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兩招對方或有可能猜到,這一式“鳳翼八展”,在空中連變八式身法,絕不可能再被猜中!然而剛纔俞千里的八劍,正好封住了楚長亭身法的八變,每一劍都佔盡先機,說明這一式武功,已全然被這獨臂青年的劍法所克!
這不可能!“鳳舞迷蹤”乃是楚長亭的成名絕技,就在不久之前俞千里還重傷於此技之下,怎會僅過了這片刻的時間,他就能夠破解!
“你怎能猜到我身法的變化?”楚長亭忍不住開口問道。
“我並非是猜,而是看出來的。”俞千里道。
“看出來的?”楚長亭不相信。若“鳳舞迷蹤”身法中的變化如此容易就被人看出,又豈能稱爲絕技。
俞千里道:“我看的並非你的身法,而是你手上那一隻銀環。我本不知你怎能在空中轉折身形,剛纔在沁河裡冷靜地想了想,才明白了其中道理。”
人的身體有其重量,躍起到空中必定要落下,這本是恆古不變的自然原理。而人非鳥類,即便是輕功絕頂的高手,若無外力的作用,亦是不能在空中飛翔,這本亦是常理。
“鳳舞迷蹤”之技偏偏能做到此節,並非是悖於自然之理,而是妙用了外力的作用。
楚長亭與人交戰,絕大多數的攻擊皆是金色的龍環出手,那隻銀色的鳳環極少用到,龍鳳雙環既是一套兵器,鳳環當然並非只是擺設,其功用實是在空中變換身形。
楚長亭躍在半空之時,鳳環一直不斷疾速旋轉,“鳳舞迷蹤”的身法變幻,實是藉助此環旋轉方向和速度的變化。這其中秘技自是巧妙非常,而楚長亭的輕功也頗具獨到之處,提氣輕身之後只須稍加借力,便能如飛鳥一般騰挪盤旋,施展出令人眼花繚亂的變化。
種種令人不可思議的身法幻化,其實皆出於一隻鳳環的轉動,這便是“鳳舞迷蹤”之秘!
然而即便是知道了其中原理,要想在拼鬥之中,通過察看鳳環來預見楚長亭的身法之變,也絕非一件容易之事。這不僅需要超凡的眼力,準確地看出銀環在空中的方向和速度,更須得根據此節來判斷楚長亭如何借力騰挪變化身形,而這等判斷還必須在瞬時做出,幾乎沒有思索的時間。
這等觀察力和對招式的推斷反應之能,在一萬個武者之中,只怕也沒有一個人能做得到,是以“鳳舞迷蹤”方能謂爲絕技,楚長亭挾此技縱橫江湖多年才從未有過敗績。
然而今日,楚長亭想不相信都不行,俞千里的接連出了十劍,盡皆佔據先機,等於已將此絕技撤撤底底地破去!
這亦是說明對面的獨臂劍客,對武學之道上實有萬中無一的天賦才能。
楚長亭心裡又驚又怒,但他畢竟是極爲老練的黑道高手,瞬時已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冷哼了一聲,道:“好!楚某從未見過有你這般本事之人,不過很可惜,你想到得已太晚了!若你未曾受傷,或還能與我一戰,現在麼,我根本無須出手進攻,你也支撐不了多久!”
楚長亭並沒有說錯。
先前在蘆葦蕩上拼鬥時,俞千里就已受了重傷,而後從河裡游上來,身上的傷處沒有包紮,一直都血流不止。到了現在,他的真氣、體力都幾乎耗盡,已至強弩之末,就是身體內的鮮血也快要流乾!
在這等情形下,就算楚長亭不用“鳳舞迷蹤”之技進攻,只要能固守一時,俞千里便要倒下去。
俞千里沒有答話,只拖着長劍向楚長亭走過去,他心裡當然明白,只有速戰速決,儘快將這名黑道強人擊倒方有勝機。
雙方相距三丈時,俞千里身形疾出,手中的長劍頓起,已連刺出九劍,只聽得叮噹連聲,火星飛濺,九劍全被楚長亭揮環擋下。
人影交錯之間,俞千里毫不停頓,再刺十八劍。“孤星劍法”本就是以快捷著稱,俞千里奮力出手,這二十七劍幾乎是在眨眼之間便即刺全,劍勢如奔潮,散出數十道白光向楚長亭涌至!
楚長亭立樁站定,手臂揮動之間,兩尺徑長的龍環幻出層層疊疊的金光,與俞千里的劍勢相交,立時迸出無數火星!
俞千里如潮的攻勢,似是撞在了一堵堅實無比的堤壩之上,被完全擋住,沒有一劍能夠透入。
十八劍刺完,俞千里已退回到三丈之外,以劍拄地,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這一輪攻勢,實已耗盡了他僅剩的氣力,卻沒有想到楚長亭的守勢竟會如此密不透風,天衣無縫。
楚長亭冷笑道:“我剛纔忘記告訴你,本人所習的龍鳳環技,除了‘鳳舞迷蹤’身法外,還有一門‘龍鱗八方’的守式,從來無人能夠攻破。你先前在蘆葦蕩上所用的那九劍連擊之式,倒也不妨使出來試一試!”
