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義父便很少出王府了,說是涼州城太靜,出去悶得慌。”
林婉兒啞然失笑,西涼王徐驍喜歡街市上嘈雜的熱鬧,該打就打,該罵就罵,熱鬧中洋溢着熱烈粗俗,世俗勢力、斤斤計較,可是涼州竟然變成了婉約含蓄的小娘子,怎麼能夠讓他喜歡的起來。
正是因爲如此,他不喜歡上京城,不喜歡杭州西湖,太文靜,太秀氣,缺少人氣,書墨筆畫已經個它們譜寫了最初也是最終的柔美筆調,書生和大家小姐爲它們鑄就了不緊不慢的柔和旋律,其中每一個動作和呼吸都不會有粗俗和野蠻,有的只是走在雨水中紙油傘下的曼妙身姿,和瑰麗婉約的詩詞,它們 沒有江湖義氣,沒有悍匪之氣,所以徐驍不喜歡,可是整個王府卻被他營建的秀氣安靜,像是沙漠中的一灣綠洲,漫漫西涼內的杭州,原因無他,只是因爲素素喜歡。
林婉兒曾經將西涼比作閉關鎖國的清朝,固步自封,將現有的意識形態發揮到極致,出現一樂類似康乾盛世的小繁榮,其後便是落後捱打的局面。
但是那是治國策略的類似,從更高層的社會結構和思想形式上,林婉兒更喜歡將 西涼看作德國,一個優美起來可以震驚世人,瘋狂起來可以讓世界塗炭生靈的地方。
穿越之前,林婉兒就弄不明白,一個出了貝多芬、歌德、巴赫、席勒、黑格爾的偉大民族,從根本上擴展了人類視野範圍的強大國家,可以在一瞬間將整個世界拖進戰亂的深淵,納粹的鐵騎蹂躪了整個世界,然後又能深刻的反思自我,不但完全走出了戰爭的陰霾,而且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
德國更像是一個魔鬼與天使的結合體,整個民族都在兩個對立面相互切換,上一刻他還是祥和聖潔的天使,下一刻便是面容猙獰的魔鬼。
而西涼似乎也是如此。中原之內,夏侯大將軍一枝獨秀,其後也不過出了一個林成平,而在西涼之內。優秀將領卻是層出不窮,不提西涼五虎,駐紮在西涼和西胡交界的邊界上,還有一大批能征善戰的將帥之才。
可是西涼又是那麼的不穩定,擅自擴充軍隊。而且屯重兵在雪擁關前,鐵騎直指中原,誰都不知道下一刻,西涼鐵騎會不會躍過雪擁關出現在上京城前,然後將整個中原大地拖入戰火硝煙瀰漫之中。
正在思考之中,馬車一個踉蹌止住,林婉兒在慣性作用下,身子突然向前傾斜,高翠蘭眼疾手快扶住林婉兒出聲說道:“到了!”
“到了?這麼快?”林婉兒使勁兒嗅了嗅鼻子,確實有一股獨特的香味。掀起簾子,鑽進她的鼻子中。
她沉醉其中,好像下一刻就要迷醉的飛起來一般,一把掀開簾子,騰地一聲跳下車來,嘴巴不禁變成了o型。
一家扒雞店前,排滿了長長的隊伍,打着圈兒,人羣絡繹不絕,可見生意的火爆。
林婉兒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瞭。做了這輩子極爲正確的一個決定,跟着高翠蘭出來吃扒雞,可是人太多,又讓她有些不高興。
伸着手指頭數了數。林婉兒開口說道:“裡三圈,外三圈,我們在第七圈上。高小姐,你看我們能不能利用你的身份……插個隊?”
