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白了真相,胡三虎卻並沒有多少時間去想這些,因爲“虎膽”孟二爺的眼光已瞧向了他。
“大哥的身份模樣江湖上還沒有幾人知道,這姓胡的卻已經知曉了,不如……”孟青山說到此處,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而旁邊那金髮碧眼的巨漢,望向胡三虎的神色已十分不善,搓着兩隻蒲扇大的巨掌,只要一得命令,就要撲上來把他撕成兩片!
胡三虎膝蓋一軟,已跪爬在了地上,哀求道:“大爺饒命啊!小人瞎了眼睛,什麼也沒有瞧見,什麼也沒聽見,一定不會對別人說,只求大爺饒了小的這一回!”
潑皮漢子嘴巴一撇,道:“他還算是聽話,就先留着,諒這小子也不敢對別人胡說。”
孟青山道:“是。”
潑皮漢子馬五花對華不石展顏一笑,道:“其實我倒不是故意要隱瞞身份,只不過爲兄的這幅長相要做一幫之主,實在沒什麼威嚴,而且我身性懶散,不愛理會門派裡的瑣事,就把大小幫務全都交給了孟二弟和阿洪打理,極少在幫中露面,江湖中人不曉得我的容貌,才胡亂猜度,誤把阿洪當成了我。”
華不石道:“五哥身爲長沙城中第一大幫的幫主,卻能置身於日常繁雜瑣事之外,不爲浮名所累,遊戲江湖,是何等灑脫之舉,小弟實在是萬分佩服!”
潑皮漢子揚眉吐氣,顯得十分得意,指着那金髮巨漢,對華不石道:“他是真正的胡人,全名叫做西日阿洪,是爲兄早年間收的弟子,學得了我五六分本事,比起華老弟的那個假姑娘徒弟,也差不了多少。”
華不石抱拳道:“阿洪兄弟骨格精奇,氣宇不凡,實是練武的奇材,令華不石好生羨慕!”
那名爲西日阿洪的金髮巨漢也拱手回禮,嘴裡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話,華不石卻是沒能聽懂。
馬五花笑道:“阿洪漢語不好,能聽幾句,卻不會說,華老弟不用見怪。”
他忽然眼光一轉,收起了笑容,語氣也變成嚴厲,說道:“我本來已有多年不理門派裡事務,只是這一次,雷師弟被別人害死,我卻非管不可!他武功雖然不好,爲人也有些貪財好色,不過卻是馬某人在‘百勝門’中唯一的一個師弟,誰殺了他,就必須要爲他抵命!”
孟青山道:“雷兄弟在‘德勝館’門前被逼自焚而死,我們已經查實,是‘惡狗門’下弟子所爲,當時金水大街上有不少人親眼見到,小弟仔細訊問過,斷然不會有假,今日才約了華公子到此,便是想要解決此事。”
這位孟二爺的言語還算客氣,只說要“解決此事”,而江湖上這種仇殺之事的解決,哪裡會有什麼和平的方式,要麼就是一派交出兇手讓另一派處置,要麼是兩派爭鬥一場,拼個你死我活。他今天帶了這麼多幫衆弟子前來,自是早就做好了與‘惡狗門’火拼的打算。
馬五花的臉色一沉,望向華不石,說道:“對剛纔孟二弟所言,你還有什麼話說?”
華不石卻是氣定神閒,嘴角一翹,道:“孟兄所說的,自然都是真的,雷幫主確是死在‘惡狗門’的手中,不過其中的內幕,馬五哥想必早就已經知道,又何須小弟再多加解釋?”
馬五花盯着華不石的臉,忽然“嘿嘿”一笑,道:“華老弟果然聰明,而且膽子也不小,若是爲兄不知此事的實情,你今日前來,豈不是有來無回,要把性命送在此地麼?”
