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平到了鎮北軍,給林婉兒寫信回來,不似幾年前書信中的百般叮囑和思念之情,言語之間多有喜悅。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林成平又有了天高任鳥飛的感覺。
只是信的最後多了趙鳳那廝的一句問話——大姐,乾哥兒不錯,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考慮好了,給我來信,我寫信去上京城,讓我奶奶成全你們倆的天作之合。
林婉兒忍不住冷哼一聲,將書信摺疊一下,丟在一幫,背後說趙鳳幾句壞話。
林乾毅和林翰林也在上京城寄了書信回來,林婉兒展開書信覺得怪怪的,平時和這兩兄弟在一起,說話直來直去,這寫信的事情從來沒有過,如今看到林乾毅和林翰林的書信,林婉兒莫名覺得傷感。
更讓林婉兒覺得怪怪的是兩人書信的內容,林乾毅性情古板,恪守禮儀,但是寫的書信竟然灑脫爛漫,其中竟然有一句極其露骨的話語:“以前在大姐身邊,老三察覺不到,如今離家三月,日漸思念大姐,有時夜不能寐,輾轉反側,常常讀書走神,老三知錯,望大姐見諒。不孝老三敬上。”
林翰林平時放浪不羈,言談無極,寫的書信竟然規規矩矩,未有不當言語,用詞寫句極盡公正,其中還引用了幾個典故。
林婉兒將書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一頭霧水,因爲實在是看不懂啊。好像穿越前讀文言文一般,嘰裡呱啦,嘰裡呱啦,不知所云。
多虧了陳笑笑在身邊,幫着林婉兒逐詞逐句的解讀一番。
林婉兒才恍然大悟,責備道:“這老四真是的,寫封信而已,不知道挑些簡單的詞彙,偏偏用這麼生硬晦澀的詞彙。”
不過最讓林婉兒感興趣的是,林乾毅和林翰林剛入上京城便認識了一位朋友,兩人在書信上面都提到了這人,這人也是進京趕考的一位書生,生的脣紅齒白,柳眉翹鼻,出手闊綽,名字也是有趣,叫錢多多。
事實上人如其名,錢多多家裡的錢真的很多,第一次入住客棧就包下了整個天字號雅間,還給每一個客棧內的書生提供了一個月的食宿。錢多多身邊的扈從也很有趣,白髮白眉,彎着腰,說話有些陰陽怪氣的。
錢多多這位扈從最奇特的地方是能夠站着睡覺,夜晚時分,錢多多在屋內休息,這位扈從就站在門外,眯眼揣袖,依着柱子和衣而睡。
這對奇葩主僕住在林乾毅和林翰林的隔壁房間,第一天入住客棧,晚上林翰林在房間內朗聲讀書,不小心吵到了隔壁的錢多多,錢多多怒氣衝衝,猛敲林翰林的房間門。
林翰林皺着門頭打開門,開口問道:“錢公子,有何事?”
錢多多氣呼呼的嘟着腮幫子,說道:“你讀書聲音太大,影響到本公主……本公子休息了。”
林翰林道了一聲歉,說道:“抱歉,我會注意的。”心裡卻叨咕起來,一個大男人鼓着腮幫子,一點也不可愛,反而有些可怕。
錢多多拖拉着腳步回屋去了。
林翰林一直謹遵大姐的訓話,出門在外,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沒事。林翰林將門關上,開始默讀書籍。
少頃,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林翰林將門打開,還是錢多多,開口問道:“錢公子,還有事嗎?”
錢多多還是一副氣呼呼的受氣樣子,剛剛聽着眼前傢伙讀書聲覺得心煩,後來沒了讀書聲更心煩了。錢多多在家裡長輩都是寵溺的很,說一不二,於是在林翰林面前也是理直氣壯的說道:“你讀書不出聲音,我睡不着。”
林翰林長長呼出一口氣,在心裡告訴自己,大家都出門在外,開口輕聲說道:“錢公子,我讀書會出聲的。”
錢多多點點頭,又拖沓着腳步回房去了。
林翰林坐回座位上,翻開書籍,定睛看去,心裡像是堵了一面牆,再也看不下去了,出聲讀了幾行,那些文字卻是過眼不過心。
林翰林將書籍摔在桌子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還沒有遞到嘴邊,敲門聲又響起來了。
林翰林極不情願的打開門,果不其然,還是錢多多。
錢多多問道:“我這剛有睡意,你怎麼不讀了?”
林翰林氣極而笑,感情這錢公子將自己的讀書聲當成催眠曲了,語氣有些揶揄諷刺的說道:“錢公子,要不這樣行嗎?你回屋睡覺,我站在你門前讀書,等你睡着了,我再回來?”
