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眼前的這個小碼頭,華不石不禁露出了一絲苦笑,原來陸秋鴻在這座海島上早就有了這般佈置,而先前各派高手大肆搜島,卻只以爲島的南端是一目瞭然的百丈高崖,居然沒有發現凹入到石崖中的這個洞窟和藏於其中的碼頭。
華不石和伊若瑛一前一後,踩着木橋,走到了小船前。
伊若瑛喝令道:“上船去!”
華不石依言登上了木船,伊若瑛也緊跟而上,將手中的火把插在船頭,對船伕道:“開船,回‘青螭號’!”
那名船伕頭戴竹笠,從衣着上看也是“萬易門”的弟子,聽到了伊若瑛的吩咐,嗡聲嗡氣地答應一聲,轉舵搖櫓。小船頓時離了岸邊,朝着巖洞外駛去。
伊若瑛要去的“青螭號”,便是陸秋鴻停在附近海面上的一艘大帆船,而一旦船隻駛到了海上,華不石就算是撤底落入了對方的手裡,就算唐紫鱗和彭三等人想來營救也無能爲力了。
不過,伊若瑛望向這位大少爺,卻發現他並未顯出沮喪失望的模樣,就連先前的些許驚恐之色也消失無蹤,反而神情泰然地在船頭坐了下來,臉上還帶着微笑,彷彿是要坐船去朋友家赴宴一般。
伊若瑛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問道:“華少爺,你難道一點也不害怕麼?”
華不石道:“若瑛姑娘不是說過,只要那塊‘盤龍珏’是真,就放了我和我的夫人麼,既是如此,本少爺還有甚麼可以害怕的?”
伊若瑛卻搖了搖頭,道:“不對,我就不信你會如此老實,定然心懷詭計!我本不想點你的穴道,現在看來,還是封住你的穴道妥當些!”
她話聲未落,已欺身上前,指出如風,點向了華不石胸前的神封和靈墟二穴。
武功高手押送犯人,從來就不用繩索捆綁,只因爲點穴之術實在比捆綁要有效得多。江湖上各門各派的點穴技法,各有巧妙不同,但任何一門上乘點穴之術,都能立刻令人手足痠軟,不能動彈,而且全身真氣也無法提聚。
華不石不會武功,自然也沒有什麼真氣可以提聚,事實上他手無縛雞之力,在伊若瑛的面前根本無力反抗,此時見對方的手指點到了胸前,就連閃避都來不及。
只不過,伊若瑛的手指還未觸到華不石的衣衫,卻倏然頓住,而她的臉上露出了又驚又怒的神色,嘴裡說道:“你……你……!”一句話沒有說完,身體便已軟倒在了船板上。
華不石微笑道:“有道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若瑛姑娘要點我穴道,如今纔會自己穴道被封,真是報應不爽啊。”
伊若瑛跌在船上,一雙眼睛直瞪着這位大少爺,卻全身痠軟,真氣不聚,連一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正是背後的身柱、靈臺兩處穴道被封。而船上的船伕取下的頭上的竹笠,是一個方臉大耳的少年,正是朱洪。
接到那張勒索信之後,華不石便認爲對方將約定之地定在南石崖上很不尋常。因爲通往石崖頂端只有一條小道,而對方既然敢明目張膽地綁票,定會防範島上各派高手的圍阻,在這麼一個約見之地,被圍住之後便極爲不利,除非對方另有脫身之策。
所以,華不石並未讓朱洪跟隨自己同上崖頂,卻讓他沿着海岸邊的懸崖搜尋,查找對方的蹤跡,並對策應。華不石雖然不能預料到在崖頂會在暗道直通崖底,但是卻能猜到對方若要脫身,會從崖下的海岸乘船可能性最大。
華不石和唐紫鱗等人攀上崖頂,伊若瑛也從暗道上崖,並抓獲華不石,用火藥炸燬地道的入口脫身。在與此同時,從崖底沿着海岸搜尋的朱洪,卻也找到了這一處隱藏在礁石後的秘密碼頭。
以朱洪的武功,對付一個“萬易門”的弟子自是輕而易舉。打倒了船伕之後,朱洪知道對方定是要乘坐這條船出島,於是換上了那名弟子的衣服,戴上竹笠,假扮成船伕在船上等候。
華不石自是早已認出了裝成船伕的少年,是以他所坐的位置正在船頭,正與船尾搖櫓的朱洪相對,又故意引伊若瑛起疑,而伊若瑛要點這位大少爺的穴道,非要把背後的空門賣給朱洪不可。她急於出手,對身後搖櫓的船伕全無防備,不查之下,頓時被朱洪點倒。
伊若瑛看到朱洪的相貌,立時就已明白了一切,她剛纔還掌握着華不石的生殺大權,誰知片刻之後就中計被擒,落到了這位大少爺的手裡,伊若瑛心中氣惱,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來。
華不石卻笑嘻嘻拍了拍朱洪的肩,再走上一步,來到伊若瑛的身前,拉下了她的蒙面紗巾,又伸手到她的懷中,把那塊“盤龍珏”取了回去。
伊若瑛不能動彈,只能任由這位大少爺拿走玉佩,已氣得柳眉倒豎。而華不石索性在她身前的船板上坐下,拾起了掉落在旁邊的“墨陽劍”,道:“若瑛姑娘剛纔不肯回答本少爺的問題,是因爲這柄寶劍在你手裡,現在劍已到了我的手中,情勢可有不同麼?”
