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花坊”的買賣只做熟客,而且每次約見的地點都不相同,由坊內派出馬車,把顧客接到秘密之處進行交易,顧客只能孤身一人,不得攜帶任何隨從。這是死規矩,不管顧客的身份有多高,武功有多強,若想與“千花坊”做生意,就必須遵守。
華不石是“千花坊”的老主顧,與這個神秘組織之間有過數次交易,對於如何聯絡,他早就已經輕車熟路。數日之前華不石在長沙城裡的大商坊中掛出買賣標牌,在上面作了特定的暗號,果然沒過多久,楚依依便依照約定找上門來,用馬車載着他去談生意。
這輛特製的馬車並沒有車窗,從車廂內瞧不見外面的情況,而馬車行走更是十分平穩,一旦坐進了車廂裡,根本無法知道馬車駛到了何處。
華不石在“惡狗門分舵”的門口登上馬車,在車廂中已經坐了近一個時辰,馬車卻仍在向前奔行,沒有抵達目的地。他之前與“千花坊”的數次交易雖然也坐上馬車走了一段路,卻遠沒有這一次走得這麼久。
楚依依手託香腮凝望着華不石,好象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開口說道:“‘千花坊’在各地城鎮中均設有不少與顧客交易的場所,本來不須走得太遠,只是這一次情況有些特別,才選了一處更爲隱密的所在,路途遠了些,還請華公子不要見怪。”
華不石道:“原來如此。卻不知夫人所說的情況特別,又是何意?”
楚依依道:“以往‘千花坊’與公子的交易,均是依依作主,但這一次坊主正好也在長沙,因此想要親自見華公子一面。”
華不石心中一動,隨即微笑道:“原來是‘解坊主’要接見小可,實在是榮幸之至,就算再坐上一天馬車,華不石也無怨言。”
“千花坊”的坊主解花語,是江湖中最神秘的人,沒人知道他的來歷,見過他的人亦是少之又少。華不石與“千花坊”交易過多次,也僅僅是聽說過他的名字,對於這位大明境內最大情報組織裡的頭號人物,華不石的心裡早就充滿了好奇。
馬車又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才停了下來。
車門打開,華不石腳踩門沿,跳下車來。四下觀望,卻見馬車已駛入了一處寬敞的院落之中,停在一座十分高大的房舍前面。院落中青磚鋪地,角落栽種着幾株茶花,與尋常大戶人家的庭院沒什麼不同。
楚依依也下了馬車,走到那房舍前將門推開,道:“華公子請隨我來,坊主就在裡面等着公子。”
跟着楚依依走進屋內,華不石卻見這屋子裡並無他人,傢俱陳設十分簡潔,只隨意地擺放着幾把椅子,一點也不象是接待客人的廳堂。房裡並沒有多少裝飾之物,只有牆邊立着的幾扇一人多高的雕花屏風看上去頗爲考究,屏風前還有數只長型木架,上面散亂地搭放着一些衣物。
楚依依忽然展顏一笑,問道:“不知華公子以前可曾經浸泡過溫泉?”
華不石略覺奇怪,答道:“小可從未泡過。”
楚依依道:“如此說來,公子就更應該嘗試一下了。古人有‘溫泉暖滑留餘香,芙蓉出水紅生光’的名句,這長沙府的紫龍溫泉人稱‘靈泉藥湯’,習武之人每日浸身於泉眼中修煉內功,對練皮鍛筋極爲有利,華公子雖是文人,但泡上一泡也定是大有好處的!”
華不石道:“依依夫人如此說,難道是這附近便有溫泉可泡麼?”
楚依依道:“華公子果然聰明!長沙府百里之內最好的一口溫泉,便在此屋之內,當年坊主便是爲了這口泉眼,才專門修建‘紫龍山莊’,至今已有十年了。要說起來,公子還是這十年來坊主在這座山莊中接待的第一位貴客呢!”
她目光流轉,望向華不石的眼睛,道:“卻不知華公子肯不肯進去,與鄙坊主在泉池中一晤?”
華不石道:“承坊主盛情,華不石受寵若驚,今日定是要泡一泡紫龍溫泉,與坊主同享共浴之雅了。”
楚依依撫掌道:“那就太好了!公子請隨我過來。”
華不石跟着她來到了屋角的一座屏風後,卻見楚依依伸出玉臂,輕輕環住了華不石的腰,用手指去解他的衣帶。
華不石吃了一驚,問道:“夫人這是何意?”
楚依依輕輕一笑,道:“依依自是在爲公子寬衣,華公子難道想穿着衣服進去泡溫泉麼?”