錢多多歪着腦袋想了想,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道:“也行。”
林翰林無語了,低聲罵了一句“有病”,猛的將門關上了。
錢多多頓時大怒,好像出生至今也沒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這個林翰林竟然敢罵自己“有病”,擡起腳猛踹林翰林的房間。
林翰林不得已只能開門,錢多多張牙舞爪的就向林翰林撲來,林翰林作勢躲過去,兩人頓時扭打在一起,確切的說,是錢多多打,林翰林逃。
林翰林弄不明白了,多大點事情啊,至於這樣嗎?大家出門在外,不相互照應,反而大打出手。
錢多多追了半天也沒有追上,一手扶着腰,一邊對着林翰林指指點點,由於氣短,想說話沒有說出來,腳下一頓,竟然直直的在階梯上摔了下去,林翰林大喊一聲小心,攔腰將錢多多抱住,兩人如同天女散花一般,轉了兩個圈,最後錢多多倒了在林翰林的懷裡。
錢多多臉色大紅,像是秋天剛剛成熟的紅蘋果。
林翰林開口問道:“沒事吧?”
錢多多臉色更紅,慌忙將林翰林推開,整理一下衣服,兩手的食指相互點點,語氣低得不能再低的說道:“沒事,沒事。”然後踩着小碎步回房間去了。
林翰林望着錢多多的背影,那是一個丈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啊,神馬情況?
那位白眉白鬚的扈從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搖搖頭,這個傻小子啊。但是自己是個下人,不好多說什麼,也沒有資格提點那林翰林些什麼。
往後的日子,林翰林和錢多多熟絡起來,才發現這個錢多多雖然任性,但是心性還是不錯的。
林翰林和錢多多常有吵鬧,成了客棧裡面一道風景。兩人好像也約定好了,每天一小吵,隔天一大吵。
錢多多吵不過林翰林,總是對那位扈從說一句:“把他拍成肉醬。”
林翰林納悶,某非這白眉白鬚的扈從是一位高手,能將人拍成肉醬,忍不住問道:“您真能將人拍成肉醬?”
那扈從“婉約”一笑,回道:“小的沒有這本事,不能將人拍成肉醬。”
林翰林長長呼出一口氣,說道:“那就好,如果真能,我現在不是肉醬,早就成了稀泥了。”
那扈從一笑,其實還有一句話沒說——但是將人拍死還是沒有問題的。
上京城內,林乾毅和林翰林的生活瑣事,通過書信傳遞到澶州,隨着考試的臨近,書信漸漸少了。
一天早上,林婉兒早上從牀上爬起來,簡簡單單吃了點早餐,大大的餐桌上只有林婉兒一人,有些空曠。
老五帶着冬蟲夏草去擴展“商業帝國”去了,如果清閒,天黑之前能回來,如果繁忙,深夜回來。
陳笑笑帶着大寶去海邊撿貝殼了,本來昨晚告訴林婉兒一起去,林婉兒覺得自己不能當電燈泡,挑着眉毛拒絕了。
寶玉和玉寶去私塾讀書了。
整個林府只有一個人很閒,很閒,那就是林婉兒。
如今的林家生意越來越大,增長速度快到林婉兒想都不敢想的地步。如今林家有了不少丫鬟,也有門衛,還有管家,整日在林府忙忙碌碌。
林婉兒走在林府內,不時有丫鬟走過,輕聲叫一句“林大家”。林婉兒點點頭,也只能點點頭,因爲大部分人都不認識。
林婉兒不似林任重那般,記性好,每個下人的名字年齡都記得清清楚楚。
林婉兒只是覺得面熟,但是具體到每個人,就不要爲難林婉兒了,鬼才記得住。
在整個林府,林婉兒只認識林任重、大寶、寶玉、玉寶、陳笑笑和冬蟲夏草。
可是林府從上打下,從心眼裡感激林婉兒,不是因爲林府給的工錢多,而是林府沒有等級制度。像是其他大戶人家,丫鬟要分等級的,府上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一開始,林任重也是想將下人分成三等,但是林婉兒不同意,一拍桌子,吼道:“什麼勞什子。”
所以在林府丫鬟等級一樣,工錢稍有不同,但是沒有高低之分。
有時候,林任重請人到林府談生意。
大閒人林婉兒如同孤魂野鬼的飄過,向大廳內瞄了兩眼,對着林任重說道:“老五,又有人進府了啊,多開些工錢。”然後飄走了。
那生意人看着林婉兒遠去的背影,開口問道:“那就是林大家?”
