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建國四年,迎來了最寒冷的一個冬天,也迎來了最爲熱鬧的除夕夜。
初三,天氣放晴,整個澶州一片銀裝素裹,年味還瀰漫在空氣中,白茫茫一片,混雜着喜慶和熱鬧,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彰顯出一股別樣的蒸蒸日上。
澶州書局趁着如此時節,竟然在大年初三出版了一本小說,名字叫《西廂記》,第一次出版就大量出版,不可不謂之爲冒險。一本書籍的出版時間和出版量都是有講究的,比如這出版時間要和節日、農忙時節錯開,避免無人問津的情況發生,發行量應該以保守爲主,採用少量出版的方式試探市場的反應,如果銷量好馬上擴大印刷。但是《西廂記》竟然違背了這兩點,在過年時節大量印刷,聽說澶州書局的劉大掌櫃還特意高價請工人在除夕夜趕工,終於趕在大年初三將讓這本《西廂記》面世了。
人們抱着好奇心去購買,買來之後剛剛讀一兩頁便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西廂記》的筆觸細膩,情感真摯,與當前市面上的演義小說相比較無異於珍珠寶石。當然也有對此不感冒的人,比如知州大人的公子王定遠一個勁兒的搖頭說,讀不下去,讀不下去。知州大人對此還罵自己的兒子是濁物。知州夫人對《西廂記》愛不釋手、讚不絕口,還說要去拜訪一下這位作者。
《西廂記》一面世就引起了萬人空巷的情況,購買的人如同過江之鯽蜂擁至澶州書局。劉宏達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心中樂開了花。《西廂記》以創紀錄的數量在出版首日就被銷售一空,劉宏達心裡都不住的感慨:“這可能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大事情啊。”
初四,天氣更爲晴朗,太陽當空照,竟然隱隱有初春的感覺,行走在大街上的人們都忍不住將脖子裡的扣子解開一個。
但是比天氣更熱的事情是一本書,《西廂記》已經成了人們走街串門的新話題,在茶館裡、客棧裡、大街上,人們紛紛討論着《西廂記》,好像《西廂記》裡面的某邪或者某句話會分別觸動不同人的不同心絃,然後感同身受,唏噓不已。大戶小姐會對鶯鶯和張生的愛卿產生豔羨,書生立志要像張生一般考取功名,即使凡夫俗子也能夠在朗朗上口的詩詞中品砸出一絲積極向上的感情。
可是這本面世的《西廂記》的作者不是林婉兒,而是一位叫半山居士的人所作,也不是到《十里長亭送別》結束,而是張生考取功名迎娶鶯鶯結束,正是驗證了那句“書中自有顏如玉”。這一切似乎都暗示着劉宏達的陰謀詭計正在實施中。
林家小院也不能免俗,老四林翰林從市面上淘來一本《西廂記》,興沖沖回到林家小院,但是林翰林不知道這《西廂記》和林婉兒的關係,對這位半山居士讚不絕口。林翰林聰明,過目不忘,看了一遍,真真的將《西廂記》一字不差的背了下來。
林婉兒看着《西廂記》沉默不語,但是心裡明白的很,肯定是劉宏達出爾反爾變了卦,但是林婉兒不知道這劉宏達爲何如此。商人重利不重義,但是商人不會不重視信譽,背後的事情應該不是這麼簡單。
趙乾一手拿着《西廂記》,一邊不住的搖頭,開口對林婉兒說道:“這劉大掌櫃真是一把好手啊,這招暗度陳倉真狠。婉兒,你有沒有對策?”
林婉兒點點頭,又搖搖頭。
趙乾也不知道林婉兒是有對策還是沒有對策,嘆一口氣,自顧自的說道:“我倒是有一招,可是你不會同意。最後實在不行再用,現在再等等吧。”
正在此時,陳笑笑從外面風風火火的趕到林家小院,剛剛坐下,便開口道:“姐姐,對不起。”
林婉兒自然知道陳笑笑爲什麼事情而感到抱歉,安慰對方說道:“妹妹這是哪裡的話,若不是妹妹牽線搭橋,我那《西廂記》說不定還在竈臺之下,更有甚者已經成了竈臺下面的一團土灰了,哪有可能換來五十兩銀子。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妹妹呢。”
趙乾的腦袋這時候湊了上來,臉皮極厚的說道:“其實我也有功勞,是我將《西廂記》初稿交給笑笑姑娘的,別忘了謝謝我。”
林婉兒用眼睛狠狠颳了對方一眼。
陳笑笑牽着林婉兒的手,開口問道:“姐姐,有什麼對策嗎?”