華不石悠然道:“小弟自是深信五哥的機智,不會輕易被別人矇騙,而且小弟今日既然來了,別人想留下我的性命,也沒有那麼容易。”
馬五花看着華不石,又望了一眼他身後的黃衣少年,緩緩地點了點頭。
這名黃衣少年,自然便是厲虎。
以馬五花的眼光,當然能看得出厲虎也是難得的少年高手,只怕比起當日在“快活島”賭場中與他交過手的西門瞳更強。
江湖本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江湖門派之間的事情解決,都是憑實力說話。馬五花身爲長沙城中第一大幫的幫主,當然深明此理。
之前他與華不石稱兄道弟,一是因爲當日輸了賭局,有了朋友之約,二是因爲他知道華不石的謀略膽識,有些過人之處,但是對“惡狗門”,他卻並不瞭解,華不石本人不會武功,因此馬五花只道這個湘西偏僻城鎮中的小門派,僅靠着一個已經年事已高的門主華天雄支撐着門面,實力想必不會有多強。
前次在“快活島”中見過西門瞳,馬五花便以爲那個長得象個大姑娘一般的少年,是華不石手下最厲害的高手,可是見到華不石身後的這位黃衣少年,還剛纔立於戰陣前的獨臂劍客,年紀雖輕,卻都不是弱者。今日如果兩派真的火拼起來,馬五花自己若不插手,只憑着孟青山和西日阿洪,還真就未必就能勝得過“惡狗門”下的這兩個少年,“洞庭幫”雖然人多,勝負之數卻是難以預料。
而他也看得出來,這幾個少年高手俱有着驚人的習武天賦,日後武功的進境定是難以限量。
到了現在,馬五花纔算把“惡狗門”當成了能與“洞庭幫”平起平座的門派,而華不石也不再是有點小聰明又膽大包天的紈絝少爺,而是有資格與他一同合作的朋友和夥伴。
出身江湖世家的華不石當然很清楚,想要贏得別人的尊重,自己必須有足夠的份量。因此,他的這句話才說得不卑不亢,軟中帶硬。
馬五花“哈哈”一笑,道:“華老弟說得不錯,你們‘惡狗門’確是有些本事,哥哥我也不是那麼容易被人欺騙,魔道的伎倆,我早就有所聽聞,只是一向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就懶得去管,這一次他們竟敢惹到了我們的頭上,我便要叫他們知道厲害!”
華不石道:“五哥果然已知曉了魔道中人的詭計,卻不知你想要如何對付他們?”
馬五花道:“魔道中人挑拔你我兩派相爭,便是想收漁人之利,因此早就派了人手,埋伏在碼頭上,想趁我們鬥得兩敗俱傷時出來撿便宜,哼哼,我就要叫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你我聯合起來,一起將那幫鬼鬼祟祟的傢伙剷除掉!”
華不石神色一動,道:“原來馬五哥早就有了打算,難道已經知道了那些魔道中人埋伏在何處?”
馬五花朝胡三虎一招手,道:“你過來,將今日碼頭上的情形再說一遍!”
胡三虎哪敢怠慢,連忙上前兩步,點頭哈腰,唾沫橫飛,把黑石渡碼頭的情況又講了一遍。
華不石聽完,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說來,敵人定是藏在那兩艘不願僱人卸貨的船隻之上,那倒是一處藏身的好所在,不僅難以包圍,又能進退自如,我們的人馬若是靠近,他們必會撐船逃走,駛到了江面之上,卻是不易追趕。”
馬五花一擺手,道:“他們既來了此地,想跑就沒那麼容易!我們也不須用上大隊人馬,只要用數名高手搶上攻擊,便可將那兩艘船制住。”
華不石點了點頭。如果兩派的大隊人馬進入碼頭,敵人肯定能猜得到事情已經敗露,立刻就會逃之夭夭,因此只派出少量高手,迅速接近船隻突襲,的確當下是最爲合理的計策。
卻在此時,站在窗口向外張望的孟青山忽然叫道:“不好!那兩艘船已在拔錨啓航,想是看出了情形不對想要逃走!”
馬五花臉色一變,叫道:“甚麼!”
他從門前的椅子上跳起,一步就已跨到屋子另一側窗前,伸頭望去,果然看見停在碼頭外側泊位上的那兩艘船上,有人搖動轉輪,正在從水中向上絞着鐵鏈,正是在拔錨,準備開船逃走!他怒哼了一聲,“呯”地一聲巨響,已一腳踢破了窗檁,身形一閃就跳到了窗外!
衆人只覺得眼前一晃,馬五花的身影就已經到了十丈之外,如同一隻大鵬一般朝着那兩艘貨船直撲而去。華不石心中暗歎,這位馬五哥看上去吊二啷鐺,腳上踢着一雙破草鞋,走起路來都晃晃悠悠,東搖西擺,可是一旦施展出輕功,卻是形如鬼魅,轉瞬之間就飛縱十丈,簡直是不可思議!
孟青山和那金髮巨漢西日阿洪哪肯讓幫主孤身出擊,雙雙從被踢碎的窗中躍了出去,跟隨着馬五花的方向,朝碼頭邊的泊位飛奔而去。
華不石也不遲疑,對厲虎說道:“我們也去。”
厲虎點了點頭,擡手一揮,寒光閃過,小屋的木門已被一劍砍成了兩半。華不石邁步出門,厲虎則護在身側,也向着江邊走去。
木屋之內,就只剩下了“黑虎幫”的胡大幫主一人。這些煞神一個比一個兇悍,胡三虎在人家的眼裡,只怕連一隻螻蟻都不如,隨手就會被殺掉,他剛纔一直擔心着自己小命不保,現在煞神們全都走了,他纔算是鬆了一口氣,卻感覺到襠下涼颼颼的,伸手一摸,才知道不知不覺之中,一泡尿竟然全撒在了褲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