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們來看你和『奶』『奶』了。”李沐陽一打開門就探進小腦袋掃了一圈病房，卻發現他父親躺在牀上，而旁邊想陷害他的藍心雅擋住了他父親的半個身軀。
突然間，捍母情緒大發，他大叫道：“爸爸，我和媽媽來看你了。『奶』『奶』呢？”
他就不信，這麼大聲不把人叫醒。
池娜薇不解兒子爲什麼杵在門邊不肯進去，她有些怯意有點怕見李開陽的母親，可兒子應該不會啊。
“喲，是我們家的小少爺來啦！”
一聲“『奶』『奶』”讓藍心雅寒了寒心，她怕死人的屍體，所以，她退開病牀兩步，虛僞地笑着，頗有輕視之意。
李沐陽推開門撲向牀上的父親，大聲問：“爸爸，你怎麼了？爲什麼還不起牀？『奶』『奶』呢？”
“啊！”李開陽痛苦地喊了一聲，蹦了起來，幾乎撞痛李沐陽的鼻子。
池娜薇淡淡的笑容在見到裡面的藍心雅的時候瞬間消失了，但她不示弱，也不激怒藍心雅。她知道，藍心雅會出現在這裡，肯定有李開陽的理由，她信任他。
走到牀前，笑容又再浮現，她拿起『毛』巾抹着他的汗，問：“怎麼了，嚇成這樣。”
藍心雅見到他們一家在一起，自覺無趣又心痛，訕訕地走了。
“娜薇，我媽走了，她……是『自殺』走的。”
望着他眸中無淚，只有悲傷悽楚，語氣還冷得讓人驚心，池娜薇心痛得像要死去。
“開陽，你別自責，我知道你盡力了。真的，你別憋在心裡埋怨自己，一個人難過，好不好？你還有我和沐陽的。”
“爸爸。”李沐陽悶悶地喊了聲，眼光不由自主地飄向另一張牀，是空的，頓時，他的眼眶也燒着的熱，急忙走開去，面對窗口，扁着嘴淚珠滾落，卻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奶』『奶』就這樣離開我們了嗎？李沐陽擡頭望向天空，哀傷地想。雖然『奶』『奶』對媽媽有點霸道無理，可是，她是那麼全心全意地對他好，這種關懷，他第一次嚐到，他是喜歡的。可是卻因爲她和媽媽的關係的緣故而在心底牴觸過她。怎麼辦？『奶』『奶』走了，我沒有回報過她什麼。『奶』『奶』怎麼可以走得這麼快呢，我在她心中是好的還是壞的？『奶』『奶』，您怎麼可以不要沐陽了呢？
“娜薇，我沒想過我媽會『自殺』的，昨天我以爲她精神好了，還以爲是好的跡象呢，早知道這樣，我不會回家的。原來，她竟然是想把我趕走，準備『自殺』的。娜薇，我怎麼辦，我媽是我『逼』死的，她病得這麼重，我卻沒有一件事讓她滿意。”
池娜薇震住了，淚，悽楚無奈的淚就那樣忍不住悄悄滑落。他的意思是，我們的堅持害死了他母親。那樣，我的罪名最重，明知道他爲難無助，我卻要他堅持到最後，『逼』死他母親。害死他母親的人是我，是我。
“對不起，我明白，開陽，你別自責了，你沒錯。”
“娜薇。”兩人緊抱着哭泣，他的手掐痛了她的手臂，像他們痛到不能痛的心。
古韻思下葬已經一個星期了。
李開陽沉浸在繁忙的工作也已經一個星期了。
在埋頭閱讀文件的時刻，他總會想起那些死亡的恐怖的畫面。
媽真的就這樣走了，她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他無從得知，哪怕是恨他氣他，她也該有些話對自己說的吧？她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一走了之呢？
李開陽緊皺着眉頭，雙手矇蔽住眼睛，心痛來臨，他好想有雙溫柔的手給他撫摩。
突然，手機短信息鈴音響起，他不急不慢地拿起來看。
是兒子！
“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哦。我們想你。”文字末後是李沐陽大大的笑臉。
李開陽讀完兒子用池娜薇的手機發來的短信，難得地淡淡笑開，驀然間又突然收住。
“我們想你。”一句話，把他的心搞得肝腸寸斷。從墓地回來，他就拒絕見所有人，包括他們。
但是，就算是這樣，娜薇也不會沒有聲息的，她肯定會想安慰他擔心他的。
兒子的短信驚醒了李開陽，他痛苦地想到，也許，娜薇，在內疚自責，攬上她不該攬的責任。
