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對於鄭拓的處理勃然大怒,心中極爲不滿意,拉着寶玉給自己壯聲勢,抄到了西涼王那裡,一頓不分青紅皁白大吵大鬧,叫嚷聲很遠都能聽得到,似乎還摔了杯子,丟了茶壺。她就想用胡攪蠻纏的方式將拓姐姐“救出來”,一個人獲得自由別其他什麼的都重要。
見過白素之後,徐驍心中了無牽掛,落得輕鬆自在,萬般大事兒落不到心中,任由大彎兒大吵大鬧,樂呵呵坐在那裡,雙手交叉,摩挲着大母手指上的玉扳指,看着寶玉吃着糕點,好不怡然自得。
林婉兒說得口乾舌燥,自顧自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潤潤喉嚨,寶玉忙着遞上一塊糕點,林婉兒嗯一聲,一口吞下:“我說王爺,我都說了半天了,你給個痛快話,讓那些守衛退了,還給拓姐姐自由,豈不皆大歡喜?”
徐驍笑呵呵說道:“都依婉兒姑娘的,來人,去將鄭拓房間外的撤了。”
林婉兒喜笑顏開,不枉來這一趟,正要起身離去,找個地方胡吃海喝一番,卻聽到一個讓人極爲不爽的聲音。
“慢着,鄭拓房間外的守衛一個都不能少。”徐雲楓臉色冷峻,倒揹着雙手,走了進來,此時的他不再以賈寶玉裝扮示人,一身簡單的深青色大衫,配着暗紅色襯裡,極爲熨貼。
“嘿,徐雲楓,我說你可真是愛管閒事,你家老爹都說可以了,你算是哪個林子裡的花斑雀兒,冒出來充什麼英雄好漢。”林婉兒一手拍在桌子上,話語極爲不客氣,剛剛好轉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今日諸事不順,實在讓人惱火。
徐雲楓不去看林婉兒:“本世子想要說的話都被婉兒姑娘搶先了,這本是我西涼內的事情,婉兒姑娘一介外人沒有資格在這指手畫腳。傳令下去。加派鐵浮屠,嚴加看管鄭拓,不得她出門半步。”
林婉兒勃然大怒,嚯的一聲站起身來。指着徐雲楓的鼻子:“好你一個徐雲楓,本姑娘好歹是欽差大臣,你是一點面子都不給啊,不給我林婉兒面子,就是打當今皇帝的臉。那是要殺頭誅九族的。”她拉出朝廷、陛下給自己增加砝碼。
“哼,林婉兒,誅九族可是要誅到你的頭上的。”徐雲楓冷哼一聲,“何況我西涼什麼時候怕過朝廷?”
林婉兒低頭瞄了一眼寶玉,徐雲楓所言不差,若是殺頭誅九族,自己的腦袋也保不住,不過他不甘心:“徐雲楓,寶玉叫我大姐,我這大姐可是親大姐。我又比年長,算來算去我也是你大姐,大姐說的話,你敢不聽?”
寶玉扯了扯林婉兒的衣袖,怯生生得糾正道:“比親大姐都親。”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談論正事兒呢,你還套近乎。”林婉兒瞪了一眼表“心意”的寶玉,擡頭繼續望着徐雲楓:“從素姐姐那裡講起,我叫素姐姐一聲姐姐,就是你姨。看你翅膀硬的。連姨的話都不聽了是吧?”
徐驍饒有興趣看着眼前一幕,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且露出一個“我不在意多一個妹妹”的悠然表情。
徐雲楓瞪了徐驍一眼,語氣之中也有怒氣:“林婉兒,少來套近乎,更不要得寸進尺。本世子現在和你好好說話,已然是看在孃親和寶玉的份兒上。鄭拓所作之事本該處死,現在只是軟禁她已然格外開恩。”
聽到此話。林婉兒突然不氣了,只是一個勁兒的冷笑,看得寶玉一陣頭皮發麻,這樣的大姐更是恐怖,暴發起來如同狂風暴雨,遍地飛沙走石,語氣都變得陰陽怪氣,冷颼颼的:“喲,現在又說這些冠冕糖化的話了,在那錦繡世界中,我看你們兩人抱得挺緊的,還都十指相扣,共同赴死了,怎麼這一眨眼功夫,就變得如此冷酷無情,早知道如此,當初就不應該得將你救出來,讓你在那個崩壞的世界中自生自滅就好了。”
被林婉兒當衆揭穿,徐雲楓臉上有些掛不住,竭力掩飾臉上的尷尬:“來人,送婉兒姑娘離去,走好,不送。”
“不用你送,我自己會走!寶玉,我們走!”說完,便要領着寶玉離去。
徐雲楓不依不饒:“你可以走,寶玉要留下!”
