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在空中的楊廷熊雙手握拳,身體和雙手砸在地上,頓時煙塵飛揚,狂風大作,在地上炸起一個大坑。
高翠蘭感覺到迎面而來的陣陣罡風,雙腳輕踩蓮花步,向後急速掠去,雙腳剛剛落地,她沒有停頓,繼續後掠,一步三丈有餘,連續三次。
楊廷熊一拳砸下,恐怖強大的氣力形成連環起爆,轟然在地上炸出一連串的大坑。
緩緩起身,楊廷熊揮舞了一下雙臂,帶起陣陣呼嘯風聲,氣息渾然如同墨玉,仿若一塊漆黑的頑石,只是站在那裡便有窒息得壓迫感:“高翠蘭,魏鬆戰力太強,我不是對手,但是你不是我的對手,若是你身上無傷,暫且可以一爭長短,十招之內你憑藉速度可以穩佔上風,但是十招之後,你絕對不是我的對手。”
高翠蘭望向楊廷熊這位西涼萬人敵,臉色從來沒有過的嚴肅,似乎默認了楊廷熊的說法。
楊廷熊踏步向前:“但是比起今日這種角力比武,我更喜歡在戰場上和你分出勝負強弱。這天下女子何其之多,平心而論,能讓我楊廷熊敬佩的很少,你算是一個。不妨告訴你,今日我不會殺你,會留下一條生路,你大可以入中原,去鎮北軍,以你的能耐,組建起第二支鎮北龍雪騎不是沒有可能,他日在中原戰場上相遇,你我再掙長短,看看你這位天下第一的快攻女將軍是否真的那般快。”
高翠蘭冷哼一聲,緩緩提起氣息,雙掌如風,身形幻化,瞬間出現無數高翠蘭,同時襲向楊廷熊,無數掌風帶着呼嘯風聲,絲毫不差印在楊廷熊身上。
楊廷熊絲毫不懼,雙拳轟出,高翠蘭避其鋒芒。來得快,去得也快。
兩人一攻一守,仿若輕騎攻城牆,一人身形縹緲如風。一人穩重如泰山,好像一部靜動交錯,在某一點又形成和諧統一的皮影戲。
映雪湖畔,司馬尺眼神陰霾的望着林婉兒和趙乾,語氣不鹹不淡:“終於到了此刻。兩人安心上路吧!”
從南疆而來的白面書生和老婆子同時身動,掠向林婉兒和趙乾。
林婉兒望了趙乾一眼,還沒有來得及詢問怎麼辦,趙乾已經拉起她的手,飛速逃離。
白面書生和老婆子同時一笑,身形更急,尾隨着兩人,如同在戲弄兩人一般,遠遠吊在不遠處。
司馬尺看着漸漸遠去的衆人,扭頭望向西涼王徐驍。眼神之中盡是矛盾的神色,再望向徐驍懷中的徐雲楓和站在一旁的寶玉,又是滿滿得厭惡之情,還有一股別樣得殺意。
徐雲楓已然筋疲力盡,身上盡是傷痕,咳嗽一聲,開口說道:“司馬大哥,今天的事情收手吧,我們錯了。”
他看到了想看的,聽到了想聽的話。所以以往的執着和倔強煙消雲散,變得微不足道。
“錯了?我們哪裡錯了?錯的是你,我沒有錯!”司馬尺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眼神中有瘋狂。也有說不出、道不明的怨恨:“天下誰人不想稱帝,誰人不想坐擁天下,既然大家都想,我爲什麼不能想?殿下,司馬萬萬沒想到,您竟然如此扶不起。既然扶不起,我司馬便取而代之。司馬曾經說過,義父必然安然無恙,但是殿下和寶玉小娃,今天都必須死。”
徐驍臉色依舊平靜,將寶玉護在身後:“司馬,所有人都已經離去,你就和義父說實話吧!雲楓想入中原,不是爲了權勢,你入中原,難道就是爲了權勢?義父不信。”
聽到徐驍的話語,徐雲楓微微驚訝,再想起司馬尺平日得所作所爲,似乎真的有些讓人看不懂。
司馬尺站在原地,渾身洋溢着爆裂和痛苦得神色,他單手放在胸前,死死抓住衣衫,厲聲說道:“誠如義父所言,司馬不爲權勢,但是司馬有話問義父。義父,這世間之人誰比誰命賤,誰比誰該死!!!”