林婉兒思考了一番,開口說道:“先去澶州書局一趟,將情況問清楚。”
說罷,三人便起身去了劉府,在路上,陳笑笑的腳步匆匆,神色有信張。林婉兒和趙乾倒是神色平常,這不但沒能感染到陳笑笑,反而讓對方更加的焦急,陳笑笑從心裡喜歡這本《西廂記》,萬萬不想讓這本書作者成爲那個什麼半山居士,真是玷污了這本書。
但是三人到了劉府門前,看門小廝卻說老爺正在見客,不方便。趙乾耐着性子讓對方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林婉兒到了。小廝回來說,老爺臥病在牀,不方便見客。趙乾和林婉兒聽到這話,不生氣反而無聲的笑了,這理由太假了吧。
陳笑笑卻一下子火了,指着小廝的鼻子罵道:“剛剛說還在見客,突然又臥病在牀,哼哼,好一個劉大掌櫃”罵的不痛不癢,毫無殺傷力,和林婉兒相比差的太遠了。
林婉兒將陳笑笑拉到身邊,低聲說道:“妹妹不用着急,這劉大掌櫃是故意不想見我們的,看看姐姐如何應付。”
林婉兒走到小廝面前低聲說了幾句話,小廝扭頭便進了劉府,不一會兒跑出來說老爺有請。
林婉兒三人進了劉府,在小廝的帶領下來到書房。整個書房裝飾的古色古香,書籍排滿了一牆壁,各種樣式應有盡有,整個書房佔地規模極大,快趕上林家小院了。林婉兒免不了唏噓感慨有錢人生活奢侈,趙乾卻從旁邊斜插進來,說了一句:“馬馬虎虎,還沒有我家廁所大。”林婉兒反駁道:“你就吹牛吧。”
陳笑笑一直捉摸不透,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兩人怎麼還有心情在哪裡鬥嘴。等了許久,也不見那位澶州書局大掌櫃駕到。
林婉兒在書房裡轉悠了幾遭,開口說道:“你們說要是在這書房裡放一把火,能掀起多大的火焰。”
“哈哈哈”一聲大笑從外面傳來,姍姍來遲的劉宏達終於肯出現了,進屋對着三人拱手,開口說道:“婉兒姑娘說笑了,要是真的在劉某書房裡放一把火,肯定能將劉某的家財燒沒大半兒,當然官府也會讓婉兒姑娘去一趟。”
林婉兒臉色平靜,沒有絲毫怒氣,只是平靜,開口說道:“劉大掌櫃,婉兒只是說笑而已。”
陳笑笑卻按耐不住了,站起身來,對着劉宏達說道:“劉大掌櫃,當初這《西廂記》出版的時候,可已經將條件都講好了,怎麼作者成了什麼半山居士,今天我和婉兒姐來府上就是爲了討個說法的。”
劉宏達走到太師椅旁邊,自顧自的坐下,眼神在陳笑笑身上掠過,笑着說道:“笑笑姑娘,劉某愚笨,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劉某知道婉兒姑娘才情絕世,但是不可能這世間所有的名篇佳作都是婉兒姑娘所寫吧。《西廂記》本就是半山居士所作,什麼時候成了婉兒姑娘所作了?還有你說的條件,什麼條件?”劉宏達裝傻充愣,商人的奸猾顯露無意,但是從臉色上面根本看不出真假。
陳笑笑被氣得渾身發抖,一根玉蔥一般的手指對着劉宏達指指點點,最後才說出話來:“好,既然是半山居士所作,就是不知道這半山居士在何處?”
“哈哈哈。”聽到陳笑笑的話,劉宏達仰頭大笑。
此時,一位面容枯槁、臉色蒼白的書生從書房外走進來,手裡拿着一把摺扇,身上的衣服被洗的發白,對着衆人作揖,開口道:“鄙人歐陽拓,號半山居士,就是《西廂記》的作者。”歐陽拓在澶州有才名,雖然沒有文章能入文榜,但是有一手十分了得的手段就是過目不忘的本事,文章看過一遍便能誦背。可是此人人品欠佳,在澶州風評惡劣。
陳笑笑自然識得此人,不由的開口諷刺道:“我還以爲是誰,原來是德才兼備的歐陽大公子。”
歐陽拓毫不在意陳笑笑的諷刺,看着林婉兒說道:“婉兒姑娘,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只是這《西廂記》確實是在下所作,婉兒姑娘就不要據爲己有了吧?”
自從劉宏達進入書房以來,林婉兒只說了一句話,然後成了一個局外人,冷眼旁觀,見到對方和自己說話,方纔開口道:“歐陽公子說《西廂記》乃是公子所作,可有證據?”
歐陽拓哈哈一笑,將手中的摺扇展開一扇,說不出的瀟灑,說道:“《西廂記》乃是鄙人歷經五年時間所作,字字已經刻在骨子裡了,可以說是倒背如流。如果不信婉兒姑娘可以任意說出一個章節的任意一個字,看看鄙人能否說出。”
自從歐陽拓將手中摺扇展開以後,林婉兒的眼光就落在那把摺扇上面,一動不動,摺扇上面畫着青松白石,畫風古樸,想來也是一把名貴摺扇。
趙乾一聽歐陽拓的話語,頓時來了興趣,隨手將一本《西廂記》拿起來,隨意翻了一頁,開口道:“一百三十兒頁第五十六個字?”
歐陽拓微微一笑,稍作思索,開口道:“是赤橙黃綠青藍紫的‘紫’字。”
趙乾再問:“第五十四頁八十七個字?”
歐陽拓張口就來:“是頂天立地的‘地’字。”
趙乾目瞪口呆,豎起大母手指,開口道:“你真牛”
歐陽拓微微一笑,拱手說道:“承讓,承讓”
歐陽拓看着林婉兒始終盯着自己手中的摺扇不言不語,難免有些不舒服,忍不揍輕咳嗽了幾聲,開口對林婉兒說道:“婉兒姑娘,還有什麼話要說?”
林婉兒此時纔將眼光從摺扇上面挪開,很認真的開口問道:“大冬天的你拿把扇子扇來扇去,不覺得冷嗎?”
滿室寂靜,落針可聞聲,歐陽拓手中摺扇停在一個角度上,繼續扇不是,不扇也不是,劉宏達剛剛端起的茶杯停留在空中,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陳笑笑都快被林婉兒氣哭了,都這個時候了婉兒姐怎麼還有心情說笑。
只有趙乾哈哈大笑,還是捧腹大笑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