林婉兒冷笑着,仿若聽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徐雲楓,本姑娘已經很讓步了,你不要囂張,信不信分分鐘本姑娘就能滅了你。”
徐雲楓淡淡的說道:“不信。而且寶玉以後要改姓徐,不能姓林。”
林婉兒扭過頭來,眼中都能冒出火來:“徐雲楓,本姑娘真是給你臉了,我看你年輕不懂事兒,不和你計較,你還給你點陽光你就燦爛,給你點洪水你就氾濫起來了啊。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林婉兒是誰,誰敢這麼和我說話。寶玉,我們走!”
寶玉委屈的看了看徐驍和徐雲楓,最後還是跟在大姐身後走了。
望着林婉兒和寶玉離去的背影,徐驍突然幽幽嘆了一口氣:“雲楓,你可害苦爹了,若是依着婉兒姑娘,老爹每日還能多看幾眼寶玉,經你這麼一折騰,又是多天見不到寶玉,何苦呢?”
徐雲楓也坐下:“這林婉兒太過囂張,總需要有些人懲治一下,不然以後真的無法無天了,這裡是西涼,不是她一畝三分地的林家小院。”
“爹倒覺得有個人能在西涼這折騰一下還是挺好的,有人氣!”徐驍笑呵呵的說道:“我看其他大戶大院都有家長裡短、蠅營狗苟的瑣碎小事折騰,爲了雞毛蒜皮的利益臺上臺下的明爭暗鬥,都能寫成書了,怎麼我碩大的西涼王府就冷冷清清呢。以前總覺得西涼少了點什麼,現在才知道少了人氣,少了熱鬧。婉兒姑娘就是這麼一個折騰人,遠了不說,就說司馬那裡,經過此事,爹和你去都不合適,無濟於事。反倒是婉兒姑娘去折騰一下,能夠在司馬心頭添上別樣情緒。”
徐雲楓的臉色稍微緩和一下,確實如此,西涼內亂中。西涼五虎中司馬尺作爲根源所在,最爲棘手,求死之人不得死去,一顆心也便心如死灰,徐雲楓曾經多次想要探望司馬尺。但是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反倒是林婉兒拿着一壺酒、兩杯酒讓司馬尺好生爽朗的笑了一回兒。
“而且,我還聽說,婉兒姑娘還幫着鶴鳴一家解決了家庭糾紛,又是大功一件,這事兒若是落到爹身上,爹不好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婉兒姑娘出馬這事兒解決的輕巧。司馬、鶴鳴、廷熊都是武功高強的人,若是想走。西涼攔不住,但是卻各個呆在那間大院內,還不是心事兒已了,對西涼、對我、對你心懷着一絲情感?”徐驍口氣輕輕,眼神溫柔,“若是爹年輕那會兒,肯定饒恕不了這種背叛行爲,遠在上京城的十三位兄弟也肯定饒恕不了,殺了他們都覺得不解恨。可是朱雀門事變之後,我們這羣人豁然醒悟。有些事情的迫不得已真不是三言兩句能夠說的清楚的。爹可以原諒這三人,不是因爲這次西涼內亂造成的後果輕微,西涼依舊是甲天下的西涼,而是因爲他們三人都是爲了情感所困。司馬如此,鶴鳴如此,即使是廷熊無非也是爲了逐鹿天下的單純想法嘛。”
徐雲楓點點頭,但是聽着聽着眉頭就皺了起來,總覺得徐驍話中有話:“說了半天,九曲十八彎兒。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徐驍嘿嘿一笑,雙手攏在袖子裡,身體向後傾斜一下:“爹想表達什麼意思,你這麼聰明,還不一聽就明白?”
