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如蘭來到中土大陸不久,熊百齡就率領熊家大羆部渡海而來,跟隨在她的身邊。五年來,所有威脅城主大小姐的敵人,都須得經過大羆部這一關,倒在他們腳下的江湖門派已有不少。
這兩百頭體形堪比黑熊的傢伙,在中原武林中已然兇名赫赫。如今在駟馬館的小院內站着八名揹着砍刀的巨漢,正是大羆部的部衆。
華不石走入駟馬館小院的前廳,廳內的三人皆起身行禮。他抱拳還禮,將手一伸,說道:“不必多禮,大家都請坐吧!”
自從在吞鯨島的秘窟中斷去了一臂,熊百齡便用精銅打造了一隻假手,安裝在右肘之上。這隻假手雖不及真臂靈活,但亦可驅使自如,發出“驚熊掌”的招式,並且不畏刀劍,成爲了與人拼鬥時的一件利器。
此時熊百齡在木椅上坐下,精銅假臂壓在椅上,發出“咯”地一聲,幾乎把椅把砸斷。他目光望向華不石,臉上卻是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樣。
華不石心中略感奇怪,問道:“熊老伯率大羆部在城外駐紮,莫非是遇上了甚麼麻煩麼?”
“我們熊家大羆部勇猛無敵,哪個敢惹,怎會有甚麼麻煩!”熊百齡還未及開口,一個粗聲粗氣的嗓音已搶先叫道,正是站在旁邊的熊天南。
“我和爹爹這次進城來,只是爲了問你這小子一件事,那便是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和我蘭兒妹妹完婚?”
聞聽此言,華不石卻是一愕,臉上露出了訕訕之色。
當日在開封城中,在果樓蒙的逼迫之下,這位大少爺只得答應娶司馬如蘭爲妻,這門婚事也就算是定了下來。然而隨後“惡狗門”馬上開始在豫魯浙冀四境大肆擴張,華不石率領門下的部衆東奔西走,在各地組建分舵,發展勢力,舉行婚禮的時日也就一拖再拖,遲遲未決。
其實這已是熊百齡第三次向華不石問及成婚時日了,前兩次熊百齡均是找無人在旁的機會悄悄詢問,而這一次卻是直接找上了門來,而且還帶着一個講話全無故忌的大炮筒熊天南,顯然是已下了決心,非要問出一個結果不可。
華不石張口結舌,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依依,希望她能出言幫忙解圍。楚依依卻抿脣一笑,說道:“公子與蘭兒妹妹的事,妾身一介外人,本是不應多事插嘴,不過這門親事已訂下足足五年啦,卻還不曾正式行禮,便是妾身也爲蘭兒妹妹鳴不平呢!”
華不石更覺尷尬,只得說道:“蘭兒小姐是大倉城的城主小姐,婚嫁之禮一定要操辦得盛大隆重才行,如今‘惡狗門’正值擴張勢力的緊要之際,門派之中事務繁忙,在下實在無暇……”
他還未說完,熊天南已怒哼一聲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找的這個藉口也忒過蹩腳!蘭兒妹妹是我們‘萬金堂’的大小姐,身份高貴當然是不假,也正因爲如此,婚期纔不能一拖再拖,你要是想要悔婚,我們也不希罕,明天我就帶蘭兒妹妹回大倉島!”
熊天南原本就對司馬如蘭一往情深,還曾經下定了決心,此生非蘭兒妹妹不娶,只因經過了當初在吞鯨島上的一番曲折,他才明白了司馬如蘭不愛自己,此事全無希望,纔不得不放棄了這個念頭。
心中的情念雖消,這位熊大公子對蘭兒妹妹的關愛卻依然如故,甚至比以往更深。華不石一再拖延婚期之舉,熊天南早就看不下去,若不是被父親喝阻,他早就找上了華不石,要爲司馬如蘭討個公道。
熊天南的這番話說出,華不石更是面紅耳赤,支吾道:“天南兄這是說得哪裡話來,在下答應過要娶蘭兒小姐,當然決計不會食言的。”
熊天南大嘴一撇道:“你這小子一向都奸猾無比,食不食言誰能知道?這些年蘭兒妹妹幫助你發展門派,也不知耗費了多少心力,還把我們‘萬金堂’和‘大倉城’也搭了上去,你若還有一點兒良心,就應當知恩圖報,而不是在這兒拖延狡賴!”
見兒子一雙熊掌捏成了拳頭,出言咄咄逼人,熊百齡重重地咳嗽一聲,喝斥道:“南兒住嘴,不得無理!”
他從椅上站起身來,兩步走到華不石的面前,躬身一揖道:“犬子不肖,說話沒有遮攔,乃是熊某家教不嚴之過,老夫給華公子賠罪!”
