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王徐驍在靜安王府前一頓鬧騰,揭示了這些年一直有女子入涼行刺的始末。
百感交集的靖安王回到王府,想象着這段時間的經歷,特別是想起妍兒和趙鳳的轉變,心中又有所欣慰。
舉目望向天空中的一輪圓月,他突然想起來,今天晚上是匈奴刺客行刺的時日,而且想起來夏侯襄陽和李慕白要在紫禁之巔進行一場前無古人、後也可能無來者的比試。
靖安王扭頭望向身邊人,問道:“殿下和郡主都歇息了?”
那人回答道:“小郡主已經歇息下了,世子殿下傍晚出去,至今還沒回。”
“還沒回?”靖安王皺着眉頭,又問道:“有高手護着?”
“有,都是一頂一的高手,請王爺放心。”那人回答道,旋即又有些疑問:“只是世子殿下出門的時候,有些怪。”
“怪,怎麼怪?”
“臉上似乎帶着……壞笑。”那人回想着趙鳳揹着手出王府時候的場景,殿下嘴角一端微微翹起,眼睛微微眯起,腳步也輕盈不少,一看就是做過什麼見不得人但是讓自己覺得十分的痛快的壞事,或者在去做壞事的路上。
其實趙鳳心裡確實很高興,他去做一件一直想做,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和時機的事情,今天終於逮着機會,不去做一下下,他手心裡總是覺得癢癢的。
事情還要從林婉兒說起,潘仁美派人劫持了寶玉和玉寶。然後引林婉兒“出洞”,在整件事情中,林成平一直都表現平靜沉穩。像是一個獨立於這件事情之外的人,冷靜分析、冷靜對待,冷靜的近乎於冷酷。
但是在看不見的地方,他怒火中燒,氣勢洶洶,只是一直被壓制着,隱藏的很好。
林家老二敢做他人不敢做的事情。比起林乾毅,他多了一絲活泛,比起林翰林。他多了一絲穩重,比起林任重,他多了一絲成熟。林婉兒是兄弟幾人的大姐,但是對於林成平而言。大姐還是朋友。
退一萬步來講。大姐和朋友受了氣,自己這個做兄弟和朋友的,總要替大姐和朋友兩肋插刀一番,不然他邁不過心裡的那道坎。
當初在澶州就是如此,第一次從鎮北軍回澶州,是林成平帶着趙鳳去了一趟韓家,將韓青衫嚇破了膽,也是林成平深夜去了叔叔林普領的家中。將叔叔和王氏從牀上拉扯下來,將刀架在脖子上。出了一口惡氣。
如今大姐被人劫持,還重傷暈倒在牀上,林成平每想起這件事情,總是如同吃了蒼蠅一般,噁心、反胃,一口積鬱之氣在心田,不得而發。
於是他找到趙鳳和大壯,轉彎抹角的說道:“如今大姐昏迷不醒,都是那書生李恪搗的鬼,可是他背後靠山是宰相府,陛下也不追究此事,所以我覺得應該謹遵聖命,以博大的胸襟去包容。趙鳳,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趙鳳和林成平相處時間很久,早就摸清楚了老大的脾性,老大這是抹不開面子,但是還想拉自己下水,一個目的轉了十幾道彎彎,嘿嘿一笑:“老大,你這種說法不對。”
爲什麼世子殿下趙鳳極爲佩服林成平,不是他立下多少戰功,也不是他做事多麼周密周全,而是他身上的“人情味”,時常流露出來的“孩子氣”。
如果林成平是一個做事考慮周全、成熟穩重、百戰百勝的完美人,是書中所說那種板正、客觀、爲國爲民的正統形象,趙鳳懶得去鳥他。
因爲在他心裡越是完美的人越是虛僞,纔敢和能力可以磨練,但是有些純真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這也是趙鳳對趙乾心悅誠服的一個原因。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小時候玩捉迷藏,無論自己藏得多麼好,趙乾一找便到,而趙乾一藏,自己從日出到日落,怎麼找都找不到。
“不對?怎麼個不對法?”林成平的眉毛挑了挑,開口問道。
趙鳳給林成平倒上一杯茶水,開口解釋道:“古話說得好,來而不往非禮也,既然人家已經誠心誠意的遞出了殺招,若是咱們不回敬,豈不是很沒有禮貌?老大,以前咱就是一個小兵,沒有禮貌也就沒有禮貌了,沒人在意。但是現在的你已經是一萬人以上鎮北龍雪騎的統領了,若是再很沒有禮貌,豈不是要被別人笑掉大牙?”