高翠蘭微微一笑,林婉兒以爲有戲,卻看到對方又搖了搖頭。心中多有些失望。
“婉兒姑娘,不用失望。我們只要排好隊,等輪到自己的時候自然能夠吃得到。”高翠蘭笑着說道。
林婉兒只能點點頭,人家是西涼大將軍都乖乖排隊,自己一個外來戶又能如何呢。她喜歡自己使用特權,但是不喜歡別人在自己面前使用特權。她的人生三大樂事,一是有特權,二是撿錢,三是看熱鬧,若是一天三件事情同時發生,她肯定高興得不得了。
比如今天自己若是能夠使用特權買到扒雞,正吃得高興,低頭撿到一個銅板,又不留神看到有人爲了扒雞大打出手,那就是人生最快樂的事情了。
雖然不能插隊,但是林婉兒心中還有些希冀,和高翠蘭這種女主角出門,肯定能夠遇到奇事,不是流氓不知死活上前調戲,就是暴徒欺負小朋友,無論發生何種事情,高翠蘭和自己總是要出手的,憑着高翠蘭的身手,對方肯定不是對手,被打得落花流水,然後回家找家長長輩。
等對方家長長輩氣勢洶洶的到了,豁然發現面前的兩位姑娘竟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磕頭便拜,梆梆梆三個響頭,一扭頭就給身後的子孫一個響亮大耳光,罵道:“你個畜生,給我跪下!”那子孫挺委屈捂着臉面,倔強脾氣上來,硬是不跪,家長長輩一腳便將子孫踹倒在地,恨恨的教訓道:“你個不孝子,知道得罪了誰嗎?一位是咱們西涼的女將軍高翠蘭高小姐,另一個更不得了,那可是美貌與智慧齊飛的大魏國鼎鼎有名的才女林婉兒林大才女。”那子孫聽完呆若木雞,忙着磕頭,大呼饒命。
到了那個時候,我,林婉兒,大才女就該站出來,教育道:“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以後可不能再如此了,回家一定要好好讀書,做個有理想的人,有道德的人,一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家長長輩和子孫感動稀里嘩啦,發誓一定回家好好改過自新。
此時,整個涼州城的百姓都忍不住讚歎鼓掌,紛紛將買到的扒雞向自己和高翠蘭手裡塞,而自己大手一揮,喊道:“組織有規定,我不能要鄉親們的扒雞。”涼州百姓被感動,哇哇大哭,自動讓出一條道來,而自己和高翠蘭便沿着這一條寬闊的康莊大道買到了扒雞。
林婉兒呆愣愣站在那裡,心裡越想越高興,越想越興奮,臉上帶着嘿嘿的笑容,好像吃了蜜棗一般,也像一隻奸計得逞的老狐狸。
“婉兒姑娘,婉兒姑娘。你怎麼了?”高翠蘭出聲提醒道。
林婉兒從自己幻想的世界中醒過來,茫然驚醒:“呵呵,沒事,沒事。就是剛剛想了一件事情。”
高翠蘭簡簡單單的哦了一聲,不再繼續詢問下去,她對其他人的私事真得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是突然想起自己這樣似乎很沒有禮貌,開口問道:“不知道婉兒姑娘剛剛想了什麼事情?”
林婉兒一時語塞。這高翠蘭好生奇怪,該問的問題不問,不該問的問題瞎問,出聲搪塞道:“私事,私事。”
扭頭看看排隊的隊伍,林婉兒心中一聲長嘆,天啊,怎麼自己還在第七圈上!?
她還悲哀的發現,涼州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安靜”,別說調戲良家婦女的流氓和欺負兒童的惡霸。就連出口成髒、隨地吐痰的人都見不到一個,更別提高翠蘭和自己挺身而出、見義勇爲了。
林婉兒是一個沒有耐性的人,除了吃東西和數銀票的時候格外認真仔細,最讓她感到痛苦的事情就是排隊買吃的和沒有銀錢可數,她還嘴巴極刁鑽的不喜歡數鈔票,而喜歡數瑣碎的銀兩和銅板,因爲銀票歸根結底是紙張,沒有金石質感,數起來不過癮。
於是排隊的過程中,她向冬蟲夏草要了幾個銅板。從左手數到右手,又從右手數到左手,一次輸錯了,多了一個銅板。讓她好一陣高興。
而高翠蘭索性環抱着肩膀,不言不語,閉目養神,整個人英姿颯爽,帥氣逼人。
排隊的隊伍漸漸向前,她們也從第七層慢慢向前。來到了第六層,第五層,第四層……
離着扒雞小鋪越來越近,林婉兒心情也越來越激動,回頭看看身後長龍,她心中得意,擡頭看到其他人臉上帶笑提着扒雞樂呵呵走了,她心中更是羨慕,忍不住跳起腳來看看還有多少人才能夠輪到自己,他害怕緊張,怕到了自己突然發現最後一隻扒雞已經被前面那人買走了,她肯定撒潑打滾,哭死橫屍在街頭。
盼星星盼月亮,最終她們幾人終於來到小桌前,高翠蘭也睜開了眼睛,神采奕奕。
林婉兒更是歡呼雀躍,口水流了一地,張口說道:“老闆,先來十隻扒雞暖暖胃!”