華不石連忙還禮,說道:“熊公子心直口快,在下豈敢怪罪。”
熊百齡卻搖頭道:“熊某受過司馬大哥的救命大恩,當日在吞鯨島上也曾經立下誓約,熊家上下都以性命報效‘萬金堂’。華公子與蘭兒侄女已經訂婚,乃是未來‘萬金堂’之主,犬子對公子無禮,便是以下犯上,決不應該!”
他虎目一瞪熊天南,喝道:“南兒,還不快跪下給華公子磕頭謝罪,回去後再面壁三日,好好思過!”
熊天南一向驕橫,哪裡受過這等委屈,但見父親聲色俱厲,終究還是心中敬畏,雙膝一曲跪在地上,道:“對你喊叫是我不對,這廂給華少爺賠禮了!”
華不石待要伸手攙扶,熊天南卻已彎下腰“梆梆梆”連磕了三個響頭,隨即挺身站起,邁開大步向屋外走去。
看着熊天南頭也不回地負氣而去,華不石一時有些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熊百齡道:“犬子無禮,回去熊某定當好好懲戒。不過此番老夫進城,確是有事要詢問華公子。”
他盯着華不石的臉,沉聲道:“不知華公子與我們城主大小姐的婚事定於何時舉行?老夫和姚長老、柴長老他們也好早做些籌備。”
這位熊伯父故做姿態地喝斥兒子,果然也是有爲而來。
面對熊天南,華不石還可以尋些藉口,顧左右而言他,可對熊百齡質問,他卻不能不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只因熊百齡與司馬逐風是結義的兄弟,乃是司馬如蘭正宗的叔伯長輩,對侄女的婚姻大事出言相詢實屬天經地義。
華不石只得道:“熊老伯所言甚是,完婚之禮確實應當早些安排。只是此事也不宜太過倉促,須先稟過家父才行,還得發貼邀請親朋好友,這些都需耗費不少時日,至少到年底方能辦得妥當,我看婚禮不如暫定在明年開春舉行,熊老伯以爲如何?”
熊百齡臉色卻是一沉,說道:“現下才未到五月端午,到明年開春成親,豈不是還要等將近一年,如此拖沓哪裡能行!老夫已與柴林說好,如今他正啓程前往湘境,令尊那邊華公子全然用不着擔心。至於你說的邀請親朋,‘千花坊’的傳信手段天下無雙,有十來日工夫也足以全部通知遍了,你說對不對,依依夫人?”
楚依依巧笑嫣然,道:“熊師說得是,即便華公子的朋友住在天涯海角,‘千花坊’也能在十日之內,把喜貼送到他們的手裡。”
熊百齡道:“如此算一算,這些事情有個十天半月就都能辦得妥當。老夫已查過了黃曆,六月初六乃是黃道吉日,最適合舉辦婚慶喜宴,以熊某之見,就定在那一天成親行禮,華公子覺得怎麼樣?”
華不石驚道:“萬萬不可!六月初六距離現在僅有一個月,如今我們在京城的要事還未完成,哪有那麼快就回到舞陽去成親?以小侄之見,最快也得等到年底,那時各境分舵的戰事大約都可平定下來,小侄方能安心舉辦婚禮。”
“等到年底?那還是太久了些。”熊百齡皺起眉頭,“即便把從京城往返舞陽一趟的行程算進去,也不過一個月而已,實在不行就定在七月初一吧,那也是個大吉之日……”
華不石的口才頗佳,本來最爲擅長做生意談條件,卻想不到平時看來粗魯的熊百齡,談起條件來的水平,居然也不在華不石之下。
二人就舉辦婚禮的時日如同商人做買賣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地討價還價,華不石想要把日子往後拖,熊百齡卻盡力往前提。二人各自擺出道理,好一番脣槍舌箭之後,才總算達成了妥協,將舉行婚禮的日子說定在了三個月之後的八月初八。
“既然婚期已決定了下來,華公子就須得時刻上心,莫要到了時候又藉故拖延。熊某和姚長老、柴長老都會早做籌備,傾盡我們‘萬金堂’之力,把蘭兒侄女的成親之禮辦得圓滿周到。”熊百齡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道:“如此老夫就不多打擾華公子,這便告辭出城了。”
說完此話,他對華不石拱了拱手,擡步出了大門。
眼見着熊家父子帶着大羆部的幾名巨漢走了,華不石呆坐在椅上,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見着這位大少爺的一張苦臉,楚依依嫣然笑道:“成親本是大喜之事,平常人高興都來不及,公子如此模樣,難道就不怕蘭兒妹妹瞧見了傷心難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