說至最後一句,司馬尺向前猛走了三步,腳下花崗岩鋪設的石路全部碎裂,他的臉色異常恐怖,雙眼充血通紅,一張蒼白的臉色泛起病態的紅潤。
“義父是粗人,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但是素素還在的時候,曾經和我講過,有些道理無需論證講述,它們顯而易見,其中素素經常說的是,這世間人本是生而平等,上天賦予人們的權利,他人就不應該剝奪,所以這世間沒有誰比誰命賤,更不會誰比誰該死。”徐驍望着司馬尺開口說道,直面回答了司馬尺的問題。
司馬尺又向前逼了兩步:“既然如此,義父,再問您。爲什麼在朱雀門死得是我的父母、大哥和小妹,而不是他和他!”他伸出手指指向徐雲楓和寶玉,眼中都是憤怒。
徐雲楓頓時目瞪口呆,艱難揉動了一下喉嚨,張口想說話,但是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可以和任何人講道理,卻沒有資格和司馬尺說道理。
“徐雲楓,你不用用這種眼神看我,這世間不是你只有父母姐弟,我司馬尺也有!”司馬尺說的擲地有聲,這麼多年隱藏在心中的、不能和他人吐露得心聲,他一絲也不保留:“我的父親是太史公,是曾經寫出《史記》的大儒,我的母親很平凡,即使在父親受刑之後,也未曾離去,我的哥哥司馬丈比我強百倍,我的小妹司馬尺才那時纔剛剛十二歲,她還沒有來得及完成看大海得夢想就沒了。徐雲楓,你知道嘛,他們都是爲了救你而死的,都是爲了救你,我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徐雲楓望着單手攥住胸前衣衫的司馬尺,眼淚再一次流了下來,他依稀記得當年朱雀門前,自己的瘦弱老師司馬遷擋在了他的身前,推搡着徐雲楓快逃:“雲楓,你要活下去,保護好你的孃親。於公於私你的命比我的命貴重太多。這亂世需要一個平定天下的英雄,那便是你爹,若是你有不測,你爹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天下又要大亂。馬蹄之下最慘是百姓,我司馬遷一條命若是能救天下蒼生,死不足惜。於私而言,老師能有你這麼聰明的學生很自豪。”
隨後。徐雲楓被人拉走,司馬遷用文人握筆的手拎起了一把刀,望向身邊得夫人,輕輕說了一句:“好對比起你!”司馬伕人淡淡一笑,挽住了司馬遷的臂彎。司馬丈雙手握住了一把槍,而剛剛十二歲生日、解開馬尾辮、紮上髮髻的司馬寸挽起了弓箭,扭頭衝着徐雲楓淡淡一笑,好像天邊最美得雲彩,燦爛美麗。
朱雀門漆黑色的厚重大門緩緩關上,徐雲楓掙扎着向前爬去,伸手抓去,卻是無能爲力,只能看到城門關閉,司馬老師一家大小四人緩緩倒在血泊中。
“對不起。”徐雲楓淚流滿面。滿心愧疚的對司馬尺說道,他最是知曉親人離世的自責和無助,恨不得生吞活剝了他人,而最想摧殘的是自己。
“對不起?一句對不起就完了?”司馬尺滿臉怨恨,他像是一頭即將瘋魔的猛獸,“徐雲楓,若是世間所有事情都能用一句對不起抵消,那麼趙家人多年忍讓西涼,變着方向表達歉意,你聽進去了嗎?既然話語已經挑明。司馬今天要的不多,你和寶玉的性命,隨後司馬自裁而死,往日以往係數購銷。”
徐雲楓痛苦的搖搖頭:“司馬大哥。放過寶玉吧,他還太小。”
“太小?!我家小妹就不小嗎?!”
司馬尺依舊記得那個惹人憐的活潑小妹,笑聲很甜,笑臉也很甜,每次闖了禍,都會乖巧幾天。隨後再犯,犯了再改,雖然父親經常搖頭嘆氣,但是卻從心底歡喜這個小丫頭,好像還沒人不喜歡自己這個小妹,除了素姨身邊的蓉兒。
他又向前走了兩步,伸手抹在腰間,一把劍身已經殷紅如血的軟劍出現在手中,慢慢逼向徐雲楓和寶玉。
徐驍拉着寶玉的小手,讓他扶住徐雲楓,自己站起身來,面對司馬尺,重重嘆了一口氣:“司馬,若是你心中有怨氣,義父這條命可以抵消了吧?”
