍的劊子手……
“幫我叫……救護車,撥120。”
秘書忙叫住他,“總裁,幾分鐘後有一場會議,不要忘記了。”最近總覺得總裁這人魂不守舍的。公司本來都覺得總裁虧欠公關部的英經理,如今身爲總裁秘書的她,倒是覺得總裁更較失魂落魄,看上去更加可憐,跟個失戀的人沒兩樣。
雷冥遠想想也是,他的車子無法讓眼前這個人平躺,120或許好些。
救護人員不由一怔,幸好都是上了年紀,資歷較深,雖然驚詫,但也是知道醫生的職責便是救死扶傷,忙扶着花癡員工上了救護車。
這個總裁秘書叫季默然,是雷冥遠去T大舉辦招聘會時招回來的一個人物。雷冥遠對她過分親賴,進來便是總裁秘書這個職位。爲此,公司內部很多人對她有意見,卻又不敢當着雷冥遠的面表現出來。
此時的雷冥遠,已經遺忘了他人也是有手機的。他的大腦開始鈍化,明明是簡單的問題,被他複雜化,他覺得目前他應該去買個手機。其實他可以吩咐讓他人買的,或者讓旗下賣場送一支來,但是此刻的他,那顆聰明的腦袋中全成了漿糊,一心認定只有去買個手機,才能夠將sim卡拔出,插入新的手機,查看原來的短消息。
他甚至覺得雷氏此刻面臨的困境,比起一個臨產的寡婦而言,已經是微不足道了。
他本想等到120來的,但是等了五分鐘,他終於坐不住了,忍不住開口,“我送你去醫院。”
花癡,典型的花癡,對着什麼都能夠犯花癡,而且能夠時刻花癡。
聽到手術室孩童的聲音響起,他的削薄的脣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她畢竟給自己回短信了,沒有愛理不理,這是否算是一個好的開始呢?
雷冥遠是個有潔癖的男人。本來內心就對這個花癡女員工萬分不爽了,沒料到她還碰觸了自己的手,心情十分不悅,臉色也隨之陰沉下來,顯得他側面愈發冷峻,脣角抿得更加緊緊的,幾乎成了一道凌厲的直線。
他發現自己有一股衝動,想要掐死這個女的,這一點從他咬牙切齒的語氣以及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的拳頭就可以看出來了。
他受不了了,乾脆自己伸手往裡抓去,沒想到花癡員工這下反應很快,下意識條件反射要抓住他的手,他眉頭越擰越緊,忍不住喝道,“住手。”
他皺了皺眉,忍不住揚高了聲音,“快點。”無形中,他渾身散發了一股暴戾之氣,懨懨的,他藍色的瞳眸中一閃而逝的是漫天的陰鷙。他有些受不了這個女職員明明肚子很大了,卻還盯着自己犯花癡,要是他是老闆,一定將這種員工第一個開除。
因爲那個人,曾經的經歷,曾經難以言語的悽楚。
秘書這下徹底無言,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等到她反應過來後,發現總裁專用電梯口,總裁那抹頎長的身影早就不見蹤影了。
花癡員工當然不明白雷冥遠狂飆的怒氣從何而來。其實就輕輕一觸而已,一般人都不當一回事,雷冥遠卻分外在意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下。
仿若認定了是冷鬱希回的,雷冥遠脣色幾乎是白了。他從來不是一個迷信的人,可是在這個時候···這種徵兆···不能不讓他往壞處想···
胸膛劇烈起伏,會議,他知道可以推遲,但是有些事,錯過了,便是錯過了。雖然他不喜歡眼前這個對自己流口水的花癡員工,但是她此刻緊緊護住她的腹部這動作,竟然讓他覺得,她也沒有這麼討厭了。
冷鬱希沒有再回短消息,雷冥遠也沒有繼續發短消息。
雷冥遠最後還是上了救護車,在車廂內,他忍不住問道,“你家人怎麼聯繫?”
雷冥遠倒是聽到了,回頭朝着秘書說了一聲。
救護人員看到一身西裝筆挺的雷冥遠以及一個穿着孕婦裝的大肚婆,男人身上衣着名貴,那西裝外套上那兩粒寶藍色的袖口,就可以看出價值不菲,進門時看到門口停着的那輛蘭博基尼更是本城少見,而這個女的大肚婆身上穿着的衣料十分劣質,地攤上隨便十幾塊錢一件。
雷冥遠還未開機,卻聽到花癡員工有些吃力地發出聲,“我……我……好像要生了。”
花癡員工的神情,看上去很痛苦,很痛苦。他看着她,就讓他聯想到曾經冷鬱希的經歷,那一張清麗的容顏慘白,毫無血色,他的心,也隨之一抽一抽的,內心,酸澀恣意翻滾,逼得他走向絕望的深淵。
她沒有從秘書的口中探聽到更多的信息。
英若芳在焦慮不已的時候,雷冥遠已經開車前往附近最近的大賣場。當蘭博基尼停在一家門前簡陋的手機店門口,裡頭唯一的一個員工看也沒有看一眼他,覺得自己肯定在做夢,自己這種店,怎麼會進開蘭博基尼車子的人呢?