剛剛臉上還帶着和煦笑容的小攤老闆臉色明顯一黯,開口說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咱們這裡的規矩,一個人,只能買一隻扒雞,不能多買。”
“嗯?天底下還有這種規矩?”林婉兒也不高興了,本姑娘等了這麼半天,最後你告訴我只能買一隻扒雞,王府裡的寶玉還正嗷嗷待哺等着自己這位大姐回去呢。她壓低聲音,掏出一張面額極大的銀票,小聲說道:“老闆,私下通融一下,多給我幾隻唄?”
老闆微微皺眉:“姑娘,這是這裡的規矩,不能破。”
她開始已經討厭這“治安良好”的西涼城了,別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了,就是有錢多買幾隻扒雞都不行,既然軟得不行,那就來硬的,臉色微微嚴肅,她居高臨下望着小攤老闆:“老闆,本姑娘給你臉面,你卻偏偏不知好歹,知道本姑娘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到時候可就不是幾隻扒雞的事情了,哼!”
那老闆非但沒有害怕,根植在血液骨髓中的彪悍習性卻被激起了:“姑娘就是身份再尊貴又如何,你身邊這位高翠蘭高將軍還不是隻能買一隻扒雞,從這小攤走出去的,手上只能提一隻扒雞。”
林婉兒後知後覺,發現今日高翠蘭穿了一身輕甲,周圍百姓表現出了尊敬,但是在排隊方面卻沒有一個人相讓,可是林婉兒還是很生氣,冷哼一聲,雙手抱肩,微微昂頭,那意思就是耍無賴了,你不多賣給我幾隻扒雞,我就不走了。
高翠蘭對着小攤老闆報以歉意的微笑,轉身勸慰林婉兒:“婉兒姑娘,這是規矩,一人只能提着一隻扒雞離開。”
林婉兒再次冷哼,極爲不屑的望着小攤老闆:“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我也只能提一隻扒雞離開,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
“是!”小攤老闆斬釘截鐵的說道。
林婉兒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對方打斷了,騰地一聲便火了起來,手指指着小攤老闆,顫顫巍巍:“好。好,好,我就不壞了你的規矩。冬蟲夏草,拿錢來!”
冬蟲夏草知曉林婉兒的脾性,若是這時候逆着林婉兒的心思來,後果很嚴重,只能遞上銀票。
林婉兒啪的一聲將銀票砸在老闆身前的案板上,拿起老闆包好的扒雞,伸手撕下一個雞腿,猛的塞到嘴巴里,大口嚼咽,嘴巴中含糊不清的說道:“規矩是吧,只讓拿一隻扒雞是吧?本姑娘買一隻吃一隻,就是不走,我看你能把我怎麼辦?”
沒幾口一根雞腿已經下肚,調轉手中扒雞的方向,又是一口咬在翅中上。
小攤老闆也是惱火,這不是耍無賴嘛,世間驚歎還有這種人?
排隊的百姓已然等得不耐煩,口中呵責之聲不斷,引經據典,旁徵博引,數落林婉兒不懂禮數,不懂規矩,“安靜”涼州城突然迎來了久別的熱鬧。
林婉兒不爲所動,硬塞了一隻扒雞,又拿起一隻,一邊大口嚼咽,一邊扭頭怒瞪身後衆人。
高翠蘭走上前去,欲言又止。
林婉兒以爲她是要勸解自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伸出一直小手止住對方:“高小姐,別說話,我這人就這脾氣,最看不慣這羣仗勢欺人的人了。”惡人的她先是告起狀來了。
口齒生津的高翠蘭搖搖頭,開口說道:“婉兒姑娘,能不能也給我一隻雞腿。”
兩個腮幫子鼓鼓的林婉兒眼睛一眯,笑得很燦爛,伸手撕下一根雞腿遞上去。
而此時,林婉兒和高翠蘭不知道,在涼州城城門外,有仙風道骨、衣衫飄飄的負劍四人款款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