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撫,始於明太祖令太子朱標“巡撫”陝西,此後每年京師都向地方派出官員以巡撫地方。巡撫性質等同於“欽差”,本身不是官號,沒有品級,有事派出,事畢返京。明宣德二年,由於地方動亂,開始常設巡撫,並始有以“省”爲地方政權的巡撫制。巡撫職權不斷擴大,不僅掌政,而且掌軍,實際上已爲地方軍政首長,但其中央官性質未爲,還必須經常上京彙報地方軍政事務。一般出任各省巡撫官員在中央都有兼銜,如直隸巡撫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銜,從二品,如果加了兵部侍郎銜,那就是正二品的大員了。
原直隸巡撫趙本常是明崇禎十一年的進士,明亡後隱仕不出,順治六年時被家鄉知府保薦爲官,趙本常不能辭,便改換門庭進京任了戶部郎中一職。順治時,類似趙本常這類不願仕清但卻出於無奈而仕清的官員有很多,因此倒不能說其是漢奸,畢竟,與錢謙益等原東林黨人比起來,趙本常還是有幾分讀書人氣性和骨氣的。奈何刀壓脖子,爲保性命也只有違心仕清。趙本常在戶部爲官近十年,於康熙二年調福建福州知府,後又升調陝西布政司,康熙十八年才巡撫直隸。爲巡撫六年來,頗能安民,治河也有方,故官聲甚佳。李光地原本是準備帶齊壯直接到巡撫衙門先罷了趙本常的,但來之後才知曉,趙本常四天前突患中風,口不能言,人現在府上躺着,不能視事。
一個廢巡撫自然不值一提,故而李光地便領人直撲提督衙門,一張聖旨就哄得金國正隨他進京去了。如此一來,現今省內這最大的官自然是巡撫兼提督的齊壯了,至於那已經被罷了官職的趙本常,沒人再有心去理會了。
因此一聽撫臺大人來了,衆官忙起身相迎,態度十分恭敬,不管心裡是否服氣,又或是有疑惑,此時都不敢表露出來。未及片刻,便見一身着提督官服的武夫志得意滿的從後堂現身,一到廳內,也不與衆官招呼,隻身往那一坐,一邊隨從遞上一本花名冊,便就着冊子點起名來了。
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就點驗人數?
衆官都有些愕然,但沒人敢說話,撫臺大人又沒有發話,只好繼續站在那不敢坐下去。廳中氣氛有些緊張,衆官都摸不透這看起來十分粗魯的新任撫臺大人到底是個何樣人物,這會又安的什麼算盤,可沒聽說哪位上官一到任就先捧着花名冊點人的,大多都是在衙門裡呆上幾天,等下面的人自己來孝敬,爾後纔有所動作。
奇怪,當真是奇怪。正奇怪着呢,就聽撫臺大人發話了:“布政司衙門趙藩臺來了嗎?”
“下官在!”
一個十分肥胖的正三品大員一聽撫臺大人第一個就點到自己,倍感榮幸,忙出列請了個安。布政使是一省之內僅次於巡撫的文官,一般都稱藩臺。直隸的布政使周淮安是順治三年的進士出身,說來也是老資格了,京裡還有索相依靠,平時在省內也是說話極有分量的,巡撫趙本常對他也是甚爲恭敬。但周淮安知道,朝廷莫名奇妙的就派了個武夫來當直隸的巡撫,肯定是朝中出了什麼大事,說不定是明珠和索相掐起來了,又或是皇上有什麼新政要出。看這新撫臺大人,莫不成是御前侍衛出身?周淮安一邊恭敬的行禮,一邊偷眼打量面前這位看起來讓人摸不透的撫臺大人。
本以爲撫臺大人要對自己說幾句,再不濟沒什麼交情也要說些場面話,這些也都是官場的慣例,哪知坐着那位撫臺大人只“嗯”了一聲,看都不看周淮安一眼,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就又叫起來了:“按察使衙門秦臬臺來了嗎?”
直隸按察使郭慶雲不敢怠慢,聞言也出列稍後周淮安半點,跪拜行禮道:“下官按察使郭慶雲見過撫臺大人!”
同樣,齊壯也不理會這個郭慶雲,這回眼皮是擡了擡,但很快就垂了下去,只聲又叫道:“提督學政大人到了嗎?”
“下官見過撫臺大人!”
一省之內有兩個提督,一爲提督全省學政的提督,掌學校政令,負責歲、科考試,考察師生的優劣,故又稱爲學政或學臺,按制,凡全省大事,提督學政有權和督、撫一起參加討論。另一提督便是提督軍務總兵官,即提督綠營總兵軍務,爲從一品,和總督品階同,比巡撫、藩臺、臬臺二大憲的品級清空要高。直隸的提督學政姓彭,單名一個鳳字,六十幾歲的人了,但看上去卻像四十幾歲的中年人,聲音也硬朗。
有藩臺大人和臬臺大人的前車之鑑在,彭鳳倒不奢望新撫臺大人能夠高看自己一眼,勸勉自己幾句,而且他對這武夫出身的撫臺大人也着實沒什麼好感,對朝廷這一安排有些不快。
“保定府呢?”齊壯那邊又點起名來。
保定知府江尚滿臉堆笑的就應了一聲:“在這,在這,下官江尚見過撫臺大人!”