不，她不能這樣，不能把罪名往她身上扛，十多年來的揹負不能再重新套在她身上了。
一週了，她竟然默默地自責一週了。李開陽心疼死了。
想到這裡，他跳了起來，衝出了辦公室。
夕陽漸漸西下，池娜薇烤了個小小的橙汁蛋糕和兒子坐在球場邊上看着落日。
“兒子，生日快樂。”池娜薇的語氣滿是感嘆。一眨眼，兒子就六歲了，但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有多麼不容易。
“媽媽，你也生日快樂。”
“嘻嘻。”母子『露』出這些天以來難得的笑容，池娜薇把『奶』油和柳橙汁上得很糟糕的蛋糕遞到兒子面前，上面正搖曳着六根蠟燭。
“兒子，許願，吹蠟燭吧！”
池娜薇笑容變得有些苦澀。兒子的生日，他的父親沒有來爲他慶祝，這個情景又不知道要推到多少年以後了。去年沐陽就是這個生日願望的。
“媽媽，再等等，我的朋友還沒有來。”
“誰呀？莫康叔叔嗎？嘿，你別等了，他不會來了，他一早就和小米姐姐去約會了。”
“嘿嘿，媽媽，你真笨哩，你就不會想是小女生呀。莫康叔叔腳醜，我纔不邀請他哩！”
李沐陽唯一不能忍受的就是，莫康打完籃球之後，雙腳汗氣太重，還不得不悶在球鞋裡，惹得他常常躲得遠遠的。
“不准沒禮貌。”池娜薇瞪了他一眼，又繼續教育道：“小小年紀，就想小女生了？媽媽不準，要交女朋友，得到三十歲之後。媽媽最不希望你像你爸爸那樣到處留情了。聽到了嗎？”
“呃？”李沐陽吃驚地呆住了，他現在纔剛滿六歲整，到三十歲，那得要多久啊！
“你這個要求有點霸道哦，我的兒子怎麼會到三十歲才追女生呢，除非他不值得女人來追。還有，我沒有處處留情呀，我老婆兒子都只有一個。”
李開陽一語雙關，頗有懷念的味道，帥氣地把外套往肩上一摔，提着小小的蛋糕盒走了過來。當初確切來說，是她先追上來的。
“你……怎麼會來？”池娜薇驚喜地站起來，意外地見到他臉上同樣有淺淺的不着痕跡的笑意，她感到心頭暖暖的。
“我兒子的生日，我怎麼可以不來？”
李開陽終於『露』出了笑意，語氣是那麼的理所當然。放下蛋糕，有力的雙手把兒子抱起，再拋得高高的又接住。
“哈哈，爸爸，你捉弄人，不要了。”李沐陽開心地大叫。
“真的不要嗎？我剛剛學會做，要收手嗎？”
李沐陽捨不得，每次見到比他小的孩子的爸爸和他們這樣嬉鬧玩耍，他就羨慕得要命。
“要，要，要，我還要。”一連幾個“要”，讓李開陽得到了從來沒有的滿足和自豪。
“好啦，別鬧了。”見到兒子突然搶走了李開陽的注意，池娜薇微微吃味，畢竟，他來了之後，並沒有把眼光過多地停留在她身上。難道是她今天的衣服有問題嗎？
這麼一想，池娜薇急急地掃了眼她自己，白『色』的休閒拖尾『毛』衣加上卡其『色』的長褲，衣服還是新的，很清爽啊，沒什麼不對的。
突然，臉一涼，李沐陽和他父親不知何時已吹滅了蠟燭，還把『奶』油沾到了她的臉上。
“好啊，你們父子合起來欺負我一個！”
池娜薇笑了，那一刻，幸福的河流漫過心田。
勾上『奶』油，池娜薇想報復兒子的惡作劇，李沐陽開心地跳開，還吐着舌頭做着鬼臉，叫道：“媽媽，你追不到我的，你只可以欺負爸爸，他對你老實。”
“開陽，你看啦，你兒子欺負我了。”
池娜薇手一反，手上的『奶』油就故意地抹向李開陽和兒子一樣暗懷鬼胎的臉。
“呃，”李開陽悶悶地吃了虧，卻不敢發怒，伸着舌頭，『舔』着沾在嘴角的『奶』油，他笑着說：“老婆，好甜。”
“嘿嘿，嘿嘿……”李沐陽轉着圈哈哈大笑，這一刻，他也是幸福，雖然十分遺憾，『奶』『奶』只能在天上看到他們幸福的一幕。
池娜薇愕然地怔住，他決定怎麼辦了嗎？她有點害怕，有點期待，又有點罪惡。
李開陽注意到她黯淡下去的眸光，馬上笑了笑，說：“煮飯了嗎？要出去吃還是回家煮。”
“問我們的小壽星吧。”
池娜薇也暫時甩開煩惱，笑着望向兒子。
一家三口，珍惜又感動地吃完既幸福又微微苦澀的晚餐，再坐在一起喝着工夫茶，誰也不去注意牆上的時鐘走過了多少弧度。
“兒子，每年你的生日願望都會告訴媽媽的，你別裝神秘了，告訴媽媽，你想要什麼，我滿足你。這次一定可以滿足哦。”
