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位華大少爺,屈虎澤既是羨慕,又有幾分妒忌!
可是今天,屈虎澤卻認爲,他已找到了華不石的一個致命的弱點,此人已不足爲懼。
這華大少爺的心腸太軟!
江湖本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殺戮世界,心慈手軟的人,在這個世界裡根本就活不久!
大多數的黑道強人固然皆是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兇徒,就算是“鐵劍宗”和“神猴幫”這樣的白道門派,爲了自身的利益,也不會把區區幾百條人命放在眼裡。若是總要去顧全一些不相干人等的性命,那凡事豈不是都會束手束腳,大受限制,又怎能成就大事?
他畢竟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富家少爺,又不習武功,沒有親身經歷過殺戮之事,不知道這世間的殘酷,因此纔會一見這殺死數百人命的場面,就表現如此失態,完全丟掉了往日的冷靜。
屈虎澤在心裡做出瞭如此判斷。
華不石卻並不認爲自己心軟,他也不是不知道在江湖上行事,心慈手軟意味着什麼。
他之所以如此失態,是因爲竺真顏的行爲,已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底限!
在華不石的觀念中,江湖是江湖,平民是平民。
江湖就象一個大賭場,每一個踏入其中的人,就置身於賭局之中,而所押上的籌碼,就是他們的性命。華不石生在江湖幫派之中,他的爹爹華天雄是“惡狗門”掌門,昔年黑道上兇名赫赫的殺人魔王。從出生開始,華不石就無法選擇地進入了江湖,對於這個充滿着血腥殺戮的世界,他當然知之甚詳。
面對敵人他絕不會手下留情,某些時候,他的手段甚至比黑道人物更加極端。
對於殺傷人命,華不石也並非看得太重。前幾日,“三大惡”聯手鏟鋤內奸,血洗“天鷹會”總壇,剿殺“天鷹會”門下幫衆弟子及家眷共計六百多條人命,在華不石看來是理所應當。
孫家既入了江湖,他們的門下弟子,身後的家眷便都是江湖人。他們的圖謀失敗,輸掉了賭局,當然也就輸掉了他們所押上的籌碼,在這個賭場裡,誰也不能作弊!
因此,他們並不無辜,他們的死也不值得同情。
但是石階上的這些平民百姓不同,他們根本不是江湖人!
他們從未踏入過江湖,也從沒有想過要在這個賭局裡贏得什麼,卻爲什麼要被竺真顏無端地拉進來,賠上性命?
這不符合華不石的行事規則,這個世界如果是這樣,根本不公平!
這些平民百姓也是人。如果一個人,把別人都當成畜牲隨意殺戮,那他自己與畜牲又有何異!
華不石忽然雙手抓住輪椅兩邊的木輪,用力扳動,輪椅朝着議事廳的大門直衝了出去!
木輪“呯”地一聲,撞在門檻上顛簸而起,椅中華不石身體無法坐穩,向前直撲了出去。但是,他並沒有摔倒,一道淡黃色人影疾衝而至,已伸手抱住了他的身體,卻是楊絳衣。
在兩軍對陣的戰場上,華不石是主事者,楊絳衣當然不會讓他跌倒。
“扶我出去,到那石階前面。”華不石吩咐道,他語氣堅決,不容置疑。
此時的竺真顏卻很得意。
他的計策太過完美了!不損失一兵一卒,甚至連一點力氣都不用浪費,就能攻上這“冷月閣”的萬級石階。這個世界上,除了“冷麪諸葛”竺真顏,還有誰能做得到?
他似乎已經看到,那三個幫派掌門人,被騙去了“聚賢樓”的老傢伙急匆匆地趕回來的時候,卻發現站在石階頂端的人竟是他竺真顏,他們的表情會如何?
一定會很精彩!
想到這裡,他幾乎要踱起了方步,哼起了小曲。
這時,他卻聽到石階上方有人在呼喊他的名字。
“竺真顏,你聽着!”
舉頭望去,竺真顏看見一個白衣青年站在萬級石階的頂端,正朝着下面大呼小叫。這青年身材瘦弱,臉色蒼白,只有一雙眼睛卻是通紅的,他倚靠在身邊的一名黃衣女子的手臂上,竟是一幅連站都站不穩的模樣。
竺真顏認識這個人,是“惡狗門”的少掌門華不石。舞陽城各幫派中的所有重要人物,竺真顏幾乎都向人瞭解過,這個華不石不會武功,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少爺,卻不知他站在那裡幹什麼?
“竺真顏!你若是個英雄,就把平民放了,到閣頂來和本少爺決一死戰!”
挑戰?開什麼玩笑?
竺真顏又不是三歲小孩,放着大好計策不用,和這惡狗少爺決什麼戰?
而且,以竺真顏在“天下盟”的身份,以及黑風錄第十六位的實力,殺這不會武功的華不石比碾死一隻螞蟻更容易,贏了也沒有半點光榮,甚至還會被人恥笑。
“竺真顏!枉你還是成名高手,就會縮在一羣不會武功的平民身後,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華不石聲嘶力竭,扯着喉嚨喊叫,竺真顏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竺真顏!本少爺倒是忘了,你不是男人,你根本不是個人,你是卑鄙無恥的畜牲!”