此時,秘書室的電話適時響起,是英若芳打來的。她打總裁辦公室沒人接,雷冥遠的手機也打不通,她只好打秘書辦公室,從別人的口中探知雷冥遠的下落。
他只是想要向冷鬱希陳述,分享經歷,並未邀功,他···
她很本分,是T大的高材生,年紀不大,相貌偏中性。唯一一點讓人不敢苟同的是她那一頭刺蝟頭,短的不能再短,明明是個女人,頭髮卻比男人還短。不過據說大學畢業時,拿的是三證,結婚證書、學。位。證書跟畢。業。證書,所以當初英若芳也沒對她有過多的計較。
女員工聽到低沉、充滿蠱惑的磁性聲音,這才鎮定地擡頭,又被嚇了一跳,不禁感慨,英俊又多金的大帥哥。
雷冥遠想到便做,當下挺拔的身子站了起來,他轉身即往外頭走去。
花癡員工神經顯然是脫線了,還不忘嘰裡咕嚕地說道,“這個手機功能不錯,你真有眼光。”
秘書只好婉轉地交代總裁出去了,會議延遲一小時。她總覺得總裁去買手機,不像是總裁以往雷厲風行的作風,雖然她心底很明白雷冥遠也是個人,但已經被這個跟了他許久的秘書神化了。英若芳卻不死心,覺得雷冥遠不可能拋下這麼重要的事情,去做別的事情,但聽秘書的口氣,他出門了。
雷冥遠本來覺得義務盡到了,但是花癡員工痛苦的磨牙聲,讓他止住了往蘭博基尼走去的步伐,加上人家120醫生在他身後叫道,“你幹什麼去?病人還在這裡,快跟我們去醫院。”
“今天,我幫了一個人,發現舉手之勞,不是那般難。或許你無法原諒曾經的我,但是我已經試着去改變自己了,希望你能夠再給我一次機會。不管怎樣,我都會等你的。好好保重。”
120來得很快,大概是被自己電話中凌厲的口氣給嚇到了。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就明白他做不到袖手旁觀了。
“我不能再……流產了。”zVXC。
交完費用,回到婦產科門前,發現來來往往的人老是喜歡盯着他看,他乾脆低下頭,他忽然想起了,他剛纔是去買手機,就是爲了看短信的。
不是覬。覦雷冥遠的人,她都很寬心。不過最近英若芳無意間發現這個秘書的檔案上寫着離婚,這讓她也開始對這個季默然起了二心,覺得她早在十年前就離婚了,那這十年來,她兢兢業業、克勤克勉跟在雷冥遠身邊,到底是爲了什麼呢?
雷冥遠錯愕了下,怪不得這羣人看自己跟花癡員工的眼神異樣,敢情將他們當成了錯誤的一對。
雷冥遠這下終於明白了世上還存在着如此聒噪的女人,他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他冷着一張俊臉,深深吸了一口氣,重複道,“我要這個手機。”
雷冥遠一貫從容淡定,但當冰冷的眼神接觸到花癡員工額頭上幾乎全部是汗水,臃腫的手指握成了拳頭,指甲嵌入了手心,脣色慘白,血色漸失,他的淡定終於有了一絲破功。
總算120到了醫院,雷冥遠被指使着去這裡、那裡交錢,他以往是最討厭幹排隊這種事情,如今倒是規矩地乖乖排着隊,心頭卻是如潮水一般,潮起潮落,起起落落,覺得人生不如意十之。
秘書沒想到,不經意地擡頭,發現總裁正匆匆往總裁專用電梯口而去,他走得很快,仿若後頭有一羣豺。狼。虎豹。正在追趕他似的。秘書想到幾分鐘後有一場大型會議,商討的是諾斯會如何對付雷氏,雷氏反擊幾套方針,是一場十分重要、關係到公司生死存亡的會議。
雷冥遠沒有來得及開機,抓起一旁的電話機,撥打了120,又打了個電話回公司,將會議繼續延一小時。
在自己結婚前一天,冷鬱希也忍受着流產的痛苦,或許比起眼前的這個花癡員工更加痛苦。藍色的瞳仁劇烈一縮,閉上了眼睛,心,跟着抽搐起來,心中百轉千回,肝腸寸斷。
花癡員工斷斷續續地說道,幾個字的發音,都讓她喘不過氣來。“我老公……我老公他死了……被車撞死了……所以我一定要留下這個寶寶……”
記憶深處,他幾乎快要泯滅的良知被喚醒了,他再也做不到視若未睹,再也做不到了。
這個季默然爲此沒有少受到雷氏下屬員工的多方刁難,但是她對這些明裡暗裡的小動作,沉默淡然,一如其名,沒有跟雷冥遠打小報告,她自己的內務,完成的也很好。算起來,她進公司也有十年了,也可以算作是公司的資深員工之一了。
T市每年因交通意外而死的人其實很多,雷冥遠從來沒有關注過,此刻他倒是覺得蒼天有些不公了,讓一個孕婦沒了丈夫,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沒了父親,是一件慘絕人寰的事情。