林任重有些自豪的說道:“是,那就是我大姐。”
吃完早餐,林婉兒一個人在府上覺得心煩,以往一家大小都靠自己,如今各自都能獨當一面,林婉兒高興,但是也有些失落。
林婉兒在澶州大街上爭爭閒逛了一天,去了畫舫街,看到了鄭拓,兩人隔着老遠相視一笑,好像鄭拓能體會到林婉兒的心情,遠遠的點點頭。
林婉兒又去了很多地方,但是總覺得有個地方還應該去看看,可是是什麼地方呢,林婉兒想不起來。
等到了夕陽西下,林婉兒一拍腦門,大罵自己笨蛋——林家小院。
應該去林家小院,林婉兒像是抓住了什麼,腳步也輕快了些許,一個人去了林家小院。
林婉兒仰頭看着更加殘破的院門,展顏一笑,這是自己穿越過來的家,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林婉兒取出鑰匙,輕輕打開門,向裡面望去,還是以往的樣子。
林婉兒記得自己曾經坐在前廳給大寶三人講過故事,曾經在廚房內做過豆腐,曾經在院子裡劈過柴。
突然,林婉兒看到房間內,有一雙幽綠色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黑夜裡的寶石一般。林婉兒踮着腳尖走過去,緩緩推開門,一個白霧向自己飄來,林婉兒反應不慢,側身躲過。
“喵!”一聲貓叫。
林婉兒呼出一口氣,原來是一隻貓,那隻白貓虎視眈眈的看着林婉兒,喵喵直叫。
林婉兒像是在對着人說話一般:“你別不講理,這房子可是我的,你這是私闖民宅,我能去知州府告你的。”
“喵喵喵。”白貓又叫了幾聲,作勢要撲。
林婉兒架起雙臂,呈打架狀,開口說道:“你別亂動,我可是練過的。真打起來,我勝多輸少。別人都說貓最爲順從,你卻這麼暴躁,真是丟貓家的臉。”
“喵喵喵喵喵喵”貓叫之聲響起,不過不是身前的白貓,而是身後的幾隻小貓。
林婉兒一下子蹦了起來,側着身子,看看那幾只小貓,渾身雪白,活脫脫的像是小肉球,煞是可愛。林婉兒恍然大悟,原來這隻白貓剛生了小貓,在保護小貓。
那隻白貓小心翼翼從林婉兒身前走過,伸出舌頭舔了舔幾個小肉球,眼裡留露出很人性化的感情。
林婉兒被眼前一幕觸動心絃,開口說道:“以前我住在這房子裡,是爲了保護幾個小傢伙,如今我走了,你住進來,也是爲了保護幾個小傢伙。從骨子裡說,咱倆是一樣的。這間房子也真是一間好房子,能遮風擋雨。穿越前,我就想營建這麼一座房子,可是失敗了。”
那白貓像是嫌棄林婉兒的絮絮叨叨,喵喵叫了兩聲。
林婉兒自嘲一笑,伸出雙手,生怕白貓聽不懂,一邊比劃,一邊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帶你們走吧,去更大的房子,吃更好的飯,行不行?”
白貓不懂也不動。
林婉兒嘆一口氣,指了指幾隻小白貓,做了一個抱的動作,然後伸手就要抱起幾隻小貓,那隻白貓突然鬚髮皆張,喵喵亂叫。
林婉兒怒瞪了白貓一眼,毫不講理的將幾隻小貓抱起來,走出林家小院,去了醉仙樓。
白貓可憐兮兮的跟在林婉兒身後,不知道這個奇怪的女人到底做什麼。
司馬元老闆親自接待林婉兒,雖然有些奇怪,林大家怎麼抱着幾隻小貓來了,但是也沒過多問,引着林婉兒去了天字一號間。
林婉兒將幾隻小貓放在地上,白貓趕忙上前,將幾隻小貓驅趕到房間的角落裡,然後將小貓護在身後。
林婉兒搖搖頭,問:“有牛奶嗎?”
司馬元上了牛奶。
林婉兒將牛奶端到白貓面前,說道:“讓你身後幾個小傢伙喝點吧。”
白貓有些狐疑,自己喝了一口,好像在測試有沒有毒,然後才讓幾個小貓過來,幾隻小貓拱着小腦袋,煞是可愛。
林婉兒有要了一盤糖醋魚,端到白貓面前,說道:“這是你的,看你瘦骨嶙峋的,快點吃些。”
白貓看也沒看那盤魚,等着幾隻小貓將牛奶喝光,又把小貓趕到了角落裡,警惕了看着林婉兒。
林婉兒一時氣結,冷哼一聲:“好心當成驢肝肺,愛吃不吃。”林婉兒給自己要了一個火鍋,底料是**辣,當着白貓的面大快朵頤,吃的滿嘴流油,眉頭冒汗,還不住說道:“過癮,好吃。”。
白貓看到林婉兒這個樣子好像也生氣了,憑什麼你吃好的喝好的,我要捱餓,也不管不顧將腦袋埋到盤子裡,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林婉兒看到這一幕,微微一笑,像是對白貓說,也像是對自己說:“這幾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無人應答。
林婉兒只聽到身後吹來澶州海風的嗚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