“你坐擁一衆高手,卻不敢和我‘三大惡’光明正大的打上一場,偏去行那偷襲暗算的陰險之事!”“那‘天鷹會’的孫寒竹投奔於你,事情敗露,你卻不肯把他的家眷接出城去,讓他全家在舞家城裡慘遭滅門之禍!”
“還有那‘荊州十三太保’給你賣命,已經死了一大半,你卻還把他們當成誘餌,扔在‘聚賢樓’被我三大派的主力圍攻,不顧他們的生死!”
“‘沂蒙三兇’,申總寨主,遲家老大!你們也算當世的英雄,若跟着竺真顏這不仁不義的卑鄙小人,爲他賣命,遲早也會被他出賣,難逃與那孫寒竹一樣斷子絕孫,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竺真顏的臉色開始變了,眼神也更加陰沉。
這惡狗少爺如果只是污言謾罵,以他的氣度涵養,絲毫不會在意。但是華不石的話,卻是在挑拔離間他與手下一衆高手的關係,而且所說的都是事實,他就算想反駁也無從駁起!
這幾位黑風錄上的高手,與竺真顏的交情都很不錯,“沂蒙三兇”和遲家兄弟,更是他的心腹大將,此時當然不會因爲受到幾句挑拔就臨陣倒戈。但是這些話會被他們聽到耳朵裡,記在心中,日後難免要與竺真顏互生芥蒂,下次若是再有事情找他們幫忙,恐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那可惡的惡狗少爺!明明就快完蛋了,還要弄出這種花樣!
竺真顏倏然揚手,一道白綾從他衣袖中飛出,捲住了身後一名黑道強人腰間長劍的劍柄。他再一揮手,被“劍盾綾索”捲住的長劍“嗆”地一聲脫鞘而出,寒光閃動,如同一道長虹一般向那石階頂端激射而去!
他露了一手以綾索馭劍的絕頂武功,長劍如利箭般飛出,帶着尖利的破空之聲,目標正是石階上方口沫橫飛的華大少爺!
長劍去得極快,眨眼之間就已刺到了華不石的前胸,但一道人影卻已擋在了他在身前!
一聲如野獸嚎叫般的厲嘯,卻是巨劍“赤雪”已被楊絳衣單手拔出!只見她拔步挺腰,手中巨刃沉凝如山,緩緩揮出,卻立刻便把華不石身前所有空隙全都封住,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風的劍牆。
這是“大力伏魔劍法”中的守勢“推山勢”!
經過之前的戰鬥,楊絳衣已經參透了這門劍法的要義。佛門的護法金剛,要守護不是自身皮囊,而是心中的佛法!這門劍法中的守勢,之所以如此保守,只因劍法招式並非爲了持劍者防衛自己所設,而是要護衛他人!
金鐵交鳴,火星四濺。
竺真顏射來的長劍,撞上了楊絳衣的劍牆,竟被“赤雪”巨劍斬得粉碎,四散紛飛!
竺真顏的武功原本遠在楊絳衣之上,無論是內功還是劍法,卻比她強得多。但竺真顏此時身處臺階之下,間隔五十丈有餘,而那柄長劍是他臨時取來,並不是真正的暗器,如此遠距離的飛擲,就算剛開始時力道強勁,射到華不石的身前也成了強弩之末,被氣勢正盛的“赤雪”劍迎擊,立刻便被摧毀,顯得不堪一擊。
“竺真顏,這就是你的所謂絕世武功?真是笑死人!原來你不但是卑鄙小人,更是欺世盜名之輩,難怪畏首畏尾,不敢與本少爺決一生死!”
華不石得理不讓人,高聲呼喝。
此時,只看見兩條人影出現在了華不石的身側,是一條七尺青衣大漢和一位美若天仙的少女,正是屈虎澤和沈瀅兒。
“屈某素聞黑風錄第十六位的竺真顏武功蓋世,卻想不到只是個無膽的鼠輩!有本事就上得閣來,屈某今日也要教訓一下你這無恥之徒!”
“沈瀅兒雖是一介女流,卻也不怕你這殘害無辜的惡人!竺真顏,你只要敢上來,我便叫你嚐嚐峨嵋武功的厲害!”
瘋了!他們全都瘋了!
不但那“惡狗門”的少爺華不石,現在就連“鐵劍宗”和“神猴幫”的小輩,竟然也敢明目張膽地向他竺真顏挑戰,而且還說得如此難聽,真是無理之至!
當真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竺真顏緊握雙拳,咬牙切齒,那張千年不變的冷麪也泛出一抹血紅。他外號叫“冷麪諸葛”,本是心機極深,遇事非常冷靜的人,但此時卻不知爲何,竟被臺階頂端的那三個小輩氣得胸口煩悶,差一點就要控制不住怒火暴跳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