伊若瑛咬着嘴脣道:“你不要得意,有本事就殺了本姑娘!”
華不石道:“我並無傷害若瑛姑娘之意,只想請問姑娘,我的夫人現在何處,若拿你去換她,可辦得到麼?”
伊若瑛道:“海紅珠已被送到‘青螭號’上,若你現下解了我的穴道,我就帶你前去。”
華不石道:“是麼?本少爺倒是以爲,拿若瑛姑娘去交換我的夫人更爲穩妥一些。”
伊若瑛道:“你擒住我也是無用,他纔不會受你的威脅,定然不會同意的!”
華不石道:“哦?卻不知你說的他可是陸秋鴻,你又怎知他不會同意?”
伊若瑛又咬了咬嘴脣,道:“你用不着問那麼多,你若不放我,耽誤的時間,他就定會殺了你的夫人!”
華不石目光炯炯,盯着伊若瑛的俏臉,一時之間卻默然無語。伊若瑛跌臥在地,與這位大少爺的臉僅相距尺許,被他這般盯看極不自在,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華不石道:“我忽然發現,本少爺先前的推斷實是犯了一個大錯,你說的他,定然不是陸秋鴻,對不對?”
伊若瑛道:“你怎麼知道?”
華不石道:“我不僅知道他不是陸秋鴻,還知道馬大先生和於竣都不是你殺的,真正的兇手就是他!”
伊若瑛臉色發白,卻緊閉着嘴不願應答。
華不石道:“本少爺高估了若瑛姑娘的武功,你的劍法和輕功雖然不錯,但還未到絕頂之境,能夠刺出無影快劍,殺死於竣和馬大先生的兇手,非要有絕頂武功不可,剛纔定能躲開朱洪的突襲,由此可見,你並不是那個兇手。”
伊若瑛哼了一聲,道:“偷襲暗算是什麼本事,真要動手,他根本就不能點倒我!”
華不石卻搖了搖頭道:“不對。先前我說能潛入古家祠堂殺死的馬大先生的只有你和妙真師太兩人,本是說錯了,其實有機會能潛入祠堂殺人的,一共有四個人。”
“古家祠堂只有前後兩道門戶,當時分別由若瑛姑娘和妙真師太把守,若想進入屋內不被你們瞧見是決計不能的。”這位大少爺不緊不慢地侃侃說道,“所以,那兇手若不是你們二人之一,便是你們雖瞧見了他進去,卻又不能阻擋聲張之人。我說的第三人,就是黃蓮大師,她身爲‘靜慈林庵’的主持,即便潛入祠堂殺人,若瑛姑娘和妙真師太有礙於師門關係,也不能聲張。只不過,當時黃蓮大師與本少爺一同在莊牆上守衛,是以殺人者也不會是她。”
華不石略一停頓,道:“所以,兇手便是第四個人,也就是若瑛姑娘所說的那個‘他’,問世間情爲何物?你真心愛他,是以明知他是兇手,卻願意爲他隱瞞,甚至甘心爲了他以身犯險,揹負兇嫌之名,讓華不石頗爲感動。”
華不石雖然沒有說出姓名,伊若瑛卻哪裡還會不知他話中所指,誰都知道,她心中所愛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曹暮雲!原來這一切的幕後之人,竟然是名揚京師的“暮雲公子”!
伊若瑛的臉色更加蒼白,道:“你不要胡說!殺馬大先生和於竣的都是我,和暮雲公子全沒有關係!”
華不石並不理會伊若瑛的爭辯,繼續說道:“我一直不明白象翁一白這等名門正派的主事人物,怎會如此輕易被陸秋鴻利用,甘當間客,原來有曹公子介入其中,情況自是不同。”
翁一白身爲“崆峒派”的長老,在門中地位極高且又成名已久,要想收買並不容易,非要有足夠的代價不可,僅憑陸秋鴻和“萬易門”,斷然難以做到。但曹暮雲卻不同,他的身後是東廠和錦衣衛,甚至是整個大明朝廷,有的是濤天的權勢,完全可以左右一家門派的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