池娜薇誘『惑』着，兒子突然不再依賴她讓她有點失落，她的寶貝越來越獨立了，她不知是喜是憂。
“不說，上一年我說了，你都不能滿足我的願望。”李沐陽舊事重提，有點記恨的味道。
池娜薇愣了一下，去年他的願望是見到他的爸爸，可是，現在不是見到了嘛。
“你不是實現了嘛，去年許的願望，你前幾個月實現了啊。”
李開陽莫名其妙，“什麼去年的今年的？”
“呃，也是啦。哎，我閃了，不打擾你們了。讓媽媽慢慢解釋。”
李沐陽有點不好意思，越成長他越不好意思袒『露』他的情感，他想隱藏，想堅強。
突然少了兒子的調和，兩人又開始了沉默，想着這些天以來的死氣沉沉，悲傷又涌上了心頭。
“哎，你等等，我拿沐陽小時候的相片給你看。”
“娜薇，不急。我們坐着一會兒，我想聽聽你的心跳。”李開陽拉住了她，讓她坐在懷中，頭埋在她胸前。
“哎，不要了，兒子在呢。”這麼曖昧的姿勢，對孩子教育不好。
“我想感覺你的存在。”生離死別，他承受得夠多了，他最珍惜的還在眼前。
池娜薇拋棄矜持，『摸』着他的臉，問：“你還難過嗎？”
“有點。娜薇，對不起，我媽的死，你沒有責任，你不要自責難過，那樣，我會爲你心疼的。原諒我暫時還不能回我們的家，我需要一點時間收拾整理那些陰暗的畫面。你知道嗎，每當我想起死亡的畫面，我難受得想嘔吐。我很害怕。”
“好的，我等你，多久都等。”
“謝謝，娜薇，我的最愛。”
“你……不是喊我老婆麼，幹嘛那麼客氣。”
她的笑容有點苦，卻是幸福的。等待是幸福的，只要他回來，所以她不在乎多久。
“啊，媽媽，我忘記拿衣服了。”
臥室裡，傳來李沐陽的聲音。
“哎，你兒子居然會粗心大意了，真難得。你去吧，幫他拿衣服。”池娜薇頓時消去心頭的陰雲，推着他起來。
“哎，我現在儼然成了小男傭了。”李開陽幸福地抱怨，他想，他見到陽光的那一天，也不會太遠。
“你可以不幹啊，我找其他人勝任。”池娜薇威脅。
“你敢？”
“我敢，而且，我這家裡，還有一個重要職位目前沒有人應聘的，從今天起，我開始公示應徵。”
池娜薇笑着說，她想，他應該明白是什麼意思。
“女人，你錯了，是兩個職位，而且很重要，只有我這樣有實力的男人才能一兼多職。”
李開陽關上衣櫃門，卻未曾注意到他的動作有多慢。
“爸爸，我關掉了熱水了，好冷，快拿衣服來啦。”
“少臭美了，莫康也不錯。何況現在流行老牛吃嫩草，我同事小米也是這樣。”池娜薇兩手『插』腰，氣勢上並不輸他。嘿嘿，忘記說，小米比莫康大上一歲。
“我也老了，我也喜歡吃嫩草。”
池娜薇的臉當場垮掉，恨瞪着他，斥罵道：“如果沐陽以後這麼花心，你該負責任。”
“這有什麼難的，我兒子自然要像我。”
李沐陽快速穿好衣服，兩人還在鬥嘴。
等他們累了，卻發現，房門已被下鎖。
“你回不去了。”
池娜薇突然有些感激兒子，她一刻也不想離開他，不想讓他回家，回到只有他一個人的家。
“你在向我發出邀請嗎？”
李開陽勾着電眼。
“你說呢？”
沒有回答，他以吻封緘。
兩人仿如久旱的瘠田，瘋狂地吸取對方的滋潤甘華，滾落在牀上，她壓上了他。
他只是耐心地吻着她，沒有更進一步，讓她丟掉矜持伸手要解他的襯衣，她想和他更加貼合，痛苦着他的痛苦，沒有距離，更沒有分離。
“娜薇，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拉住了她的手，徒然冷靜，情『潮』漸退。他母親的死，還深刻地印在他腦海中，他揹負的十字架還放不下來。
池娜薇苦澀地埋在他胸前，動也不動，幽幽地說：“我知道，我會等。開陽，我有點冷，抱緊我。”
說不淒涼是假的，她的眼淚漸漸地『迷』蒙了她的眼睛。
“好，就讓我這樣抱着你。”
氣流仍然涌動，牀上，交纏着動也不動的男女，她的髮絲灑落在四周，散『亂』地無奈，只有心貼着，他們才知道深秋的夜，也會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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