歪理!趙鳳都覺得說的毫無道理,但是又很佩服自己,因爲從邏輯上面來講,自己講的理由並沒有什麼漏洞嘛!
林成平看了一眼趙鳳,似乎真的認真想了想,半晌開口說道:“說的有道理,那麼咱們就還禮,對付一下李恪?”
“李恪?”趙鳳有些納悶,怎麼是李恪,爲什麼不是潘仁美,轉念一想,還是老大有所顧慮,潘仁美畢竟是宰相公子,若是遺留了蛛絲馬跡,不好收場。
但是趙鳳不這麼想,你小子是宰相公子,本少爺還是世子殿下呢,何況從小時候開始,趙鳳就有揍潘仁美的衝動,不知道爲什麼,趙鳳就是看潘仁美不順眼。
那幾年還在上京城的時候,趙鳳和潘仁美是京都紈絝子弟不學無術的代表,但是趙鳳對此頗爲不屑,一直覺得和潘仁美齊名,是奇恥大辱,可是潘仁美對於挑釁的趙鳳一直避重就輕,或者視而不見。
一開始趙鳳並不知道經過這幾年,揍潘仁美的那種衝動是否還在,可是跟隨大將軍入京,在城門口看到拿着摺扇、瀟灑風流的潘仁美,他小腿肚子抽動了一下,手心不自覺一癢。
趙鳳清楚自己想胖揍潘仁美的衝動歷久彌新,一點也未曾消弭散去。反而煥然一新,如同春天剛剛發芽的柳樹枝椏,生機勃勃。情意盎然。
於是趙鳳恨鐵不成鋼的望着林成平:“老大,我對你很失望。大姐如今昏臥牀榻,而你作兄弟的,只想着對付如同邊角蝦米一般的書生李恪,而不是懲治罪魁禍首,這怎麼對得起大姐。”
看着情緒有些不受控制的趙鳳,林成平疑惑。不知道趙鳳怎麼如此激動,不確定的問道:“要不對付一下潘仁美?”
“好咯!”趙鳳極爲高興,然後在林成平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從懷裡取出一張上京城地圖,上面已經密密麻麻標註的很清楚了,特別是宰相府附近,每一個小商販、每一個小茶館都歷歷在目。
兩人圍着地圖好生研究了一番。發現潘仁美每月月圓之夜都會進宮一趟。和潘美美聊天話家常,而這個月又有些特別,是大將軍和李慕白決戰紫禁之巔,正好可以趁着混亂時節再弄一些混亂。
商量既定,兩人心照不宣,靜等着月圓之夜。
但是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在場的大壯和大寶玩得好,而大寶又是陳笑笑在帶。
大壯和大寶在一起挖坑看螞蟻。大壯用斷斷續續的文字隻言片語告訴了大寶。
大寶又很不清晰、朦朧無比,的告訴了陳笑笑。
陳笑笑多聰明。將隻言片語拼接起來,從零零星星的幾個詞句中大約摸知道了事情始末。
於是陳笑笑告訴了青竹娘:“成平和那個靖安王世子要給婉兒姐報仇,教訓一下潘仁美,怎麼辦?”
青竹娘略作沉思,攥着拳頭,咬牙回答道:“總要給婉兒討個公道,而且這件事情還不要傳出去,免得留人口舌。”
於是兩人給林成平和趙鳳做了一大堆好吃的,算是犒勞一下即將“征戰”的戰士,並且隱隱約約透露出我們知道月圓之夜你們要幹什麼的意思。
林成平和趙鳳裝傻充愣,做出我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表情。
等陳笑笑和青竹娘離去,兩人私下一商量,還幹不幹?
兩人異口同聲、斬釘截鐵的說道:“幹!”