華不石微微一怔,隨即便已坦然,笑道:“當然不是,如此就有勞夫人了。”
他心機過人,立刻就明白瞭解花語爲何要邀請他在溫泉池中見面。
“千花坊”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組織,專門做探聽隱秘消息和倒賣各種秘寶的生意,這些都是無比危險的買賣,得罪的仇人肯定不在少數。就算不是爲報仇,也會有不少人因爲其它的目的要找“千花坊”的麻煩。解花語身爲坊主,對自身的安全當然會嚴加防範,絕不會輕易涉險。
華不石雖然不會武功,但身上仍有可能藏着機括、毒藥等危險之物。解花語邀他共浴溫泉,便可以名正言順地讓他脫掉衣服,任何東西都帶不進去,而楚依依這位俏佳人服待華不石寬衣,既是對他進行搜身,又能完全不得罪他這位老主顧。
只不過,這解花語將他自己保護到了這種地步,未免也太怕死了,實在沒有多少英雄氣概。
楚依依的手很巧,也很會運用女人的魅力。在爲華不石寬衣之時,她的手指觸碰到華不石的身體,就象是女人對自己心愛的男人做出的無比溫柔的撫慰,絕不讓人感覺絲毫不適。
任何男人,讓這樣一雙女人的手撫摸過身體,都只會是一種享受,而不會覺得受到了冒犯。這種愛撫,儘管十分輕柔,卻能點燃男人慾望深處的熊熊烈火。
在脫去華不石身上最後的一件內衣時,楚依依還輕輕地擁抱了一下他,把臉頰埋入了他的懷裡,過了好一會兒,才彷彿依依不捨般地緩緩放開。
她走到牆邊,輕按了幾下,一陣機括聲響起,牆壁上出現了一個方型的門洞。
“華公子請進去吧,坊主在裡面的泉池之中,依依不便相陪,就在此處爲公子守候。”楚依依說道。
華不石點頭道:“多謝依依夫人指點。”
走進門洞,裡面的空間霍然開朗,而且沒有屋頂,居然是一個十餘丈見方,露天的大天井。
天井中央的泉池,長寬足有五六丈,形狀卻極不規則,顯然是天然形成之物。泉池四周青石磷磷,泉池之上蒸氣升騰,雲煙氤氳。
一個人影在泉池的中央,卻因爲水霧瀰漫,讓人看不真切。
華不石走到池邊,“噗嗵”一聲便跳入了池中。這池水果然十分溫暖,比常人的體溫還稍高一些,而且水質極清,晶瑩剔透,一眼就能見底。
水也不算深,剛能及腰。華不石舉步前行,走向了泉池中央,那隱約的人影也逐漸清晰起來。
解花語長得一點也不出衆。天下最神秘的組織“千花坊”的坊主竟然只是一個三十多歲,相貌普通的男人。如果這個人在人羣中被看到,只怕在幾息之後就會被人忘掉,因爲在他的身上根本找不出任何特別之處,當然不太容易被記住。
他的聲音也很普通,說話的語氣更沒有絲毫上位之人的威嚴,反而十分平易近人。
“看起來你好象有些失望,可是覺得解某的長相太過平凡麼?”他說道。
華不石微微一笑,道:“小可的確有點失望,本想着解坊主若是一位國色天香的大美女,在這泉池中與我赤裎相見,華不石豈不是又有了天大的豔福。”
解花語也笑了笑,指了指池水,道:“華公子請坐。”
兩個人席地而坐,泉水正好能沒到他們的前胸。全身上下不着寸縷,與另一個男人面對面坐着,而對方也同樣一絲不掛,在這種情形下大多數男人都會覺得尷尬,但華不石卻神色如常,眼光望着解花語,顯得十分坦然。
解花語面帶淺笑,道:“江湖人相傳‘惡狗公子’風流倜儻,喜好美色,解某卻知道華公子是極有操守之人。”
華不石道:“何以見得?”
解花語道:“楚依依雖算不得絕色,卻也學過一些魅惑男子之術,與她肌膚相纏這麼久卻毫不動心,能做到的男人並不多。”
華不石道:“小可也並非對依依夫人不動心,只不過覺得自家的性命比美色還是更重要一些。”
解花語道:“華公子此話怎講?”
華不石道:“坊主要見華某,定是有要事與我商談。如果華不石只是一名貪花戀色之徒,解坊主必會很失望,留着我也沒有多少價值。何況依依夫人是坊主的女人,雖是奉了坊主之命來試探小可,可是我若真做出越軌之舉,只怕第一個容不下我的便是解坊主。”
解花語面上仍有笑意,道:“華公子機智過人,解某的試探之舉太過冒失,卻是讓公子見笑了。只不過你以爲我會爲了楚依依殺你,卻是想錯了。”