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二喜站在院子裡怔怔出神,許久方纔回味過剛剛的驚鴻一瞥,然後心裡美滋滋的,如同吃了蜜一般,娶妻如此,夫復何求?再次感慨人生無憾。
等到冬蟲夏草攙扶着蓋着紅蓋頭的青竹娘從屋內走出來,楊二喜激動的手腳不知該往哪放了,雙手在大紅新郎服上使勁擦了擦,憨笨如如同大黃牛一般走了上去,微微彎腰,做了一個蹲下的姿勢。
大魏風俗,新娘嫁娶,需要新郎背出家門,再背進家門,才能取得一個好兆頭。
青竹娘身體軟如玉,輕輕趴在楊二喜背上,楊二喜身體一軟,雙腿一顫,差點招架不住,一頭栽倒在地,一手虛汗挽住青竹娘腿彎兒,激動和惶恐並存,走出了大門,輕輕將青竹娘放進花轎。
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楊二喜一聲“起轎”,嗩吶和鞭炮共鳴,熱鬧和喧譁一色,清一色的鑼鼓喧天,整個濟南府都瀰漫在熱鬧之中。
迎親的隊伍繞着整個濟南府一大圈,方纔到了大宅子。楊二喜又將青竹娘背進屋裡去,大廳之上早就有人等着,二喜孤兒,青竹娘也早已舉目無親,唯一沾親帶故的便是楊莊和林家衆人,可是如今在濟南府,澶州楊莊路途遙遠,只有林家衆人還在身邊。
但是林家衆人都是平輩,甚至年齡更小,沒有一個人能夠擔得起高堂。若是林婉兒在,她是不在意也許會很興奮的自稱高堂,端坐在大廳的太師椅上,裝模作樣。
楊二喜肯定不同意,結果又是一通免不了的口角之爭,最後林婉兒震怒,以“楊二喜這人不咋地,青竹姐,我再給你找更好”的爲脅迫藉口,逼迫楊二喜乖乖就範。
林婉兒不喜歡做年齡大的高堂。但是她喜歡熱鬧,總愛向熱鬧的地方湊。
可是,如今人都不在了,說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
楊二喜和青竹娘一人牽着大紅綢子的一頭。站在大廳內,拜天地、高堂,最後對拜,送入洞房,其後又是一陣熱鬧非凡的鑼鼓喧天。流水席一桌接着一桌,認識的不認識的統統喝酒祝賀。
楊大老爺被人圍得水泄不通,一杯酒接着一杯下肚,來者不拒,喝着喝着就暈了頭,轉了向,大了舌頭,眼神朦朧的像是蒙了一層水霧,在影影重重之間,他似乎看到一個身影流竄在各大酒席之間。吃得不亦樂乎。
狠狠搖搖頭,楊二喜定睛看去,什麼流竄的身影,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一頓酒席喝下來,楊二喜又覺得人生沒了遺憾,就等天黑時刻,入了洞房,明天即使去死也願意了。
新房內,冬蟲夏草張開雙臂,站在門前。阻擋着青竹娘。
“冬蟲夏草,你們就先讓我去看看孩子,我不安心。”青竹娘焦急的說道,語氣之中都有些許懇求。
“不行。青竹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小開心在家裡,有任重、翰林照顧,還有七八個丫鬟伺候着,一定沒事兒。您就等着二喜哥進屋和你入洞房吧。”冬蟲開口說道,林家衆人,冬蟲夏草覺得能稱得上哥的只有林成平和楊二喜,老三林乾毅太剛正,老四林翰林太灑脫,至於被人稱爲商場鬼精靈的林任重在兩人眼中是個孩子而已。唯獨見面不多的林成平和楊二喜給兩個丫頭大哥的感覺。
“哎呀,真是煩死我了,早知道如此就該帶着孩子一起過來了,中午孩子喝得羊奶可不能太燙,下午要曬一小會太陽,他們哪裡知道?!”青竹娘坐在椅子上,心中焦急,就連周身富麗堂皇的新房都沒心情去觀察。
冬蟲夏草輪番上陣,勸慰了很長時間,方纔讓青竹娘稍稍安心,眼看着夕陽西下,餘暉滿地,兩個丫頭對視一眼,準備離去。
青竹娘又是一頓好生囑咐如何照顧孩子的瑣碎細小,冬蟲夏草含笑將青竹娘按在牀上,給她蓋上紅蓋頭,笑着牽手離去。
酩酊大醉的楊二喜送走衆人,醉意醒了七分,如此大好時光,他是不會醉酒誤事的,所謂醉酒大部分都是裝的,唯一有點疑惑的是白天看到身影,怎麼那麼像林婉兒啊。
楊二喜苦笑一聲,喝了慢慢一大碗醒酒茶,拿着香料去了去身上的酒味,雙手顫顫巍巍的推開了門,看到坐在牀上的青竹娘也有些緊張,身上五彩斑斕的吊墜左右搖晃,粗重的呼吸吹得紅蓋頭一起一伏。
“女子洞房都是有些緊張的,青竹也不例外。”楊二喜這般想着,心中緊張漸漸少了一些。
顯然,楊二喜會錯了意。
走到青竹娘身前,楊二喜雙手掀開紅蓋頭,心情一下子又緊張起來,呼吸越來越緊張,青竹孃的美貌比花兒嬌,眼眸顧盼生情。
“青竹,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那個人字還沒有說出來,他便看到青竹娘一根玉蔥手指放在嘴邊,輕輕噓了一聲。
楊二喜心情一下高昂起來,自己有滿心情話想說,不過青竹娘先行一步,似乎也有話想說,還是很重要的事情,女子喜歡男人的情話,男人亦然,所以楊二喜怎能不亢奮。
“二喜,我怎麼聽到有孩子的哭聲?”青竹娘皺着眉頭,緊張兮兮的說道。
楊二喜臉上的亢奮僵硬住了,如同被千年寒冰凍住了,如此時候,青竹娘竟然還想着那個小鬼頭,不過他思維很快,心中想法並不顯露,馬上嬉皮笑臉的說道:“青竹,你別嚇我,大晚上的,你摸摸人家的心口窩,還都撲通撲通的跳着呢。”
說着抓起青竹孃的手就要放在自己心口窩上,青竹娘不耐煩的抽出手:“二喜,我很認真的跟你說呢,這一天沒有看到小開心,我這個心啊總是七上八下的,一刻也不得安寧,總覺得小開心會出什麼事兒。二喜,你快去將小開心接來,不然我一晚上睡不着覺,好不好?”
楊二喜怒了,憤怒了,震怒了,一團小小的火苗從心頭冒起來,直衝天靈蓋,男人的尊嚴被踐踏,生命被浪費,他最珍視的東西在青竹孃的眼裡竟然一文不值,憤怒充斥着他的胸膛,惱火順着他的五臟六腑遊走,丹田之內火急攻心,雙眼之內都是火氣,他要反抗,要人權,要起碼的尊重。
他不能忍,一刻也不能忍了,望向青竹孃的一雙秋水眸子,開口說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