同樣,齊壯也沒有對這位保定父母官說隻字片語,又往下點了十幾個府縣官員和省內各大衙門的參政參議官員,這才把花名冊合上。衆官有注意到,這位新撫臺大人沒有點那些綠營軍官的名,此舉也讓王國正等綠營將領越發擔心起來。
有小吏待撫臺大人點完名後,上前說道:“大人,保定城內文武官員連同有功名在身的舉人共一百三十七人,除十多人外,餘者皆在這裡!”說完退了下去,等着撫臺大人發話。
衆官也都以爲撫臺大人要說話了,不然把這麼多人叫在一起幹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卻不知這頭把火燒得是什麼,也有人在尋思朝廷突然拿了金國正,罷了趙本常,派了這一個從不知名的武夫來巡撫直隸,肯定有什麼用意,就是不知道朝廷這麼安排有什麼目的。一個個翹首以盼的等着新來這位撫臺大人把來意挑明,卻不想這位撫臺大人突然就站了起來,把手一拱,說句“諸位且稍坐,本官去去就來。”然後便頭也不回走了。
如此一來,可把廳內這百十來個官員們搞糊塗了,也都搞懵了:怎麼?就這樣走了?
周淮安和郭慶雲是省內二大憲,一個藩臺,一個臬臺,巡撫不在,就數他們二位最尊,因此衆人都以他二人馬首是瞻,但周郭二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號腦,不知道這撫臺大人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有心想問,但人家已經甩手走了,總不能跟着追出去吧。罷了,罷了,他不是說去去就來嗎,那就等着吧。
周淮安苦笑一聲:“各位稍安勿燥,撫臺大人有事要辦,大夥且都等着吧。”
藩臺大人發話了,餘人自然不好說什麼,便只能坐的坐,站的站,接着等下去了。
王國正和萬世年他們見這位新撫臺大人從頭到尾也不理會他們,心裡既疑惑也憤怒,這等姿態不是擺明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嗎。但氣歸氣,怒歸怒,在沒有清楚對方到底想要幹什麼之前,他們也只能冷眼旁觀,隨機應變了。
等了也沒多久,忽聽廳外傳來一陣甲冑聲,伴隨着匆匆的腳步聲,只見數百驍騎營的兵丁執刀明劍的闖進了提督衙門,直往這大堂而來。
這些驍騎營的兵丁衝到大堂時,二話不說,舉刀便砍,一個因是有着舉人功名的老者避讓不及,正中一刀,慘叫一聲便倒在血泊中。
“你們幹什麼?”
郭慶雲嚇了一跳,起身喝斥起來,還有沒有王法了,堂內都是朝廷命官,你們這些八旗兵怎麼能說殺就殺呢!
“幹什麼?”
一個佐領模樣的軍官聽了郭慶雲這一叫,扭頭朝他一瞪,“要你們的命!”話音未落,上前對着郭慶雲的脖子便是一刀,下刀甚快,“咔擦”一下,堂堂直隸臬臺便奔了黃泉。
那些八旗兵瘋了一般,見人就殺,轉眼間廳中便倒下去一半,餘者都惶恐不安,嚇得面無人色,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保定知府彭鳳嚇得尿都出了,結結巴巴的指着那些八旗兵哀求:“撫臺大人這是幹什麼!下官等並無過錯,爲何要使如此殺手...”沒等他說完,人頭便落了地。
“大人有命,將這些官全部殺了,不留活口!”
那些兵丁們殺紅了眼,數人宰一個,廳內衆官都是文弱之輩,如何能是這如狼似虎的兵丁對手,這會逃也不知道逃了,嚇得不是東跑西奔,就是蹲在地上直打哆嗦。王國正等綠營將領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駭呆了,眼見得八旗兵就要砍殺自己了,下意識的就去抽刀,誰知佩刀早在進衙門時就被守兵給下了,這會是空手難敵,徒自仗着身手好在那硬撐着,但隨着越來越多的八旗兵撲向他們,任他們身手再如何矯健,也斷難生還了。
整場屠殺都不足小半柱香時間,偌大一個提督衙門大堂已是成了大清命官的墳場。
待人都殺光後,齊壯才露面,對帶人殺官的馬龍道:“大帥在京城留了不少官下來,但我與大帥不同,這保定上下的官必殺不可,否則何以安插我們的人。韃子是雜胡,其心必異,這些替韃子賣命的漢官何嘗不是有二心之輩,留他們下來有什麼用,礙手礙腳,還得提防着他們,憑的可惡,不如統統宰了,乾淨了事....等會派人到京師向大帥通報一聲,說我把保定的官員全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