“我不明白。”徐雲楓斬釘截鐵的說道,只看樣子他好像明白了些許,只是不願意說。
徐驍哈哈一笑,想了想措辭:“爹可以肯定你明白,不過既然要挑破,也不能太明,到時候不少收場。”
“既然不想挑的太明,那就不要去說,憋在肚子裡就好!”徐雲楓沒好氣的說道。
他知道坐在身前的父親想要表達什麼意思,但是想起鄭拓,他心中就是一陣煩悶,有些事情很難表達清楚,若是真如林婉兒所言,兩人最終要死在錦繡世界中,他絕對不在意表露心扉,可是回到現實世界中,他不會再展現一點柔情,他也知道鄭拓不會再向他展現一句密語甜言,兩人之間沒了秘密,但是橫塬在兩人之間的隔閡和屏障還在。
想到這,他心裡嘆了一口氣,不想讓徐驍看出心情變化。
走在西涼王府內,林婉兒越想越生氣,順帶着看身旁的寶玉也格外不順眼。
她猛得停下腳步,寶玉一個踉蹌撞在大姐身上:“寶玉,我問你,今天的大字寫了嗎?”
寶玉站定,有些怯生生望着大姐:“今早兒本來想寫的,大姐突然去了,說要帶着寶玉出來辦重要的事情,今天的大字不用寫了,大姐,你忘了嗎?”
林婉兒居高臨下,語氣頗爲不悅:“聽你的意思,還是大姐錯了?”
寶玉見風使舵,方向變得極快:“大姐沒錯,是寶玉錯了,寶玉應該早起一個時辰,先將大字寫好,然後等着大姐來。”
“嗯,知道就好,既然知道,還站在這裡幹什麼?賞風景嗎?還不趕快去寫大字?”
寶玉心裡委屈,扭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不過心裡也不是太過委屈,而是大姐希望看到寶玉委屈,寶玉便做給大姐看。
他喜歡這樣的大姐,只有這樣的大姐纔是真正的大姐,他不喜歡書中所寫的那些無微不至、呵護備至的大姐,溫柔的如同一灣溪泉,什麼事情都替弟弟們想好做好,將弟弟們當作寶貝疙瘩捧着寵着。
他喜歡大姐的率真,耍小脾氣,這樣的大姐纔可愛,即使知道了寶玉的身份之後,林婉兒還是對寶玉呼之即來揮之即去,有事沒事調笑一下,打壓呵斥一番,在外面受了氣,回家就變着花樣兒拿寶玉和玉寶出氣。
呵斥完寶玉,林婉兒的心情沒有絲毫迴轉,低頭生着悶氣回到自己的房間,咣噹一聲踹開房門,又咣噹一天摔閉房門,抱着肩膀坐在椅子上,呼吸越來越種。
林婉兒很喜歡陽光,喜歡曬被子,即使冬天寒冷,只要外面陽光普照,她也會大開房門,讓清冷的陽光照射進來,但是最近幾天她總覺得房間內陰嗖嗖的,特別是開着房門的時候,一股冷風從後腦勺吹來,渾身冷得一個激靈,閉上房門之後情況就會好上很多。
最最怪異的事情是,有時候忘了關閉房門,房門便會自動關上,“咣噹一聲”,聲音很響,嚇得林婉兒渾身一哆嗦。因爲總是感到一絲寒冷,她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和衣而睡。
西涼內亂,文苑被毀壞殆盡,每天晚上林婉兒只能在房間內吃完晚飯,總會剩餘一些殘羹冷炙,第二天早上一醒來,那些殘羹冷炙一下子都不見了。
隔夜放在小炭爐上的地瓜,第二天便會統統消失不見,就連地瓜皮都不剩。
有時候一走進房間,林婉兒總會在心頭冒起一個怪異的念頭,身後有人看着自己,而且不是一個人,但是自己猛地回頭,身後空空如也,什麼東西都沒有。
皺着眉頭扭過身來,林婉兒搖晃一下腦袋,一個極爲恐怖的念頭涌上心頭,房間內鬧鬼,自己被鬼上身了!
心中有了這種念頭,便再也揮之不去,而且這種念頭越來越強烈,爲了探究真相,一天晚上,林婉兒佯裝睡下,在朦朦朧朧眯眼的過程中似乎看到了有幾個黑影在房間內飄來飄去,如同鬼魅一般,那幾個黑影最後坐在桌子前沉默不語。
林婉兒嚇得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緊了緊早就準備好的匕首,猛然間從牀上爬起來,衝着那幾個很硬大喊道:“我不怕你們!”
她從牀上彈起來,光着腳走到朱臺前,輕輕點起蠟燭,一朵柔柔的燭光升起來,照亮整個房間,林婉兒持着匕首望向桌子,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她將整個房間都找了一遍,愣是沒有找到絲毫的蛛絲馬跡,但是一扭頭看向桌子,裡面的殘羹冷炙又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