其實英若芳想得太多了。人家季默然也是一個有故事地人,她在雷冥遠身邊呆了十年之久,在T市呆了十年之久,就是爲了逃避某人。人家季默然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從她從不讓頭髮留長,每個月都要上一次理髮店,就可以看出來了。
“推遲一個小時,我去買個手機。”
花癡員工終於拿出了手機,放在櫃檯上,似乎是感染到了雷冥遠迫人的壓力。
這條短信,是雷冥遠二十八年人生中發過最長的一條短信。他按了發送鍵後,心頭五味陳雜,這一條短信的內容,其實未經過他的大腦,他下意識就打出了這些字。
指尖滑動了兩下,新手機的按鍵,他還不是很熟悉,他打字的速度很慢,可是每個來往經過的人,都會發現婦產科門前的那一排椅子上,有一個長相出色的男人,滿臉認真,冷峻的下頜繃得緊緊的,緊盯着手機,無比認真地發着短信。
花癡員工經受疼痛還不忘推辭,“還是等120吧。”
雷冥遠並沒有當下就離去,他付了錢,拿起sim卡插入,正要開機,花癡員工瞄到了他掌心原來那支限量版的手機,驚呼一聲,“哇,限量版的定製機,我上次在電視上看到就很喜歡了,沒想到能夠在現實中親眼目睹。”
雷冥遠內心受到震動,覺得再大的困境,再大的挑戰,再大的低谷,他也要迎刃而上。
雷冥遠這下倒是安靜下來了,沒有再吭聲,救護人員也是一驚,有些同情起這個可憐的孕婦來了。
一個女人能夠有幾個十年的青春可以揮霍?
花癡員工這幾個字成功喚醒了雷冥遠的神智,喚出了他內心深處潛藏的一處覺醒。他的指尖動了動,流產?
他以前的手機用的都是限量版的,哪用得着他浪費口水,只要打個電話,人家就送上門來了。
雷冥遠指着玻璃櫃臺裡一支諾。基。亞直板手機說道,“我要這個,給我拿一支。”
雷冥遠直接忽略後半條,他甚至覺得心境豁然開朗,晴空萬里,一切陰霾都隨之揮散。
他自嘲地勾了勾脣,他似乎不想要跟人解釋自己眼下這瘋狂的舉動,就算說了,估計也沒有人會相信他雷冥遠也會做這等良善之舉。他的心,在別人眼中,是硬如頑石。冷鬱希眼中,自己不也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嗎?
他這纔想起,他之前明明可以坐在辦公室內吹着空調,打個電話,等手機上門,而非站在這裡跟一個花癡職員買手機。
他匆忙開機,裡頭的那一條短消息,果然是來自冷鬱希,“我也很好,不要再給我發短信了。”
雷冥遠不敢苟同員工朝着自己流口水,但是又想要快點開機,只得耐着性子說道,“我要買這支諾。基。亞手機。”
秘書忠誠於雷冥遠,倒是有時有些防備着她這個英經理,即使她跟雷冥遠曾快要步入新婚臀堂,她都沒有說過一句恭喜。
自己跟冷鬱希,或許還有機會,而這個樂觀的花癡員工,卻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她那個可憐的老公了,她以後的人生都可以預料,獨自一人撫養小孩成長,或許生活無法支撐下去了,再找個男人嫁了。
但是花癡員工卻緊緊閉着脣,沒有開口說話,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頰上滑下。一邊的救護人員忙着幫她擦拭不斷冒出的冷汗,還不忘安慰道,“再忍忍,就快到了,很快就要到了。”
秘書覺得自己很可笑,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研究總裁的八卦緋聞。
秘書顯然還有話沒有來得及出口,就被他給一把掛斷了。
可是,總裁那樣英俊又多金、冷漠又無情、霸道又邪魅的男人怎麼會踢到鐵板呢?英經理對總裁可謂掏心掏肺、溫柔體貼,莫非總裁愛上的是別人?
醫生抱着一個嬰兒出來了,是個很健康的胖小子,花癡員工被轉入了病房。
雷冥遠問她家裡人的聯繫方式時,花癡員工又是滿臉的悽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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