司馬尺手中軟劍依舊鮮紅,但是臉上的糾結更濃,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腦袋抵在地上久久不起身:“義父,司馬不敢,司馬萬萬不敢。家父還在的時候,就曾經說過,這世間可以沒有趙家,可以沒有夏侯襄陽,但是一定不能沒有義父,只有義父能夠平定天下,還世間太平,還時常教導司馬,一定要保護好義父安全。”
“哎,司馬,義父這輩子見過太多所謂得厲害人物,他們或多或少都會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和不爲人知得小秘密、小心思,算不上是完人,義父現在還弄不清楚當今天子對朱雀門事變的真正心思,也很難了解的夏侯在打完赤壁水戰之後手握舉國兵力的想法,更弄不清楚的潘春偉當年爲何極力支持前朝劃江而治的提議,有時候以小人之心去揣度一下,自己給自己一個解釋,免不了驚出一身冷汗,也總是很難將他們歸全爲完人,但是若說有誰接近完人,義父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有兩人算得上是完人,一個是前朝得駙馬兵聖,一個便是你的父親,太史公司馬遷。”徐驍依舊站在徐雲楓和寶玉的身前,像一顆大樹一般保護着兩人的安全。
太史公司馬遷是前朝大儒,備受敬仰,前朝皇帝費盡天下財力,修築萬里長城,挖掘京杭大運河,司馬遷上書直言,惹惱前朝皇帝,被處以宮刑,受盡凌辱,成爲天下人的笑柄。
司馬遷心如死灰,辭官回鄉,在萬般窘迫和悽慘中,笑對人生,憑藉着大毅力和大智慧,寫出了《史記》,一時間震驚世人,被譽爲“前後千年未有書籍超越此書”,司馬遷在書中用理性的筆調對千年中原歷史進行了客觀評價,即使對司馬遷感官不好的前朝駙馬兵聖也忍不住拍案叫絕。
後來,徐驍攻下城池,手下兵卒多有出格舉動,司馬遷孤身進軍營,厲聲指責徐驍,本就只在乎攻城略地、不在乎瑣碎小事的徐驍勃然大怒,命人將司馬遷推出去,重打五十大板,還冷笑說道:“要將你這閹人再閹割一遍。”
若不是白素阻攔,司馬遷的一條小命可能就搭在大帳之外了。白素不但救了司馬遷,而且禮賢下士,帶着徐雲楓親自登門拜訪,讓司馬遷出任西涼軍大都督,官銜還在範閒之上。白素退而求其次,讓司馬遷進西涼軍教授徐驍書籍,司馬遷還是沒有答應,卻摸了摸徐雲楓的腦袋,說:“夫人,若是不嫌棄,我司馬遷可以當這孩子的老師。”
以後,司馬遷便成了徐雲楓老師,在以後便是朱雀門事變。
徐驍負揹着雙手,仰頭望向遠處,似在回憶,開口說道:“你也知道,義父和你的父親不對付,常常有口角之爭,範立也不是多麼喜歡你的父親,後來,我漸漸明白,哪裡是不對付,分明就是羨慕嫉妒恨,你的父親很正,而且眼光極爲高遠,能夠看到他人看不到一些東西。我和範立的脾性又是不拘小節,對剛毅正直之人總是抱有些許得懷疑,總想揭穿一些東西,但是和你父親接觸,才知道世間真有完人,可是心中又有些不服氣,所以纔有口角之爭。”
徐驍搖了搖頭,想起那位無須固執老頭,臉上帶着苦笑:“當年你父親教授雲楓課業,能夠近水樓臺接觸一些軍內之事,後來我才知道,什麼當老師,都是素素變着花樣讓你的父親當西涼軍的軍師,你父親也明白知曉素素的含義,順水推舟罷了,並且總能在恰當的時候給予恰當關鍵的建議。範立這人啊,對於你父親的建議從來都是人前抨擊的一無是處,人後屁顛顛的執行。”
司馬尺跪在地上,臉上露出些許不一樣得神色,他在緬懷已經去世的父親,下一刻他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跪在地上,身形卻一閃而逝,瞬間來到徐雲楓和寶玉的面前,手中軟劍毒蛇吐信,抹向寶玉的脖頸。
(致敬《宣言》,寫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