等到月圓之夜,趙鳳如同儀式一般整理了一下衣衫,跨着輕快的步伐走出王爺府,左拐右拐甩掉身後那羣跟蹤的高手,身形一閃,消失不見,然後等着天黑,踩着月光來到商定好的地點,此時他手裡還拿着一紙袋瓜果。
遞給大壯,趙鳳拍了拍手,低聲問道:“老大,怎麼樣?”
“再等等。”林成平眯眼望着宰相府的大門,在草原他已經習慣了等待,有時候成平小分隊只是草原上“對抗”匈奴騎兵的一枚棋子,更多時候是派不上用處的。
宰相府,潘仁美自從那日看到父親爲了自己雙膝着地,心神受到了巨大的震顫,他沒有想到自尊心極強、威嚴無比的父親竟然也有卑微的一面。
他決定改過從新,摒棄以往的自我,做一個積極向上的好青年。
不但這樣想了,他也這樣做了,讓下人將科舉考試所需要的書籍蒐羅起來,放到自己面前。
潘仁美有些吃驚的望着足足有一米高的書籍,心勁頭兒難免有所減退。
手下人勸解道:“公子,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身子骨就是公子的器,不若好好休息一番,等精神和身體達到飽滿程度再用功讀書。”
潘公子認真想了想,覺得說的有理,於是發毒誓、立下誓言等過了月圓之夜,必定要勤勉刻苦,日夜苦讀,不愧對父親。
等到了月圓之夜,潘仁美心中激動,明天就是自己改過自新的時間,這個偉大的時間和決定需要有個人來分享,不如進宮告訴美美,一同高興一下。
可是父親明令禁止,月圓之夜不准許自己出門,至於原因,父親沒說。
而且大學士府那位強大自信的才女送來了一張措辭極爲怪異的紙條,上面寫着——月出東方,上水下山,虛卦當頭,血光之災,不宜出門,切記,切記。
這陳諾諾自信,但是有時候也有些神秘,不似美美那般,也不是林婉兒、柔嘉、妍兒那般,她似乎和見過的哪一個女子都不一樣。如果要說和誰相似,潘仁美首先想到的就是當今皇后,有些威嚴,有些莊嚴,自己不敢擡頭正視。
潘仁美看了半天紙條,覺得晦氣,隨手燒了紙條,焦躁的在房間內來回踱步,心裡還激動莫名,馬上一個全新的潘仁美即將出世了,可是沒有一個人和自己分享這種喜悅的心情,總是有所缺憾的。
他拿起市面上常見的一本演義小說,只看了一兩頁便丟在一旁,猛的站起身來:“不行,我要出門進宮!”
爲了掩人耳目,潘仁美特意換上一身不起眼的衣衫,偷偷溜出房間,命人開了宰相府側門,看着月光下有些黑洞洞的側門,他的眼角不自覺跳了跳。
那側門似乎像是一個張開口的布袋一般,等着自己跳進去,然後死死繫緊布袋口,隨後被人投入到河裡,生死不明。
潘仁美微微皺眉,有些緊張,心想莫非那陳諾諾所言不假,今天不宜出門,出門必有血光之災,扭頭望向身邊的下人:“我這眼角跳,古話說是左眼跳災,右眼跳福,還是右眼跳災,左眼跳福?”
手下人心裡一樂呵,咱做下人的就是要會察言觀色,嘴巴討巧,討主子歡心,管他什麼古話,主子您左眼跳就是左眼跳福,如果主子您是右眼跳那就是右眼跳福,妥妥的,沒跑的。
通過剛剛見微知著的察言觀色,主子是右眼跳,於是手下人彎着腰回答道:“古話說是右眼跳福,左眼跳災。公子,您是左眼跳,還是右眼跳?”
潘仁美摸了摸自己不斷跳動的右眼角,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沒有騙我?”
手下人馬上雙膝着地,言之鑿鑿的說道:“就是給小的十個膽子,也不敢騙您啊。小的敢拿自己的腦袋擔保肯定是,右眼跳福,左眼跳災。”
潘仁美滿意的點點頭,看樣子是自己多心了,命那下人趕緊備車,自己跨步出了宰相府。
不知道哪裡吹來一陣冷風,順着潘仁美的後背上竄,直到了後腦勺,他渾身一陣激靈,暗罵道:“什麼鬼天氣,哪裡刮來的邪風,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