俞千里緊咬着牙關,並不答話。
他當然很清楚,象“穿石式”那種驚天破石的劍式,須得用全部精神體力方能施展,以他自己現下的情況,根本無法再使得出來。
而且楚長亭“龍鱗八方”的守式如此堅強,就是勉強使出,力道不足也是枉然,不可能給對方造成威脅。
卻在此時,只聽得遠處山坡之上傳來了一聲大吼:“大師兄,打敗他!”
正是厲虎的聲音。
先前俞千里和楚長亭對峙時,觀戰的黑道中人一度大肆鼓譟,吵鬧得很,然而當楚長亭的“鳳舞迷蹤”絕技失手,被俞千里刺傷肩膀之後,那些黑道人馬便停止了叫嚷。而另外一側山坡上的各家白道門派羣豪,則從開始到現在皆是一片安靜,無人出聲。
這是因爲大家全都知道此戰的劣勢太大,沒有人認爲俞千里有可能獲勝。
此時厲虎的一聲吼叫,實是白道一方發出的頭一聲呼喊。
而第二聲喊叫也立時響起,卻是西門瞳的聲音:“俞師兄,出劍殺他!”
既然有了頭兩聲,很快便出現了第三聲:“俞兄弟,出劍殺呀!”
喊出此聲的是“伏牛派”一名低輩的幫衆弟子,他叫完以後,還縮頭看了看,生怕掌門和師叔怪罪。然而很快他又聽到了身邊的一名師叔也在叫喊:“俞兄弟,殺!”
在這些白道門派之中,並不乏血性漢子!他們都明白楚長亭有多強,亦能感受到俞千里身受重傷,單挑強敵的不屈的戰意。俞千里此戰所代表的正是他們這些人,如若到了這個時候,還在畏首畏尾,連喊叫之聲都不敢發出來,豈非成了連老鼠都不如的懦夫!
片刻之間,山坡之上鼓譟之聲大起,九百餘人皆扯起嗓門盡力喊叫。
有人叫“俞師兄”的,自是“惡狗門”下的弟子,也有喊“俞弟兄”的,則是其他各派中人,而後來不知是誰喊出了一聲“俞劍神”,頓時得到許多人的呼應。
雜亂的鼓譟之聲,漸漸匯合成了同樣的呼喊:
“俞劍神!俞劍神!俞劍神!”
江湖上用劍的高手無數,卻從無人敢稱“劍神”,因爲神非凡人,非得到超凡入聖之境方能稱神,便是武林中公認劍法第一的“武當派”掌門人寶鉉道君,也沒有人叫他“劍神”。
若有人自稱“劍神”,無疑會被別人當成一個笑話。
俞千里的劍法雖高,卻還未及絕頂之境,“劍神”之稱對他來說並不適合。然而在當下,這些都已不重要了!這位獨臂青年所表現出的對劍道的執着,無畏的勇氣,已足以讓所有人欽佩,冠以此名當之無愧!
對於山坡上一浪高過一浪的喊叫,俞千里彷彿全然沒有聽到,他蒼白的臉上的神情未有任何變化,似是在凝思着什麼。然而站在對面的楚長亭,這些喊叫鑽入耳中,卻倍感焦燥。
對方只不過是一個小輩,卻被人稱作“劍神”,而他堂堂黑道盟主,“黑風錄”排名十五的強人,現在竟被迫處於守勢,被對方逼到這等境地。這般下去,就算此戰最後得勝,只怕也有損他的威名,旁人也定會質疑他的武功。
只要看看遠處那羣已經喊不出聲來的黑道人馬,以及那許多張臉上彷徨驚懼的模樣便可以得知!
楚長亭越想心裡就越是忿恨,提運起真氣運至兵器之上,龍鳳雙環頓時散發出光華,似已燃燒了起來。他已決定不能再等俞千里自己耗盡氣力倒地敗落,而是要主動出手,一舉擊殺對方!
然而,就在楚長亭準備撲出之時,俞千里卻忽然出手了。僅只快了一步,俞千里疾進一丈,手腕一抖,長劍已刺了過來!
與先前疾風般的連刺二十七劍不同,這一次他只刺出了一劍,而且劍勢既不迅疾,亦不剛猛,反倒令人感覺軟綿綿的無甚力量。
開甚麼玩笑!莫不是他已經沒了氣力,才攻出了這般一無是處的劍法?楚長亭心念疾轉,卻依然不敢大意,手中龍環揮動,層層疊疊的金光再度幻出,猶若堅實無比的鱗片,正是他最強的守式“龍鱗八方”!
第五二卷 王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